坐在丁小海的車上, 宋宛窈很是疑惑,爲什麼她似乎總是虧欠了韓衛宇。她不愛他,是虧欠, 她不信任他, 又是虧欠。
因着這樣的虧欠, 她失去了很多勇氣, 很多賴以生存的勇氣。
“小妹?”
她回神:“嗯?”
丁小海說:“待會兒介紹你認識幾個人。”
宋宛窈一怔:“什麼人?”
“幾個生意上的朋友, 其中一個剛從MIT唸完碩士,人很開朗的,你們多聊聊。”
“不要吧。”宋宛窈苦着臉, “別再拿精英轟炸我了。”
丁小海忍不住笑起來:“什麼轟炸,多認識一些人而已。”
宋宛窈還想爲自己辯白幾句, 丁小海又說:“哦, 那個MIT回來的‘精英’是你大伯特地讓我介紹給你的。”
她閉口不言, 如果是她大伯的意思,她就真的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了。
快到酒店的時候, 宋宛窈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來:“大伯對韓衛宇印象怎麼樣?”
丁小海看她一眼:“雖然過去一堆爛帳,但人還是很能幹的,怕就怕小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大伯原話。”
其實還有一句被丁小海瞞下了,“暫且看看,不要傷了小妹的心”。
宋宛窈覺得她大伯真是英明睿智, 看問題一針見血。可憐她哪裡是韓衛宇的對手, 來來回回過了幾招, 她沒有一次贏過, 哪怕當時以爲自己佔了上風, 最後輸的更多的人還是她。
到了宴會上,宋宛窈跟在丁小海後面, 丁小海跟人介紹:“子瞻,這就是我家小妹,宋宛窈。”
對面叫何子瞻的男人點頭微笑:“宋小姐。”
何子瞻長的端端正正,特別是端着酒杯的一雙手修長有力,從外表看來,他是個非常清爽儒雅的男人。宋宛窈跟他聊了一陣,何子瞻很健談卻不聒噪,對待宋宛窈態度不卑不亢,距離把握的恰到好處。
何子瞻對宋宛窈的工作很感興趣:“爲什麼你會想到去做空姐呢?”
“當時H航來我們學校招人,我覺得不錯,就報名了,沒想太多。”
“你家裡人不反對嗎?”
“反對啊,開始反對的很激烈,但他們拗不過我。”
何子瞻呵呵的笑起來。
平心而論,何子瞻真的不是會讓人厭惡的男人,相反,他的矜持謹慎都讓宋宛窈很欣賞,但也僅此而已。
宋宛窈在不同場合又陸陸續續的遇見過幾次何子瞻,兩人聊的都很投契,偶爾也涉及一些比較私人的話題。
比如何子瞻跟她講在MIT的經歷,提起校園附近的查爾斯河,他說冬天的時候在查爾斯河邊散步,兩-岸寒冷凋敝,適合思考一些深刻的哲學命題。
宋宛窈一聽,就興致勃勃的與他聊起康德,又說到薩特和阿隆,何子瞻半開玩笑:“我念大學的時候,還去旁聽過哲學系講薩特存在主義的課,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竟然碰上你這麼個同好,真不容易。”
從一些話語和神態的背後,宋宛窈察覺何子瞻根本對她沒興趣,她也就很乾脆的放下包袱和他這樣一個博學的人天馬行空的想到什麼聊什麼。
週日的晚上,宋宛窈跟着她父母去參加一個主題是海洋環境保護的慈善晚宴,剛到宴會廳門口就遇上了何子瞻。何子瞻興沖沖的把她讓到一邊:“上次你說的阿隆那本《暴力的歷史和辯證法》,我在亞馬遜上買到了最早的那版英文譯本,等我拿到手就借你看。”
“真的?”宋宛窈一喜,接着又有些沮喪,“可是我怕我英文不行,這樣的大部頭啃不動。”
何子瞻剛要說話,目光亮起來,朝宋宛窈身後說:“衛宇?”
宋宛窈一驚,心裡無端有些慌,好像正做壞事的時候被人碰個正着。
韓衛宇走過來,拍拍何子瞻的肩膀:“你小子也捨得從美國回來了?”
何子瞻何等點頭醒尾的人,眼光在宋宛窈和韓衛宇身上輪了兩圈,朝韓衛宇曖昧的笑了笑:“是啊,那我先過去了,過兩天找你喝酒啊。”
韓衛宇衝他抱一抱拳,宋宛窈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擦身而過時,韓衛宇低頭丟下一句:“等會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回到她父母身邊,宋宛窈覺得很尷尬,她媽媽說:“剛纔韓衛宇過來跟我們打了聲招呼,我看他也還好嘛,挺有紳士風度的啊。”
她媽媽眼睛到底是不如她大伯的毒,她可以想象,他在她父母面前把心底的暴戾陰狠僞裝的多麼好。
宋宛窈面上很自然,她點點頭:“哦。”
她媽媽沒多糾結這個話題,到了餐桌邊才說一句:“多接觸一些男孩子很好,女孩子就是有個好處,在定下來之前可以多挑一挑。”
宋宛窈沒說話,雖然目前她的態度很不明朗,但家裡人話裡話外對韓衛宇都不大看好,好在大家都沒有逼她做決定,不管怎麼樣,她親人總是希望她能幸福。
慈善晚宴拍賣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物品,有私人藏品還有一些奢侈品。宋宛窈的父親給自己太太拍了一條古董項鍊,價錢不算誇張,拍下它爲的是背後的淵源,因爲它曾經的主人民國第一美女譚芳玲,是宋太太的曾祖輩先人。
所以在座的人也都很給宋北良面子,基本上沒人競拍。
宋宛窈聽到她爸爸跟她媽媽竊竊私語,那股膩歪勁她簡直受不了,她心不在焉的四處望了望。隔了幾桌有一道目光死死釘在她臉上,目光裡如有實質的存在感強大到她想忽視都不能。
宋宛窈暗暗嘆了口氣,回望過去,韓衛宇朝她一笑。
韓衛宇從宴會開始就遠遠的看着宋宛窈,她穿了件深藍抹胸小禮服坐在父母身邊,沒怎麼動筷子,只喝了幾口高腳杯裡的果酒。
她眉目裡籠了一層不分明的愁緒,眼中少了幾分清澈卻平添一絲嫵媚,韓衛宇想起兩個月之前的她,那時她自信高傲,眼神裡對他坦蕩蕩的鄙視叫他又恨又愛。
不過兩個月而已,她的快樂似乎少了很多,他是很自私的人,步步緊逼,寧願讓她難受也不想放手,只是因爲他自己也沒有退路。
宋宛窈正被韓衛宇那如影隨形帶着穿透力的目光搞得心煩意亂,臺上開始拍一件寶格麗限量版的貝殼形首飾盒,她無意中多瞄了兩眼。
那邊桌上立刻有人競價,一時間兩三撥人開始爭這個不是特別出彩的首飾盒,她回頭看韓衛宇再次舉牌,這時的價錢已經是底價的好幾倍了,估計主辦方能樂死了。
最後,韓衛宇以一個超級離譜的價錢競得這個首飾盒。司儀走過來一臉八卦的問他:“韓總爲什麼對這個首飾盒志在必得,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說完,司儀又狀似幽默的補充一句:“就像剛纔宋先生爲宋太太拍的那條項鍊。”
宋宛窈心裡緊張壞了,她趕緊撤回目光,恨不能縮進椅背裡。這個男人千萬千萬不要胡說八道啊,不然她就要再給他一耳光。
韓衛宇笑的大方得體:“我是爲我一個朋友拍的,我估計她會喜歡,首飾盒倒沒什麼特殊意義,不是每個人都有宋先生那麼好的運氣能碰到有特殊意義的東西拍給自己的心愛的人。”
話裡有打趣宋北良的嫌疑,在場的人都很捧場的笑起來,只有宋宛窈長舒一口氣,還好,該死的男人這次沒發瘋。
“那麼,”司儀又問,“是什麼樣的朋友?”
宋宛窈簡直要抓狂,有完沒完啊?她耳朵唰的又豎起來,韓衛宇貌似不經意的瞟了一眼,笑的神神秘秘:“是對我而言非常特別的一位朋友,其餘的,恕我不方便透露。”
司儀心滿意足的走了,宋宛窈這才徹底放下心,她剛想端起杯子喝口水,耳邊傳來她媽媽的輕笑:“小妹,你緊張什麼?”
她支支吾吾:“哪有。”
這次是她爸爸:“可是小妹的臉都紅了。”
她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我出去透透氣。”
出了大廳,韓衛宇正靠在走廊上抽菸,一見到她,臉上無限歡喜:“你出來啦?”
她真是無奈,本來挺坦然的事兒,被他搞的像揹着父母出來偷情。
“你找我什麼事?”
韓衛宇沒回答,只拽着她的手腕,一路帶她走到走廊頂頭的一個大露臺,月色正好,他們站在露臺邊的樹影裡,周圍很安靜,偶爾能聽到蟲鳴。
韓衛宇把她攏在手臂之間,兩人呼吸可聞,她想隔出點距離,無奈身後抵着一圈大理石的扶手。韓衛宇默不作聲,只是看着她,嘴角帶點笑意。
終於是把她逼到無路可退了。 ωωω✿тт kān✿CO
宋宛窈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挺直了脊背:“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
“哦,”韓衛宇說,“剛纔那個首飾盒喜歡嗎?”
這個時候再裝不知道就是矯情了,宋宛窈乾脆的說:“還行。”
韓衛宇很高興:“我就知道你喜歡,也就這個你多看了兩眼。”
宋宛窈低下頭,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男人時時注意你的目光,費盡心思的討你喜悅,就算是裝的,也讓人心中微漾。
可,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吧?
“那個,”韓衛宇突然說,“何子瞻...他有喜歡的人。”
韓衛宇的眼神飄忽忽的,好像有一點不好意思。宋宛窈“撲哧”一笑:“他有沒有喜歡的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怕你對他有好感麼,到時候你發現真相,那得多傷心。”
“我對他是有好感啊。”宋宛窈說完,韓衛宇臉色一變,她又接着說:“不過不是那種喜歡的好感,我覺得他作爲一個朋友還是不錯的。”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韓衛宇趕忙往哥們身上潑髒水,“在美國的時候,我十次跟他賭錢,九次半都得輸給他,這小子好賭!一手骰子玩的出神入化。”
“行了行了,我看別人都比你強,你的真面目是什麼?你是不好賭,可好色好鬥或者還好點什麼我不知道而已。”
“你給我說清楚,我什麼時候好色了?我也就好你的色,你怎麼能冤枉人?!”
韓衛宇聲音有點高,惹得陽臺門內的侍者探頭出來望望他們。兩人在如水的月色中氣哼哼的對峙,剛纔還有些婉轉的氣氛,幾句話之間就又演變成這樣幼稚的爭執。
宋宛窈很煩躁:“你那麼大聲音幹嘛?你就不能讓着我一點?”
“我怎麼沒讓着你?”
“那我說什麼,你就承認一下,不行啊?”
韓衛宇覺得委屈:“其他的我都能承認,可你說我好色我怎麼能認呢?我要承認我好色,你更有藉口躲着我了!”
“你就是好色!”宋宛窈小聲的吼,忽然毫無預兆的流下眼淚:“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大混蛋啊!”
韓衛宇慌的手忙腳亂:“欸,你別哭啊,怎麼就說哭就哭了呢?我也沒幹什麼啊!”
宋宛窈覺得很丟臉,她搗住眼睛,抽抽噎噎:“你就知道逼我!我本來生活的好好的,都怪你!”
韓衛宇心裡像被人重重擰了一把,他也有些悽然,不知不覺將心底裡的話都說出來了:“我是大混蛋,可是我也不得以,你對我的態度一直可有可無,你家裡人又忙着給你介紹對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再也不逼你了,你放心,所有的問題我來解決,不管是你家裡還是我家裡,都由我來解決。”
宋宛窈停下抽泣,擡眼望着他,韓衛宇眼神閃了閃,下一秒又定定的看向她:“宛窈,你現在...到底有沒有一點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