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春初葉染紅豆子,心已許,猶不知。夜長無寐燒紅燭,懶翻舊卷,忘卻古人詩。風動簾櫳疑人來,憑虛不見,暗惱擲卷,猶道不屑一顧是相思。』
琴社的第一次演出不算特別成功,大多數人都是來喝酒順帶看安易的,對於舞臺上的音樂,都只是看看新奇而已。
“路漫漫其修遠兮。”安易說,然後低頭數着第一天的收入,笑得雙眼彎彎的。
要繼續開開心心做他的大當家,每日算賬收錢,爲一點點收入興奮。要用他的興奮與開心感染着店裡的人,小小的一個酒吧,好像真的是他們的夢田。
雖然夢田裡也有壞草就是了。
開店的第二天下午四點半,安易剛剛把營業中的牌子翻過去,何岑臻便推門而入。安易眉頭一皺,說道:“何先生,您總是將我說的話當做耳旁風。”
何岑臻昨晚在高速路上狂飆了一兩個小時的車,回到鬆間明月便打電話給林觀易,說林觀易出的爛主意,他的臉都丟盡了。林觀易也沒有法子了,只能跟他說:“老大,風花雪月這些東西,你從前就對他用過了,段數還比現在的不知高多少,他不吃這一套也是正常的。你不能怪我啊!”
何岑臻頓了一下語氣,問道:“那怎麼辦?”
林觀易哀嚎:“老大,你這是爲什麼啊?那小子再怎麼也只是個替身而已,有這個閒心找回他,不如去追聞先生,十個聞君易也追回來了。”
“現在重要的不是小易!”何岑臻怒道,“你還有什麼方法?快說!你不知道,就問你身邊的狐朋狗友!”
“大哥,不帶你這樣損你戰友的。”林觀易在電話裡嘆了口氣,說。“真沒辦法了,要不然……你要是捨得臉面,那就死纏爛打吧。”
於是,何岑臻就死纏爛打來了,望着安易笑道:“怎麼?你開門做生意的,不給人進來麼?”
安易皺眉道:“何先生,我自認已經夠豁達了,但是要一個上過我的男人整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心裡實在彆扭得很。您要是顧忌着從前的一點情意,就老死不相往來吧。”
說着就伸手開了門,無言地說着驅逐。
何岑臻深吸了一口氣,怒道:“這樣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怎樣?”
他動怒,安易也忍不住怒道:“我想怎樣?何先生,我已經不止一次地說過了,我們恩斷義絕,我們再不相見,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你的耳朵是聾了嗎?你是心智不全嗎?還要我怎麼說?”
何岑臻道:“這個不行!除了這個,你想怎樣?你說,只要你說,只要我做得到,就是你要我公司的股份,我也立馬籤給你!”
“哈!我要你公司的股份做什麼?”安易冷笑道,“我什麼也不要,我只要你滾!”
何岑臻也冷笑道:“我還不相信這個城市有我不能進的地方!你試一試!”
安易立刻怒了,握了握拳頭,唸到自己的傷勢,便轉頭揚聲道:“大項!把這個人給老子弄出去!”
“他敢!”何岑臻脫口而出道,“你以爲你一個小酒吧也能請到特種兵?那是我派來的人!沒有我你早就不知道被別的男人□□過多少遍了!”
“你……!”安易轉頭怒視着大項,大項一臉的爲難。
他確實是因爲退伍了沒地方去,纔在何岑臻某個店裡做打手的。被何岑臻派來這個酒吧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糾葛這麼奇怪而且複雜啊。
安易看着大項臉上的猶豫和愧疚,知道什麼都不用問了。他笑了笑,忽然揚聲叫道:“阿衡?阿衡!”
“怎麼?”杜衡跑過來問道,“今天可以見血了?”
“這個等下再說。”安易問,“店裡還有多少錢?”
杜衡半點猶豫也沒有,立刻把第一天的營業額拿了來,報了個數。
“好!”安易點頭道,“將店裡的所有現金拿出來,給項先生!”
“大當家!”大項大驚失色,“您這是……”
“我哪當得起您的老闆?我們廟小容不得您這尊大佛!”安易接過杜衡遞過來的錢,掏出自己的錢包,把身份證取出來,將錢包也丟了進去。隨後看也不看就把牛皮紙袋拍在大項懷裡。“這裡有三張卡,密碼就是錢包裡面的數字,還有店裡所有的營業額,拿着這些錢,一共九萬有餘,買你立刻滾!”
“大……大當家!”大項接也不敢接,趕緊躲開。安易任由那錢掉在地上,一眼也不看,轉身就走。
“你這是要幹什麼?”何岑臻拉住他,眼裡的神色恨不得將人捏死。“我不過是想保護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一番好意的?我還不如去救濟個乞丐,至少他還會說謝謝!”
“那麼麻煩何大總裁把您這份好心送去給街邊的乞丐!去不說一句就在他們身邊安插人手!”安易冷厲道,“去將他們的意願和尊嚴踩在腳下!去啊!我求您對我‘好心’了嗎?我巴不得與你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你!”何岑臻手上一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就將人拖到了身前。
“怎麼?要動手?”安易掙不脫他的手勁,乾脆也不掙扎了,只是挺直腰桿揚起臉,冷笑道。“是了,總之我是打不過你的,我們一個店裡的人都打不過你,何況你這裡還有個特種兵。但是,何先生,你就算將我全身的骨頭都打斷,也休想叫我接受你今天的‘好意’!”
何岑臻看着他倔強的嘴角,真是要給他氣死了,恨不得一耳光扇過去。但是看到這樣倔強的安易,他心裡又有些高興。
這纔是安易啊,像燃燒的火焰一樣明豔,熱烈,怒氣騰騰,驕傲地燙傷每一個想觸碰他的人。這纔是安易。前幾天那個冷冰冰謙和有禮的人,怎麼能是安易?
何岑臻十分可恥地爲他生自己的氣而開心,安易自己說的,有恨是因還有愛。
這樣想着,眼前安易氣得煞白的臉也是生動有趣的。何岑臻心裡的怒氣就這麼一點點地降了下去,然後,何岑臻忽然發現,安易的手在發抖。
何岑臻心頭一驚,好像有什麼迅速地在心頭劃了一刀。再仔細看,卻發現不只是手,安易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顫抖。
他的顫抖很輕微很輕微,可以肯定就是旁邊的大項,也沒有發覺,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何岑臻抓着他的手,他能感覺到。
安易在顫抖,不易察覺的,無可抑制的,就在他倔強地憤怒地仰視何岑臻的時候。何岑臻知道他個性強硬倔強,每一根骨頭都是硬朗的,不可能在這時候畏懼什麼。
所以,是他的身體自己在害怕麼?
因爲從前的傷害?
何岑臻心口一緊,不知不覺就鬆了手。
安易趁機掙脫,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大當家!”大項趕緊撿起錢跟了上去,哀求道。“大當家我錯了!你別趕我走!我……我很喜歡聽人家彈琵琶,你別趕我走!大當家……”
一個大男人,說到最後都要哭了。
安易心頭怒氣未消,喝道:“大男人哭什麼?流血不流淚懂嗎?立刻給我擦乾眼淚!不知道地還以爲我把你怎麼了!我們夢田什麼時候出過囊貨?阿羽都比你強!別哭了!”
大項淚汪汪地問:“那我還能呆在夢田嗎??”
安易隨手一指,道:“把那人趕出去再說!以後再讓他踏進夢田一步,你就給老子滾!”
何岑臻還要說話,大項苦命阻攔道:“何總,算了吧,你別讓大家都難過。”說着也不管是不是得罪人,半推半趕就將何岑臻推出了夢田的門。
何岑臻消去的怒氣又起了。
大項看着他,忽然說道:“何總,您不要這樣、”
何岑臻沒料到一個小小的保安也敢教訓自己,立刻就沉下了臉,道:“我怎樣?”
大項絲毫不畏懼,只是說:“我不知道您和大當家從前怎麼了,但是好像您從前把大當家打進醫院了?我們教官以前就說過,打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遇到事情,要多動腦子,多想想。”
他說完望了一眼何岑臻,在何岑臻的目光裡縮了縮,不由得丟下一句“我還要保護大當家”,轉身就跑。
何岑臻就這麼憋着一肚子氣上了車,第一件事就是給林觀易打電話:“我又被趕出來了!”
出的什麼爛主意!還死纏爛打!一點用都沒有!
林觀易正在公司裡勞苦,接了電話都有點想哭:“老大,那小子也太難搞定了,算了吧!我再去找,找一百個比他還好的。除了那張臉不能和聞君易一模一樣以外,你要什麼樣的,我都給你找來,你別叫我想辦法了!”
“不用。”何岑臻邊打方向盤邊說,“我就要這一個!”
“我……”林觀易捂着心口翻了個白眼,真是忠言逆耳。“大哥,你究竟想要做什麼?爲什麼對那小子不放手?你真愛上那小子了?”
何岑臻的車子吱的一聲停在路邊,怒道:“我只是想證明他還愛着我!”
他想安易對他生氣,怒吼,撒潑。像從前生氣的時候一樣咬他,然後哭着罵他是個負心漢薄倖人,最後給他抱在懷裡,哄一鬨,兩人還回小房子住在一起。
他想安易調酒的時候能坐在他對面的位置,看他的動作,看他的表情。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要隔這麼遠,不要連他的眼神都看不見。
他想坐在安易的酒吧裡,他想安易還在他的視線裡。就算安易不原諒他,就算安易對他冷冰冰的,只要安易還在他的視線裡就好。
對,只要還能看得見安易,安易還在他的世界裡。
何岑臻掛掉林觀易的電話,決心以後自己來,不找那個沒用的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