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人生如逆水,水澤會洗去人的棱角,叫人結實得像鵝卵石,就算碰撞,也不會刺傷,更不會受傷。』
何岑臻說完話就把手上的藍色妖姬遞了上去,等待安易收下。安易眨了眨眼,似乎還有點緩不過神來。何岑臻見狀,只當他驚喜過頭了,做了個手勢,後邊一輛車就走下了五個男孩子。
真的只是男孩子,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一副還是大一或者高中的樣子。膚色白淨,穿的衣服卻十分Rock,金屬掛件一件疊一件的。其中一個耳朵上打了好幾個耳釘男孩,走過來向安易伸出手,酷酷地說道:“安先生你好,我是安魂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烏鴉。”
安易看了沒看他一眼,無視那遞過來的手,只是示意山藥等人將琴社的女孩子保護好。阿羽和杜衡走上前,站在安易身後,阿羽問道:“大當家,仇家砸場子來了?抄傢伙麼?”
安易擺擺手:“今日開張,不宜見血,諸位剋制情緒。”
何岑臻看得莫名其妙,等了好一會兒,安易還是沒有接他手上的花的意思,只能空出一隻手要拉一拉安易的手。杜衡眼疾手快啪的一聲拍掉,沉聲道:“有話好好說,何先生,不要動手!”
何岑臻望了杜衡一眼,眼神與當初半夜開門的狠厲十分相似:“你幹什麼?”
“何先生,”安易問道,“你又想幹什麼?”
“我……”何岑臻望了一下酒吧門口的琴瑟琵琶笛箏簫,笑道,“原來你叫小易來給你做演出?安易,酒吧的經營不是這樣的。你沒學過管理學,你不知道……”
“何岑臻。”安易打斷他話,沉聲道,“你真是來砸場的?”
何岑臻一愣,望着他笑道:“怎麼會呢?你看到麼?我是來幫你的。”他將手上的藍色妖姬遞上,笑道:“安易,你看,送你的,我特意叫人從昆明空運過來的。九十九朵藍色妖姬,慶賀你的酒吧開張,你喜不喜歡?”
安易懶得理他,點頭道:“哦,既然不是砸場的,同志們,我們進屋去吧。”
“安易!”何岑臻一把抓住安易的手臂,低聲道,“你還是生我的氣麼?”
安易回頭看他,眼神十分無奈。今天喜氣洋洋的,他就差沒在臉上寫“開心”兩個字了,這位先生是從哪裡看出他生氣的?
阿羽問道:“二當家,這人是誰?”
杜衡望向安易,安易嘆了口氣道:“是我的孽緣。總的來說這人是杜十孃的李甲,牆頭馬上的裴少俊。大當家我當初腦抽,在這酒吧裡爲他一曲唱盡相思意,最後發現人家是俠客行裡的丁璫,愛的是石中玉,不要狗-雜-種。”
薛步辭不由得輕輕地咳了一聲,不滿道:“石中玉那種貨色,怎麼能相提並論?”
他一說話,衆人就明白了過來,望向聞君易。聞君易眉頭微皺,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動,倒是薛步辭站在他身邊略有些緊張。
“大當家,”阿羽倒吸了一口涼氣,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您真是……石破天驚啊。這算是當着我們的面出櫃了?”
“重點難道不是我杜十娘有眼無珠嗎?”安易無奈,“算了,你們這羣沒人性的。怎麼,你們嫌棄麼?”
衆人對望一眼,搖了搖頭。
安易笑道:“那不就好了?”他說着揚聲道:“夢田酒吧歡迎正常向的情侶或者非正常向的情侶光臨,我們一視同仁,但是——不準再夢田酒吧約-炮打-炮!”
他的話膽大得很,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喝彩,有人在人羣裡鼓掌道:“撐同志,反歧視啦!”
何岑臻聽到他承認與自己有關係,心中一喜忍不住又拉住了安易的手臂。“安易……”
安易認命地問道:“何先生,又怎麼了?”
“你……”何岑臻抓着他的手,眼神閃爍不定,竟像是有期盼。“你雖然不原諒我,但還是忘不掉我的,對不對?”他說着趕緊補充道:“不然的話爲什麼選這個地方?”
“我選這個店面跟忘不忘得掉你有什麼關係?”安易簡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我會盤下這個店不過因爲,一,這店便宜,二,我沒錢。僅此而已,何先生,你不要想太多。”
“可是……”
“何岑臻,你還敢出現在我們面前?”遠遠地,下課了的江離憤怒地衝過來,舉高了手裡的包就要摔在何岑臻臉上。“你這負心薄倖的王八蛋!”
“阿離阿離……”杜衡趕緊抱住人,“住手住手,今天開張大吉,不能動手的。”
“可是……”江離在杜衡的懷裡掙扎,“怎麼能就這樣放過他?他將阿易害得這麼慘”
“妹子,”安易趕緊安撫她,“你再這樣激動,人家會以爲被玩弄的是你而不是我啊。”
玩弄……何岑臻皺眉道:“我沒有玩弄你,我要是玩弄你,爲什麼眼巴巴地跑來爲你酒吧的開業典禮捧場?我在很認真地向你道歉,並且真心地希望你回到我身邊。”
“捧場?”阿羽冷哼道,“來砸場子的還敢說自己是捧場?”
何岑臻怒道:“我怎麼砸場子了?”怎麼安易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夾槍帶棒不懷好意的?
阿羽道:“我們酒吧打的是古風和文藝的旗子,你卻叫一羣小青年拿着貝斯架子鼓來,把我們好不容易吸引來的客人全趕跑了,不是砸場子是什麼?”
“你……”何岑臻驚訝,“你的店不是酒吧嗎?做什麼民樂?”
在場衆人聞言,也驚訝了。柳韻細說:“這人連小安先生的店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真的是小安先生的……”她原本想說舊情人,想想還是換了個稱呼。“小安先生的朋友?”
杜衡若有所思:“大概在丁璫的心裡,石破天無論如何都只是個小乞兒吧。”
“哦……”阿羽點頭,“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道不同不相爲謀,這位先生,您的好意我們店受不起,您還是走吧。”
何岑臻瞬間下不來臺,心中怒火一竄一竄的。強忍住,何岑臻對安易說:“你沒有告訴我你的酒吧和民樂有關!還有,你這找的都是什麼店員?這樣對待客人,將來怎麼做生意?”
安易更奇怪了:“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我找什麼店員關你什麼事?”
“大當家,”阿羽舉手道,“這廝還當自己是壓寨夫人呢!”
安易傻了眼:“哈?不是吧?”
他故作驚訝的樣子真的刺傷的何岑臻,何岑臻捏緊了手裡的藍色妖姬,卻無力舉起,只能垂在身旁。
“安易,”何岑臻捏了一下眉心,懊惱地問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何先生。”安易也收起了嬉笑的態度,認真地說道,“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早在一個月前,在醫院的病房裡,在你將我的肋骨打斷的第三天,我就對你說了那四個字:我原諒你。沒記錯的話,我說了兩遍。”
“你只是說說而已!”何岑臻生氣地說,“你沒有從心裡原諒我!你要是真的原諒我,爲什麼不會到我身邊?”
“何先生,”安易很耐心地對這個從來沒接觸過愛情的人解釋道,“原諒與還愛你,還愛你與願意回到你身邊,是不一樣的。我原諒你,我才能走出傷痛,像現在這樣平靜地面對你。如果我不原諒你,我的表現就像剛纔的阿離那樣,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衝上去揍你一頓。會恨是因爲還在愛,你懂麼?沒有恨,那就說明沒有愛,你懂麼?”
安易的聲音溫和而且豁達,不像從前的驕傲尖利,也不像相戀同居時候的溫柔和順。像……像是小溪裡的鵝卵石,被水流磨平了棱角,溫潤得就算碰撞也不會受傷。但他的本質是石頭,心也是石頭一樣的堅硬與冰涼。
“何先生,”何岑臻聽他用那種溫和而冰冷的聲音說,“戀愛的時候誰都是傻逼---當然,我沒有指您,畢竟何先生沒有愛過。誰都有可能愛上人渣,尤其是初戀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卻還愛自以爲是,活該被人騙被人玩弄……”
何岑臻暴怒地打斷他:“我沒有玩弄你!”
“好好好,”安易從善如流,“總之,我現在活得好得很,您不必擔心,更不必愧疚。冤家宜解不宜結,相逢一笑泯恩仇。何先生,您不必愧疚,繼續過你的生活去吧!繼續御宇多年求不得,尋找你的三千寵愛在一身。就這樣。”
他說着就轉身,帶着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地往店裡走。
“安易!”何岑臻叫道。
“何先生止步。”安易轉頭笑道,“我沒有跟炮-友做朋友的習慣,我們之間兩不相欠,就老死不相往來吧。”
他說着再不回頭,被夢田酒吧的人以及太古遺音琴社的人簇擁着,浩浩蕩蕩地往酒吧裡走,頭也沒回一下。
何岑臻站在原地,又難堪,又難過,低頭看看手上的藍色妖姬,想打自己爲了他的酒吧開業,特意叫人空運過來。爲了瞭解所謂的花語,還上網查了一下,被林觀易笑了半天。
九十九朵藍色妖姬,花語是“一往情深”。但一往情深深幾許?幾人珍惜?
何岑臻揚手將玫瑰狠狠砸在垃圾桶裡,轉身走進車裡,二話不說,發動車子就走。一直繞着環城高速飈了兩個小時,心裡纔算好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