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九的語氣，並不是特別的友善了。
我知道這是因爲他們前腳剛剛拼了命，但是轉身卻發現我們人不見了。
這個感覺，換成我，都不會有好語氣。
說完招魂那句話之後，我壓低了聲音，說：“張道長，我別無選擇，我媽媽只是普通人，我不能把事情牽扯到她的身上，而且，我在你們身邊，也不會幫到什麼事情……”
張騫九沉默了一會兒，並沒有聲音傳過來。
我皺眉，還要說話的時候，電話那邊有聲音了，不過不是張騫九的，而是乾一道長的。
他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和善，只是說了一句話說：“秦水，你要知道，我們幫你，除了你救了我師侄一條命之外，還因爲其它的東西，我希望你沒有忘掉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有，你身上的鬼氣還在，從你身上，可以最快的找到李道士和李雅……我知道你離開的原因是害怕鐵凝的死，引出來他背後的勢力追殺，然後影響到你的家人，這一點我也知道。所以這一次不辭而別，我可以理解。同樣，也是最後一次。”
我吐了口氣，說：“謝謝。”
乾一道長停頓了一下，說：“你招魂之後，想要怎麼做？”
我微眯起來眼睛，情緒被調動了回來，一字一句的說：“知道我爸爸到底是被誰害死的，然後讓他付出代價。”
我在手機裡面聽到那邊似乎是嘆氣的聲音，乾一道長說：“我教你招魂，然後再教你一個法子，會讓那個害你爸爸的人付出一些代價，但是並不一定是殺了他，你要知道，萬事都有因果，你沒資格去殺人的。”
我問乾一道長是什麼辦法？
他告訴我說：“第一件事，是先招魂，招魂回來之後，讓你爸爸留下是誰殺了他，那個人的名字，然後你在到那個人家裡面，我會教你點幾隻蠟燭，能夠吸引冤魂過去。如果那個人做的惡事太多，其它的那些鬼魂，自然會動手，如果只是害死了你爸爸，那麼去報仇的，也就只有你爸爸的魂魄一個。”
我猶豫了下，說萬一我爸爸殺不了他怎麼辦？
乾一道長嘆了口氣，說：“那就是命該如此。你就不要強求了，下一世，會有好的福緣給你爸爸的。”
我沉默，然後說好，教我怎麼做。
乾一道長說：“香置於香爐之中，長燃不斷，兩對白蠟，供果齊全，讓你媽媽睡覺，無論如何都不要起牀，而你，則是取三支香，手提白燈籠，一邊上路走，一邊說。親子秦水，請亡父歸魂。”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歸魂之後。”
乾一道長話語沒有停止，繼續說道：“歸魂之後，問你爸爸生前事，誰害了他，讓他指認出來。最後的話，讓他和你媽媽道個別吧。”
我閉上了眼睛，聲音沙啞的說：“謝謝。”
乾一道長說：“你不用謝我，我們之間是有協議的，到時候，你要記得答應過我的條件，和我去做一件事情，同樣，我還會幫你把李雅的魂魄也找回來。”
我說好。我不會忘掉的。
乾一道長恩了一聲，說：“當你爸爸指出是誰害死了他之後，你在那人的家門口點一隻白蠟燭，在馬路上點一隻白蠟燭，接着地上灑滿生米，其它的事情，就不用多管了。”
電話掛斷了，我看着坐在棺材旁邊，一聲不吭的媽媽，心裡面酸澀的厲害，過去把媽媽扶起來，我告訴她我一定會給爸爸報仇的，讓她保重自己的身體，我還沒有娶媳婦生孩子，她不能有事了……
我媽哭着說，她一定不會想不開的，就是突然你老爸一個大活人沒了，我不習慣……
而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面的一扇門打開了。
我擡頭看了過去，發現是小超市裡面的翠兒。
我們這個院子，是前面鋪面，中間院子，最後面小二樓。除了側面有大門之外，往前面小超市，也有一個門。
翠兒走進來之後，面色上面明顯也有些蒼白，她先是和我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告訴我媽媽說：“陳姨，東西我都拾掇好了，差不多天色也晚了，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幫忙。”
我點了點頭，說你回去吧。
翠兒走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我只當是這個小姑娘看着我家裡面死了人，想安慰又害怕的那種狀態，也沒有去叫住她。
老媽掙脫開我的手，晃晃悠悠的朝着廚房的位置走去了，說給我們做點吃的，然後讓我也進廚房，她有點事情還想要問我。
我跟着老媽進去。
她一邊弄鍋竈，一邊問道說：“那個女孩，就是你女朋友吧？”
我一怔，馬上就明白過來，我媽說的是楚沐兒了。我馬上搖了搖頭說不是，那是一個同伴，因爲一些特殊的事情，我們剛好在一塊兒，然後家裡面出事，我就直接回來了。
老媽嘆了口氣，沒有多說話了，開始做飯。
我從廚房出去，從院子這邊進去了我家的小超市裡面。
打開燈之後，擁擠的貨架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佈置靈堂的時候，該有的東西都有了，唯一還差的，就是白蠟燭和白燈籠。
鎮上的超市，或許有的人知道，上至牀上用品，下至喪葬禮儀，什麼東西都會賣，我在最角落的貨架位置，把白蠟燭和白燈籠找了出來，然後放到了棺材旁邊。
我媽還在做飯，而小二樓上面，楚沐兒已經站在了外面，往下看着我了。
我擡頭對着楚沐兒擠出來一絲笑容，然後快步的朝着樓上走去。
上樓之後，楚沐兒問我，是不是晚上的時候，要做什麼事情？
我沒有瞞着楚沐兒，告訴她說，我要招魂，要知道是誰殺了我爸爸。
楚沐兒嘆了口氣，問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幫我？
我低頭想了想，把懷中的阿咪抓了出來，說：“你幫我照看着阿咪吧，黑貓屬陰，我怕阿咪嚇到我爸爸。”
阿咪拉長了喵嗚一聲，似乎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拍了拍阿咪的腦袋，讓她別鬧，安安靜靜的呆着。
吃飯的時候，媽媽一聲不語，吃完之後，就直接回到房間裡面去了。
我告訴老媽，今天晚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好好的睡覺，我會給爸爸守靈的。
楚沐兒吃完東西，主動的幫忙把碗筷弄到廚房裡面去收拾。
等一切就緒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楚沐兒也回到了房間之中。
而我，則是把所有的燈，全部都關閉了。只有微微搖曳的燭光，一晃一晃。
我一邊看着手機時間，一邊估摸着晚上十點左右，鎮上就不會有人出來了。到時候就能夠給我爸爸招魂。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把白燈籠摺疊了起來，放了一根白蠟燭進去。
接着，又走到了靈堂面前，在遺照前面的香爐裡，插上了一把點燃的香，接着跪在靈堂前拜了三拜。
然後，我取了幾根蠟燭裝在包裡面，又從廚房裡面裝了兩碗生米。
接着，我纔拿起來三隻點燃的香，提着白燈籠，朝着外面的街道上走去了。
黑沉沉的天，路上沒有燈，白燈籠的光，把我的影子拉的格外的長。
我平擡着燈籠，一手持着三支香，輕聲喊道：“親子秦水，請亡父歸魂。”
一路緩步往前走，我又輕聲喊了一聲：“親子秦水，請亡父歸魂。”
靜悄悄的街道，有一點點回音。
我連續走了三四分鐘，不知道喊了多少句之後。突然覺得，變冷了。
明明沒有風，可是就是感覺，有股子涼氣，非要往你脖子裡面鑽去一樣。
我知道是老爸要回來了。
憋足了氣，又喊了一句：“親子秦水，請亡父歸魂……”
白茫茫的霧氣，突然從地面升起。
很快，我就看不清楚路面了……
而在白霧之中，隱隱綽綽，前面有一個身影，正站在那裡。
我趕緊往前走了兩步，卻看見了我爸爸蒼白無比的臉，在霧氣之中若隱若現……
我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悲意，喊了一句：“親子秦水，請亡父歸魂！”
老爸終於擡起來了頭，目光從渙散，開始變得清明。
霧氣，緩慢的消散。
漆黑的街道上，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踮着腳尖，飄起來的魂魄。
那是我老爸……
老爸的身上，穿着的是他平時最喜歡的一件西服，皮鞋擦得鋥亮。
他看見我之後，明顯打了個哆嗦，聲音飄忽不定的說：“秦水，你回來了？”
我咬了咬牙，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的說：“老爸，是兒子沒有照顧好你們，才成了今天這樣。”
老爸緩慢的飄到了我的身邊，嘆了口氣說：“這都是命，人死了，什麼都想明白了。”
我搖了搖頭，說：“不，不夠明白，老爸，是誰害死你的？二姨父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老爸突然低下來了頭，就像是在沉思。
然後，他朝着一個方向，緩慢的飄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