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無賴也溫柔

等紫陌甦醒過來,已是日後的事情了。對於那夜撞牆的經歷,紫陌想起便覺得後怕,也不知當時自己哪來的勇氣,竟然敢一頭撞在硬牆上,這家還沒回成,頭上卻多了個大洞,疼得她真是寢食難安。

小殿下一日趟從未間斷,每次前來都是噓寒問暖,並帶來許多珍貴藥材,段府上下無人不被其所動,甚至有人私下提議要讓王后怡冰提前爲紫陌正身。

幾天之後,小殿下又來了,一入段府便徑直向着後院廂房奔去,彷彿將這兒當成了自己的家。

紫陌依然躺在榻上不能動彈,傷口還在隱隱作疼痛,精神卻已好了許多。

“小王爺醒了嗎,今日好些了沒?”門外傳來了殿下的詢問聲,接着便是丫環小桃低聲的回答:“回殿下的話,小、王爺好些了。不過還沒醒來,午膳也未曾用過,一會兒醒來該餓了,奴婢這就去給小姐熬粥去!”

“是小王爺!”他同樣低聲的提醒着,“記得不要再錯了,這可是欺君的大罪,是要掉腦袋的!”

“是、是王爺!”小桃顯然很驚恐,聲音都在微微地顫抖。

“什麼王爺?我可不是你家王爺!這兒沒你的事兒了,你下去吧!粥也不用你熬了,我這帶着有蟲草烏雞湯,她流了那麼多的血,不補一下怎麼行呢?”着,便推門而入。紫陌趕緊佯裝睡着,偷偷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片刻之後,他果然來到了榻前,低頭俯視着她蒼白的面容,目光中滿是憐愛。

“殿下,這湯——”是月姨的聲音,她並不止而感到驚訝。

“放下吧!有勞月姨了,您到外頭去喝杯熱茶吧!我過會兒走時會讓小桃去找您的!”

“呵呵,殿下客氣了!”月姨慈祥地笑着,將那一滿盅熱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邊的桌上,“殿下,這湯應該還熱着,要不就叫醒她吧!一會兒若涼了,就不好喝了!”

“不用!放着吧!若是涼了就再熱一熱,讓她好好歇息,我也不便打擾久。”說着,他緩緩坐到了榻旁,動作輕柔得不像平時他的作風。

“好的!那老奴就先告退,殿下也不必着急離開,多陪陪小王爺吧!”

“呵!”他苦笑一聲,“小王爺!”驀然回望着她,心中無限的感慨:若她不是小王爺,那該多好,只須等到冠禮之後,便可馬上納她爲妃。朝思暮想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能夠名正言順的與她雙宿雙棲?即使將來無法與她一同白,但至少世情緣,下一世定然還能與她相聚。

月姨見他失神,知趣的離開了廂房,並隨手關上了房門,任憑二人獨處,不再去打擾他們。紫陌警覺地眯着眼睛,如她狡黠,又怎會讓他再“欺負”自己?

見廂房內只剩下二人,小殿下拉着她的手淡淡苦笑,輕嘆道:“哎!你還是不肯原諒我!我知道你醒着,難道我就真的沒有一點機會?你還是那麼恨我嗎?”

紫陌想要回答,但的確還在有些生氣,若不是他,自己哪會這麼慘?若不是爲了幫他出頭爭回南詔的面,又怎會被小郡主灌醉?若是不醉,又怎會被他“輕薄”?若是沒有被他“輕薄”,自己又怎會去怡冰面前哭訴?若是……反正一切都是他的錯,自己弄成這樣,他便是罪魁禍。

正想着,忽然一滴水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冰冰的、涼涼的,感覺有些突然。她睜開眼睛,注視着他狼狽的掙扎,他想掩飾自己的脆弱,卻怎麼都來不及了。

“你——你真的醒着?”緊蹙眉頭,他顯得十分狼狽,趕緊放開了她的手,目光閃爍着移到了一旁。

“你不是早知道我醒了嗎?”她平靜地說着,想要坐起來,頭卻疼得厲害。

“我……其實……”

“不用解釋了,解釋等於掩飾。你是高高在上的儲君,我不過是個時間的過客,總有一天,我還是要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你也不必再爲我執著了。記得你曾告訴我,你的前世是南海的龍,只有得到我的原諒,你將來才能迴歸故鄉。那好呀,我原諒你吧!無論你曾對我犯下何等錯事,就算你曾經殺了我,我也原諒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你終有一日會回到你的家園!”

“紫陌!我……”他緊鎖着眉頭,帥氣的面容開始漸漸扭曲,“你知道這不是我的目的,我……”望着她的冷笑,他已不知該如何繼續了。

“其實我認識你的後世,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到這兒來。”她萬般感慨,撇着嘴巴,欲言又止。

“啊?我的後世?”他大驚,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他是不是也如我這般對你執著?你們——你們是何等關係?”雖然知道那人也是自己,可他心裡依然有些酸楚,生怕會有人與他爭搶。

“關係?我和他之間沒關係,若不是被他所害,我哪會這麼慘?害人精,走到哪兒都害人!”

“呵呵!”苦笑一聲,他只覺萬般慚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麼恨他!”

“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嗎?又不是你害得我,是那個叫作易迦南的壞東西,他明明有機會救我的,卻把我扔下了懸崖,他……算了,反正都這樣了,再去責備也沒用,等我回去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吊在蒼山之巔掛年!我就不相信弄不死他,他是龍怎樣,我纔不管那麼多呢!”

隨着她憤憤地說着,他的臉色越變越難看,額上明顯的滲出了汗水,閃爍的目光移向了一旁,“來……我、我給你盛碗湯喝好不好?”

“切!你心虛什麼,我說的又不是你!”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麼,嘴角尷尬地一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震得額上的傷口痛得厲害,不禁齜牙咧嘴,捂着傷口哭笑不得。

“嗚嗚……臭無賴,你非要逗我笑是嗎?啊唷!倒了八輩的黴了,讓我認識你這麼個無賴小!”

“呃!”他慌了手腳,剛剛準備去她盛湯,卻又不得不關心起她的傷勢來,“怎麼了?嚴重嗎?要不要我去給你傳御醫來,還是你跟我回宮吧,宮裡條件比這兒要好得多了!”

她從指縫間偷偷地窺視着他,心中暖暖的,從未想過他竟會如此溫柔。一個壞的打算,在她心中蔓延着,她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我不回去,義母不要我了,我是沒家的孤兒,我是龍不龍,貓不貓的妖怪!”

他果真急了,漸漸靠了過去,用雙手扣着她的手,生怕她會再次傷到自己,“我從未把你當成過妖,這點你應該很明白的呀!我說過……”

“把內丹還我!”她忽然冷酷的打斷了他,望着他疑惑的掙扎,她的笑容顯得十分邪惡,“把內丹還給我!”

“……”他不知自己何時又得罪了她,更不知怎樣才能將內丹從自己體內取出來還她。

“怎麼還?”

“過來,我教你!”一抹邪惡的笑就掛在她的臉上,而他明知危險,卻宛如着了魔般的靠了過去。

猛然間她發起了攻擊,彷彿貓兒瞬間捉住了老鼠,在他臉上留下了一記脣印。他急忙掙扎着推開了她,臉紅得如熟透的番茄,“紫陌,別這樣!我、我明年一定會娶你!”

“哈哈!”她笑得很邪惡,“笨蛋!你真的以爲我還能取回內丹嗎?服下內丹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內丹便會自行融化,與服用者身體結合,再也無法取出了。除非——”她頓了頓,笑容也隨之消失了,“殺了你!”

“啊?”他的臉紅漸漸退去,終於明白當時她爲何要說不用還了,原來她早已算到自己四十九日之內無法從戰場返回,她先想到的竟然還是南詔的安危。

“紫陌,謝謝你!”除了能對她說聲謝謝,他似乎已找不到能夠表達對她的感激之情了。

“不客氣,咱們兄弟倆兒還客氣什麼呢?你從前爲了我不惜被王責罰,我爲什麼不能爲了你去保護你的國家?況且我也不是完全因爲你,有大半是因爲你的孃親!”

“孃親?段王后?”小殿下驚訝了,他沒想到她竟會爲了她去拼命。雖然她是一位很好的母親,可她畢竟與她毫無關係。龍爲神界之物,想要駕御它們,完全是一種瘋狂的想法。

“嗯!”她卻認真的點了點頭,滿面誠懇,不像是在說謊,“她救過我的命,若是出生時沒有她,我早就被人活埋了,若是當年姚州一役沒有她用乳汁救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了!”

“那你就真把她當成主人了?真是可笑,龍竟然也會報恩?”在他心裡,龍是何等高貴之物,就像那夜東殿中她所說的那樣,她是高貴的龍公主,又怎會輕易讓人馴服呢?他越來越佩服王后了,感覺她如神一般的存在,不僅幫自己找到了夢中之人,甚至還幫自己馴服了她,爲自己將來的一切全都做好了準備,更爲自己解去了所有的煩惱。

“怎麼?你認爲這很可笑嗎?還不快去給我端碗湯來,你想餓死我喲!”

“哦!”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然傻乎乎地應了句,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可是王,不是她的傭人。撇着嘴地笑了笑,擡起手來卻不忍心打下去,“臭貓!你耍我是不是?明年我一定會教會你什麼叫做‘從四德’!”

“娘出門要跟從,娘命令要服從,娘錯了要盲從!”她如數家珍般的說了起來,表情竟然還很平靜。

“蒙紫陌,你別過份了!”他已被氣得七竅生煙,實在不明白這一千年後的世界會是怎麼個樣,這綱理倫常全都亂套了。

“喂!什麼叫過份,這只是‘從’,還有‘四德’,你還想不想聽呢?”

他一把捂住了臉,癱坐在了她的身旁,卻是欲哭無淚,只得任憑她去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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