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辛苦的趕路,但這幾天一旦到了晚上,師父就帶着卜一缺找個舒適暖和的山洞住下,卻讓我一個人跑到山頂上吹涼風,而且整夜都要呆在山頂,不管睡覺也好,不睡也罷,總之將我當成個野獸困在雲寒之處。
山腳下的氣溫還算溫和些,但是這山頂上的山風幾乎能把人席捲起來,若是遇到天色不好的時候,我幾乎是躲在石縫裡過夜,我現在恨透了總是折磨我的師父,唉!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人家是師父,人家說這是爲了咱好,屁話!什麼都是爲了咱好,讓咱揹着一把重劍也就罷了,法袋讓咱攜帶也就算了,腳上的碎石布袋不但沒有減輕重量,反而隔幾天增加一倍,我感覺我現在比十八里村週二叔家的老黃牛都屈。。。
站在雲叢涌動的山頂之上,我擡頭望了一眼冷薄的星月,然後對着山風深深地呼出一口大氣,再深深地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如此這般,我足足做了一個時辰有餘,直到全身即將凍僵才停下,找塊大石頭擋在身前,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先是嘆了一聲,這不,又要按照師父所說的打坐式樣按時打坐。
打坐時雙腿盤曲,雙手重疊,兩個大拇指自然合攏,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師父要我集中全身的精神意識,然後凝聚在雙眉之間,時而凝聚成珠,時而散如流水,如此這般,再過三個時辰我才能睡覺。
師父說這是爲開天眼打基礎,他還說用此法開天眼和別的道門派系都是不同,如別的門派都是先修習一種凝神心法,然後不斷的鍛鍊修習才能做到,但是用的時候也很麻煩,必須要配合心法才能再次打開,而我茅山宗的開天眼法則精而簡、簡而化,其大致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在修習開天眼法之前,先要由師父爲其做出一塊寄魂符籙牌,所謂寄魂符籙牌,一是茅山弟子修習道門秘術的憑證,二呢,則是修道之人暗窺天機的信條。
這個寄魂符籙牌上所載之人的生辰八字,已然將其人的命運在原本的基礎上作了更改,有了這個,只要一心向道修行,福禍自有天定,俗稱天命加身,此牌由茅山祖師集風水術數、符籙密咒、奇門秘術三家之精要,融合成“寄魂”之秘法,將其寄魂符籙牌存放在一處藏風聚氣的風水佳地,那麼其人在修習茅山秘術時必將事半功倍突飛猛進,但此牌一定是深藏不露,否則被歹人發現並找到,取之毀之,那麼擁有此牌的茅山弟子必將道行盡廢,形同一個廢人。
而且這個寄魂符籙牌還有一個最大的厲害所在,那就是茅山宗師們擔心弟子一旦修行有成,用茅山秘術拿去禍害人間,做些爲非爲惡的事,但凡出現這樣的不肖子弟,那身爲師父的就會拿出其人的寄魂符籙牌銷燬,從而對其作出懲罰。
此寄魂符籙牌的大用處並非這些,但也是開天眼的一個基本條件,有了寄魂符籙牌後,那麼開天眼就會容易的多了,先是清氣,清除體內的污濁之氣,淨身、淨神、再由師父助其打開天眼,所謂天眼,乃是位於雙眉之間的一團混沌之氣。
一般人經常會見到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無緣無故啼哭,找人一瞅多半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這就是小孩擁有先天之氣的緣故,所謂先天之氣,乃是混沌未分,天地初開之際,也就是嬰兒還未降臨人間之前,本身沒有沾染世俗間的污濁,身具先天之氣,在生下來的時候會發現小孩的眉心處有一“肉珠”狀的東西,所謂的先天之氣便聚於此,也稱作天聰!
但是隨着小孩子慢慢長大,原本帶來的先天之氣便會慢慢合閉起來,而天聰也會一點點地隱於無形,只有靈氣極強悟性奇高的人才會保留天聰一直到長大,甚至更加久長。
而開天眼,就是開天聰,將已經閉合的天聰再次打開,這個在茅山宗裡面就無須修習繁瑣的凝神心法,而且一旦打開,以後再用時,只需意念集中,再配合自身修爲,天眼便會輕易開啓。
第二種方式就是我現在這樣,在沒有寄魂符籙牌的輔助下,只能按照師父所說的方法,用自身的潛力不斷激發遞增,待到我的意念達到一個最高也就是最強的臨界點時,由師父助我強行衝開天眼,此法若是通過,那麼我以後再次用到天眼,便會更加容易,而且再做寄魂符籙牌的時候,也管不着我這一項了,但這一種方法唯一的途徑就是像這樣吃苦,不斷的磨礪,不斷的鍛造身體,剛纔的吐納是在清氣,將體內的污濁之氣排出,然後氣守丹田,再以全身意念凝聚在天聰之上,先是一點點地感應它,從而一步步掌控它,師父說此修習之法至少要在七日以上方可奏效,若是資質悟性較低的,這個方法基本行不通,還是要去做寄魂符籙牌相輔助纔可。
我自然明白,這不但是鍛鍊我的意念,也是在考驗我的靈氣和悟性,所以我一定要咬牙堅持下去,不能讓師父再說我笨,嫌我沒用,我更要證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是個人人厭煩的倒黴鬼,我的命運會由我掌控,我以後要向師父那樣,成爲一代密宗宗師,斬妖誅邪,匡扶道義!
還好,今日已經是我這樣修習第七日了,若是我沒能讓師父失望,沒能讓我自己失望,那我明天就能開天眼,那我就能成爲正式的茅山密宗傳人。。。
凌厲的山風呼嘯來去,但我只能感覺到我的全身步入徹骨的寒冷,而我的全部意念,則集中在雙眉之間,可是。。。我還是感應不到天聰所在,雖然我已經很盡力的去尋覓它,束縛它,但仿若我的天聰根本就不與我聯繫,也或許我沒有能力聯繫到它吧,那麼明日。。。
東邊天際漸漸泛亮,又是新的一天來臨,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我一躍而起,對着空幽無底的山澗峽谷就是一番深一口淺一口的吐納,直到一個時辰後。。。
我下山時,師父和卜一缺已經在等我了,或許是看到滿頭大汗的我,師父慈祥地一笑,道:“這麼熱?那爲師帶你去洗個澡吧。”
“洗澡?”我心裡一驚,敢情師父何時對我這麼好了?我急速翻閱着記憶,總是找不到那稀有的幾頁了,但眼下師父的的確確地是一副關心我的樣子,我心裡一陣感激,並一陣暢快,這一路奔波下來的確讓我通體大汗,若是找個水潭泡泡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心裡想着美事,我連連點頭。
師父也不再看我美滋滋的笑容,轉身走在前頭,而卜一缺則尾隨跟着,我和卜一缺走在一起,揮手拍了拍卜一缺肩膀上的肥肉,低聲笑道:“這幾日和師父在一起吃住,我師父很好相處吧?”
卜一缺頓時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露出,且不敢多說什麼,不住的嘿嘿發笑,然後看向我時,明顯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我立刻回了個理解萬歲的可憐相,卜一缺爲人憨厚老實,且和我無話不說,但他在師父面前還是靦腆許多,很少和師父說話,但師父只要開口,他必當遵從,或許一半是李道長的安排所起到的作用,一半是對我師父嚴厲的處事風格深深觸及吧。
前面師父只顧着引路,而且所走的路都是崎嶇狹隘,但他從未停下,似乎這段路他提前探好了似的,終於,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我聽到一陣陣“嗚嗚!”的嗡鳴之聲,越是走近,才發現,前面竟是一處自然形成的銀白瀑布。
巨大的瀑布水簾自幾十丈的高山傾瀉而下,所過之處皆傳出震耳欲聾的嗡鳴之聲,遠觀甚是壯觀,近看也是風采奇特,別有一番風味啊!
瀑布下是年久日深砸出的一個半圓形大水潭,水潭岸邊層疊堆積着一顆顆鵝蛋大小的鵝卵石,映射着水潭內的清澈山泉,宛若一顆顆久未孵化的仙寶一般,總之此番景色讓人心情一陣舒暢,我大呼痛快之餘,忙追趕上師父,道:“師父,您怎麼知道這裡有這麼個好地方啊?嘿嘿!您老人家對徒弟我真是太好了,難得這麼爲徒弟着想,徒弟無以爲報,只有竭盡全力泡好這個澡來報答師父!”
說完,還未等師父開口我就三下五除二脫個精光,但我剛欲下水之際,師父卻突然搖頭道:“這個水潭你不能進,你洗澡的地方在那裡,這裡。。。是我們洗澡的地方,去吧。”
“呃。。。啊?”我順着師父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直至那片瀑布的水簾下,居然是被打得“噼裡啪啦”的石面上,這。。。這要是去那下面洗澡,還不被那瀑布一泡大尿衝死在下面啊?就算不衝死也只怕會被砸暈的,我雙腿一顫,連連求饒道:“師父哎,您老人家不能這樣啊,徒弟我哪裡做的不對您老人家的心,您老人家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便是,這樣讓我去淋瀑布,還不是讓徒弟我去送死嗎?”
誰知師父一瞪眼,道:“臭小子就知道廢話,你還想不想開天眼了,你可知道此法乃是淨身凝神的唯一途徑,只有此法,才能將你身體內外的污濁之氣盡數洗掉,若是你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凝神灌輸全身意念在天聰之上,今日就是你開天眼的大日子,唉!放心吧,砸不死你的,就算砸死你了不是還有師父的嗎?師父下一趟地府閻君那把你召回來不就是了,去吧去吧。。。”
我感覺我如果就這樣死了簡直比竇娥還冤,就是到了地府那報道,人家若問我怎麼死的,哦,被瀑布的水簾子砸死的,這。。。這也太丟人了吧?
但看這個大板臉是吃定我這樣做了,唉!就知道他不會這麼好心專門給我找地方泡澡的,我怎麼就這麼聽話?!
心下一橫,並咬了咬牙,我甩開大腳丫子就向瀑布簾子邁去,但還未走幾步,師父突然又喊住了我,我忙回頭問道:“師父,是不是您老改變主意了?我不用去了是不是?”
哪知師父立刻瞪我一眼,繼而走到我身前道:“唉!若是你真被這水簾子砸死,到了地府閻君那爲師的面子豈不是也大打折扣,這樣吧,爲師就先助你定住天聰,你待會兒只要集全身意念去衝擊就是!”
我剛提上嗓子眼的心立刻又緩緩沉落下去,無奈地低下頭道:“哦。。。”
師父點了點頭,當即伸出左手手指,放在嘴邊咬破,然後凝神定氣,並掐出劍指點向我的眉心,口中同時念道:“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顯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法法奉行,陰陽法鏡,真形速現,速現真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指訣和咒語同時一停,然後離開我的眉心,此時此刻,我漸漸感應到眉心囤積一團溫熱的氣流,說是氣流,卻覺察不出它的靈動之態,總之像是一團溫熱的氣在眉心處凝聚,我的意念隨意感應,便會感覺那團氣在慢慢變熱,這下我終於相信師父的話,並對師父咬破手指助我有些感動,但一想到他怕我就這麼死了給他丟人,我。。。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向瀑布水簾,耳膜被強烈的水簾撞擊聲震得一陣轟鳴,但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退卻,而是信心滿滿地來到瀑布前,稍作遲疑,我咬牙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