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了看東宮的圓門,不知裡頭是什麼光景,較之自己上次來的時候反而熱鬧多了。
早先太子被捕,太子妃人在行宮,整個東宮也死氣沉沉的。
雖然現在太子生死難料,但起碼太子妃帶着長孫殿下回來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發展,所以還能聽到東宮之中時不時傳來幾人說笑的聲音。
李衡正打算離開,身後卻傳來行禮之聲。
“奴才見過王爺。”
回身一看,正是太子近侍小安子,只見這小子長的虎頭虎腦,一臉精明,跪下行禮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拿餘光去小心翼翼的瞥他。
李衡眉眼微微一垂,道一聲:“免禮。”
小安子正待要急急回東宮去,就聽李衡又叫住他道:“太子妃的身子可好了?”
小安子眼珠一轉馬上答道:“娘娘大好了。”
“那本王去看看。”
說着就要跟小安子進去,他一愣神的功夫,這位洛清王已經步履生風的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了。
“王爺!王爺!”小安子趕緊又提步追上,一連叫道:“王爺!只怕於禮不合!”
李衡卻是看都未看他一眼,就連他張開手臂攔在自己跟前也是一把推開,徑直向劉玉瑤所住的臨湖小院而去。
小安子心下大駭,以前只覺得李衡是一位柔弱書生翩翩君子,卻不想他的力氣竟然也這樣大,今兒是怎麼把他給惹急了?
心下想着又趕緊追上去,拔高聲音道:“王爺
!王爺!您這樣擅自闖入,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只怕壞我家娘娘清譽!”
這話一說出口似乎生了一點效用,李衡竟然還真就止步不前了。
他越過小安子的肩頭看了一眼,眉目微斂,似乎帶着幾分質疑,幾分訝然,最終化作一分戾氣,轉身沿着來的方向大步離去。
小安子回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梧桐樹下,一張案几端正擺放,女子素衣釵環,皓腕提筆,正在專心致志的作畫。
“太子妃娘娘?”小安子驚叫一聲,又看看李衡離去的方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李衡回了王府之後就徑直去找劉玉瑤了,他一腳將房門踹開的時候並未在那扇屏風前看到自己想見的身影。
“人呢?”他怒聲質問。
一旁宮人趕緊答道:“回王爺,姑娘說想出去透透風……”
“我問你人呢!”
“在屋後……”
他又大步向屋後行去,這方小院平日裡很少敞開,這次就算有人住了進來依舊是大門緊閉。
所以劉玉瑤活動的範圍也就只剩下屋裡,門前,以及屋後了。
夏日已盡,屋後牆上一叢薔薇正開的一片頹敗,接近荼蘼之色。
當他快步行至屋後,看到那人之時,竟不覺鬆了口氣。
只是屋後一座枯井,高高的石臺之上,她正坐在上頭,也不知在看什麼,雙眼無神的盯着天上的光景。
“玉瑤!”李衡驚叫一聲。
她被嚇的一個晃盪,加之身體無力,整個人向後倒去。
男人見狀快步奔上前去,一把抄了她的腰身,就穩穩扶住。
雖是短短几步,就足以讓他氣喘吁吁心跳加速,好不容易將人扶穩,又不禁咬牙切齒的看向了她。
劉玉瑤自他的眼底看到連自己的身影,卻又看見他又急又氣的模樣,還沒待她開口,就聽李衡怒聲向周圍的人斥責道:“誰讓你們帶她到這裡來了!誰讓你們讓她坐在這裡的!拉下去!杖斃!”
周圍伺候的人一看到李衡的身影竄過來就自知小命難保,此番聽他呵斥一個個嚇的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就呼天搶地的求饒。
劉玉瑤一把抓住李衡的衣袖,急忙爲她們爭辯:“是我自己要來的!是我自己要坐在這裡的,你要是生氣就打我一頓出氣!爲什麼動不動就要爲難她們!”
“你聽錯了,不是爲難,是讓她們死!本王府上不養這些沒用的東西!”
“王爺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一羣人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劉玉瑤真的又氣又急:“她們雖然是奴婢但也是一條人命!也有父母親人!也有兄弟姐妹!你這樣說殺就殺!讓她們的親人怎麼辦!”
“還愣着幹嘛!拖下去!”
侍衛衝上來就這些哭喊的丫鬟拖了下去,劉玉瑤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要知道,就算李衡在她面前已然暴露出了本相,但她仍然不相信這個男人居然可以隨隨便便的草芥人命。
“李衡!你真是一個暴君!真是一個瘋子!天底下沒有人比你還心狠手辣的了!”
“爲了你,我可以更心狠!”他盯着面前的人說出出這句話的時候,劉玉瑤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男人一把將人從井沿上抱下來,不給她絲毫掙扎的機會,直接就抱着人往內室走去。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如此對待,劉玉瑤無從掙扎,只是想到剛纔幾條人命因她受到牽連,心中到底還是惴惴不安。
“李衡,你能不能饒了她們?”
“不能!”
“爲什麼!我不是說了嗎,都是我要去的,你有氣就對着我來撒!”
男人的目光緊緊將她鎖定,待將人抱進內室放在榻上,他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我怎麼捨得對你撒氣!”
“哼!”對他的話,劉玉瑤嗤之以鼻,她被推倒在地,現在身上的青紫還沒消呢。
李衡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忽然間手腳無措的將她的臉轉了回來,讓她面對自己,囁嚅着雙脣道:“你知道……我剛纔,多害怕嗎?多害怕嗎!你行動不便,她們不能照顧好你,你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就算將她們五馬分屍也不足以平息的我憤怒!我要是不讓她們死還怎麼在府中立威?以後她們人人都可以不把你的性命放在心上了是不是!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你讓我怎麼辦啊……”
說到最後,雙手顫抖的捧住了她的臉龐,喃喃自語卻又一臉哀傷。
“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這樣充滿疼惜的言辭若是聽在別人的耳中必然會爲之所動,然而劉玉瑤是什麼人,她恨恨看了男人一眼,真想將他這張臉上的僞善連血帶肉的撕下來!
“你就是個瘋子!”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我就算瘋,也是爲了你,你真的一點也不爲之所動?”
“我只想殺了你!”
一句話說的李衡身形一震,四目對視,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仇視,似乎不敢相信,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喃喃問道:“爲什麼?你還在生我的氣?我錯了,我之前不該那麼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真的錯了,玉瑤,我不該那麼對你,不該。”
後者卻道:“你先是陷害我的相公鋃鐺入獄!又讓我和小寶骨肉分離!還給我下了軟骨散讓我動彈不得
!你說我爲什麼恨你?!啊?你說啊!難道我不該恨你嗎!”
“成大事者哪一個沒有一點魄力?”李衡反問她:“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嗎?我所作所爲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啊!”
“不要說了!”劉玉瑤將頭扭到一邊去:“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心裡有的只是自己的殺戮和霸業,我和你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走!”
男人慢慢鬆開鉗制她的手掌,薄脣緊抿,慢慢轉身離開了這裡。
後者恍如虛脫一般,癱在軟榻之上,想到方纔那幾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無辜慘死,她登時覺得眼底溼潤。
看看室內其他人,一個個也都惶惶不安,心生不寧。
是她牽連了她們,也是她害了她們,如果能逃出去,就好了……
李律最近很忙,不僅要忙着找劉玉瑤,也要忙着打聽宮裡太子妃的情況。
找不到真正的太子妃,春生勢必還要繼續留在東宮,在深深宮闈中長大,沒人比他更瞭解那個宮廷的可怕。
若是太子罪名坐實,還不知要牽扯到多少人。
想到這個可能,他又快馬加鞭的直奔刑部而去。
刑部尚書朱晚照正坐在廊檐下逗鳥,那是一隻黑色的小鷯哥,看到有人來了一蹦一蹦的很是歡快。
“主子!主子!今兒要寫字嗎!”
李律虎步生風走過去就道:“你還有心思逗鳥,真不知道你是真急還是假急。”
朱晚照見了來人也不起身行禮,微微一笑,眼底斂起一絲光華:“拖一天是一天唄。”
“拖?!”李律聽聞此言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若非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真想對着這姓朱的來一頓拳打腳踢。
“你倒是能拖,太子殿下能拖嗎?太子妃能拖嗎!若是父皇等不及了,到時候拿了大理寺的證據給太子定罪,我看你怎麼跟我三哥交代!”
朱晚照但笑不語,繼續給鷯哥餵食,看的李律急不可耐,伸手就去拿籠子。
他這纔有些着急了,趕緊站起身來阻止李律的動作:“你急什麼,怎麼,太子是你哥哥,洛清王就不是你哥哥了?”
“我!”李律頓時語塞。
若是要給太子洗清罪名,那幕後黑手勢必還要連根剷除,到時候多多少少肯定會牽連五哥和母后,這事,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朱晚照見他不說話了,便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殿下有時候活的未免太累,世上哪有什麼兩全的好法子,縱然你擔心太子牢中受苦,但也得爲洛清王日後的境況想一想。但凡我朱晚照想查的案子還沒有查不出來的,我拖延一天不是爲了太子,而是爲了洛清王啊,可以讓他晚一天受牢獄之苦。”
李律表情嚴肅,薄脣緊抿:“大人何不賣我一個人情?賣母后一個人情,只爲太子洗清罪名,至於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