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毀了不算什麼,這不是命保住了嗎,要是小命不保,我要這張臉還有什麼用處啊?”
聽她如是一說,明晰帝粗狂的聲音哈哈笑了起來,惹的守在養心殿外頭的宮人都忍不住紛紛向裡面側目張望。
真的是許久未曾見陛下笑的這麼開心了,太子妃一來就好像掃清了所有陰霾,雖然這陰霾的罪魁禍首是那還被關在牢中的太子殿下。
笑過之後本以爲他會問起刺客一事,但卻直接說道:“給朕看看那小東西。”
尋芳連忙將懷中襁褓抱到萬福安的手上,後者接了孩子又小心翼翼的送到明晰帝的懷中,不忘擠出一臉討好的笑容道:“陛下,長孫殿下還醒着呢。”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那位一國之君抿着嘴巴,粗糲的胡茬看上去都在微微抖動,半晌之後終是說道:“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座下太子妃與弄影默默對視一眼,並未說話。
只聽萬福安又連忙笑道:“長孫殿下真是和陛下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爺孫倆簡直太像了!”
這萬福安在宮中浸淫多年,深諳溜鬚拍馬之道,此番太子朝不保夕,所以他是連太子一個字都沒提,直接跳過了太子,拿着皇長孫和那做爺爺的來進行對比。
這句話直接說進了一國之君的心坎裡,可一想到牢中的不孝子,明晰帝又深深的蹙緊了眉頭。
若是太子罪名坐實,太子妃和這孩子都不能倖免於難,他豈不是又要失去一個孫子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頓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上天發怒,所以到老來孫輩屢遭夭折。
這麼一想,懷中襁褓就更加不捨得放下了。
“是挺像的,宮裡許久沒有喜事了……”
萬福安趁機說道:“那不如等長孫殿下滿月的時候好好熱鬧熱鬧。”
明晰帝的臉色又一瞬間變的難看起來,他搖搖頭並未理會萬福安說的話,只是盯着襁褓的眼神多了幾分深邃。
一直到太子妃等人離去,他才一聲呵斥萬福安道:“糊塗東西!”
萬福安嚇了一跳,想起自己之前說的話,終是沒敢吭聲。
“太子的案子進展如何?都過去多長時間了!”
在他的嘴中聽到了不耐煩的話,萬福安連忙說道:“陛下……奴才聽說,大理寺那邊已經出結果了,周大人幾次要上呈陛下都被朱晚照給攔了下來……”
他人在禁宮當然不可能知道宮外發生的事,周文勝也還沒糊塗到跟一個宦官說起朝中大事。
此話只怕不是周文勝說的,而是洛清王說的。
明晰帝也未拆穿,只是問道:“李衡怎麼說?”
萬福安眼珠子一轉,回答的倒是緊身:“王爺說當初陛下讓他協助大理寺斷案,他只是從旁協助,這斷定一事還得由周大人來,周大人既然沒打算跟陛下說,想必其中還有蹊蹺之處沒有查看明白。”
“你是收了老五多少好處,爲他說這麼多好話?”
“奴才不敢!”萬福安一聽連忙匍匐在地,倒是戰戰兢兢。
“你起來,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倒不如以前老實了,該說的不該說的自己都拎不清,唉……”
聽他嘆了口氣,似乎在爲他萬福安扼腕,又或許是有幾分無奈的憂心,後者愈發羞愧不已:“奴才知罪。”
“讓朱晚照查去吧,查去吧!”
他話音落下,萬福安的眼珠子就又不自覺的轉了兩下。
帶着皇長孫回東宮沒多久,淅淅瀝瀝的小雨也都停了,只是到了晚間,天氣轉涼,尋芳忙着指揮宮人將門窗關好。
“這一天天的涼了,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焦嬤嬤站在窗下,一臉憂色,低低嘆氣,說着還抹了幾滴眼淚。
只聽尋芳說道:“嬤嬤不必掛懷,沈將軍現如今仍在府中平安無事,可見陛下並未真正動怒,否則哪還等什麼罪證確鑿啊,現在就該把沈將軍拿下才是。”
“陛下仍然忌憚沈家。”劉玉瑤坐在榻上,端了茶盞吹吹上頭的浮沫,眼神堅定道:“陷害太子之人想趁此機會對沈家打擊,殊不知沈家若是能動,陛下也不至於隱忍多年。”
“娘娘說的甚是在理。”尋芳看太子妃的眼神多了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欣賞。
然而焦嬤嬤回過頭來,依舊憂心忡忡的說道:“若是罪證確鑿,就算無法動沈家,也能削弱沈家兵權,陛下何樂而不爲?還有太子殿下,若是能保全性命,這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住了,說不定還會被貶爲庶民。”
她的擔心不是沒可能,只是眼下誰也說不準,這個案子到底要怎麼判,
而他們只是女流之輩,身處深宮,什麼忙也幫不上。
劉玉瑤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太子殿下畢竟是陛下的親生兒子,陛下就算再怎麼不喜,也不會厚此薄彼,只要人活着,就能有辦法。”
“娘娘說的是。”焦嬤嬤被她幾句話寬慰的心中舒服了很多。
內室的嬰兒哇哇啼哭起來,尋芳趕緊去抱了出來,笑着對劉玉瑤說:“殿下睡醒了,估計是餓了呢。”
“讓奶孃喂喂吧。”淡淡說了一句話,那端坐原地的太子妃並未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停留過長時間。
焦嬤嬤見狀不免有些心疼這個孩子,從尋芳手上接過來之後就道:“娘娘縱然爲太子殿下憂心掛懷,那也是無能爲力,眼下這個在眼前的還不得好好疼着?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啊。”
太子妃向焦嬤嬤看去,淡淡一笑,並未多言。
只聽尋芳趕緊轉移話題道:“陛下說長孫殿下和他很像呢,奴婢實在就不懂了,爲何這孩子一團稚氣,圓乎乎的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就能看出他像陛下了呢?”
尋芳不說焦嬤嬤還沒注意,仔細盯着那孩子看了一會,也不禁笑了起來:“像太子殿下,更像陛下,等長大了就更像了。”
劉玉瑤但笑不語,只是微微搖頭。
她若是知道這個孩子只是市井買來充數的,只怕又得立馬說不像了。
尋芳的話她能回答,左不過是他們對血統的期望,就算不像私心裡也是覺得像的,那也是一種自己後繼有人的證明。
第二天早朝過後洛清王李衡就知道了太子妃帶着孩子去給皇上請安的事情了,若非皇后提前說過自己見過太子妃,他絕對會當着衆人的面震驚失色。
李律注意觀察着李衡臉上的表情,見他未曾有什麼變化,又不禁開始懷疑真正的劉玉瑤消失的事難道真的和她無關?
他不過就是偷聽萬福安對李衡說了什麼,如今聽完了,爲了不引起注意又開始跟着大多數的官員向宮門走去。
然而李衡去的方向是鳳藻宮,萬福安就一路尾隨在他的身後。
“陛下已經知曉大理寺出了調查結果,老奴也沒說結果是什麼,陛下就說,讓刑部繼續查吧。”
李衡一邊緩步前行,一邊琢磨着萬福安話裡的味道。
“老奴當然是據理力爭啊,希望陛下不要總是偏袒太子殿下,但陛下估計是礙於沈將軍的面子,還呵斥了奴才,說不該說的不要說!”
李衡微微一笑:“辛苦公公了。”
“這哪叫辛苦啊,老奴現如今和王爺一心,自然要急王爺所急。”
“讓刑部查吧,此事不宜一拖再拖,刑部若是查不出個什麼來,父皇自然也沒別的法子。”
“就是說。”
只聽李衡又道:“太子妃可安好?”
“好着呢,奴才本以爲太子殿下生死難定,太子妃娘娘必定寢食難安,昨兒見了也是紅光滿面,體態豐腴,絲毫不受太子的影像。”
李衡點頭:“那就好。”
“王爺沒什麼事,那奴才就先行告退。”
“公公走好。”
萬福安慢下腳步,李衡依舊是往鳳藻宮去,他則不動聲色的轉上了另外一條路,又轉去了養心殿的方向。
李衡到了鳳藻宮,將萬福安的話跟劉皇后一說,後者一聲冷笑道:“本宮就知道他人老了,心也老了,現如今倒是開始學着慈悲了!”
“想來,父皇也是礙於沈家。”
因爲沈家兵權在握,所以此番陷害太子於沈家勾結意圖謀反就顯得輕而易舉了。
也是這個兵權在握的原因,那位一國之君不敢輕易定罪,生怕激怒沈家,大軍圍攻皇城逼自己退位太子。
所以他讓刑部也查,一是爲了拖延時間,二是爲了將來定罪的時候不至於讓太子和沈家太難看,畢竟他也是動用了各方能耐將此事徹查多遍了。
“太子這次怕是死不成了……”想到沈蒼勤,劉皇后也不禁長吁短嘆起來:“沈家一日不除,太子就高枕無憂。”
李衡眉頭微蹙,再擡頭的時候與皇后雙目對視。
母子倆似乎達到了某種共識,只見皇后微微點點頭,似乎默許了他的做法:“一定要做的乾淨一點……”
縱然心中不願,但他也並未當着皇后的面拒絕,只是點頭應了一個是字,接着憂心忡忡的出了鳳藻宮。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萬福安的話,生怕自己理解錯了什麼大意。
直到走到東宮的門口,他纔開始確定,看來那位一國之君真的不打算讓太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