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暴怒隨着東西被掃地的聲音在落英殿響起。
晉王怒目而視，殿內跪着一屋子的黑衣護衛。
“你們是太子親手培育出的影衛，這世上沒有你們打探不出的消息，爲何幾日過去了，還沒有得出太子的消息！”
影衛們不敢擡頭，跪在地上道：“屬下已經徹徹底底查過了，太子的確掉入了巡山懸崖底下，已經被證實沒有其他可能了……”
“你……你……”晉王氣得手發抖，“你們這些廢物！太子怎麼可能會死！”
“陛下息怒……”
落英殿外的迴廊上，緊緊貼在門邊的人聽到這句話後，悄無聲息地按原路潛行而回。
最近幾日，戰場上再沒有聽到晉太子的消息，而晉國宮內的晉王脾氣也日漸暴躁。動不動就掀翻桌上的東西，或是呵斥伺候得不如意的宮人。反常得很。
今日他又獨自一人來到太子的住所，議事主用的落英殿。隨後，暗處幾抹黑影飛快地潛入落英殿中。這當然不可能是刺殺來的刺客。
晉夜璵精緻的小臉上閃過一抹懷疑，身輕如燕的他很快也跟着潛入了落英殿，宮人們已經被遣散完畢，所以暢行無阻。
沒想到，他的偶有疑心會換來這麼重磅的消息。
晉夜璵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他的太子大哥，終於死了麼？
身形一晃，晉夜璵的身影從落英殿外消失。
……
昏暗的明翎宮之內，茗香四溢。一席厚絨暖帳將外殿與內室隔開爲兩個世界。
內室的牀榻上窩着一個玄衣女子。正探身往牀邊的香爐裡用小勺添着香粉。清雅如茶的香味在室內蔓延着，一絲若有如無的煙從室內一直繚繞到外殿。
外殿上站着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眉目生得極爲精緻，五官極爲立體。靜靜而又冷峻地守候着。
過了許久，那室內的女子才緩緩收回手，靠在牀頭，虛渺而又別有深意的聲音響起：“太子死了？這消息你父皇瞞得還真深，連我的清風都沒有查到。”
“母妃。既然太子已死，那麼，你就不能再阻止我去找人了。”晉夜璵沉靜地說。
“找人？”漂浮在半空中的光線晦暗。光斑在女人臉上流轉出一種奇異的光彩。牀上是晉夜璵的生母，在晉宮的身份是芳嬪。她的真實身份卻是宮中的清風門掌權人。清風無痕，爲晉宮一個了得的皇家密探組織，雖然爲當權者所用，但同時門主掌權人卻擁有更大的獨立支配的權利。
芳嬪是世上罕見的美人，久居深宮帶有神秘氣息，宮中其他后妃都不敢輕易得罪的。因此爲人自然高傲，連在自己兒子面前也不例外，有一種高貴的的姿態在其中流淌。
“是。“晉夜璵點頭。但此時晉夜璵一點也不爲她語氣裡的威脅所動。乾脆地再一次重申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知道，她是我的皇嫂。”晉夜璵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但是現在太子死了，我要接她回來。”
“接她回來？”芳嬪反問一句，“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我不想看她在外面流落。”
芳嬪慢慢地伸出手，看了看手指上美麗的丹寇。嘴邊含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據我所知，要找她的人可多了去了。之前的太子，後來的越國大君，最近連東都的少城主夫人，坨坨的篤婭公主，甚至北齊國的砂陽公主，都在發動自己的勢力尋找。你何必又去參合？”
晉夜璵還是沒有別的表情：“那是他們。而且，他們沒有找到。他們不知道她在哪裡。”
“哦？他們不知道，你知道？”芳嬪有點興趣的樣子。
“母妃一定知道。”晉夜璵篤定地說。
“你說的不錯，我的確知道，清風剛剛傳來了消息，說已經打探到那個女人的下落了。不過，你確定我會告訴？”
芳嬪似笑非笑地朝殿外看去，隔着厚厚的絨帳她看不見自己兒子，不過也能猜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你就那麼篤定
，我一定會告訴你她的下落？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我的兒子，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居然喜歡上了一個比自己大那麼多的女人，還是自己兄長的妻子。若說出去，恐怕你會被全天下人恥笑吧。”
繞是被自己母妃這樣說，晉夜璵也還是沒有半分表情：“我喜歡。”
芳嬪嗤笑一聲：“果然還是孩子，喜歡說些孩子話。”然後正色道：“我們來做一個交易，不，也算是打個賭，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裡，你也可以去帶她回來，不過，要是她拒絕了跟你走，你就必須答應我，這輩子都不再和她見面。”芳嬪說到這，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越清河，這個一出現就攪得所有人不安生的女人。偏偏還那麼多人趨之若鶩。還如此簡單地將自己兒子給帶走了。還真是紅顏禍水！
“怎麼了？不願意？”
晉夜璵沉默了，他的拳頭緊緊握着。他自己又何嘗不知道母妃的心事。母妃討厭所有聒噪的事情和人。她偏愛安靜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所以從小到大晉夜璵都是一個安靜得過分的孩子。後來慢慢地又演變爲冷漠。
直到那個人出現在他的世界。用一個小雪球，打開了他封閉的心。
她失蹤這麼久，他一直想去找她，可是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皇子，而且那時又有太子坐鎮，輪不到他出動。現在好了。太子死了。他可以放心地去找她。可是母妃這樣的要求，不就明擺着將他置於一個被動的位置嗎？
找，很可能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她。
不找，可能這輩子都再見不到她。
權衡之中，芳嬪在帳內又蠱惑地問了一句：“怎麼，璵兒，你不敢了麼？”
“沒有我不敢的事。”晉夜璵低聲答道。
“我答應你的交易。”
芳嬪滿意地點點頭，“你過來，我告訴你，你心心念唸的人，現在在哪裡。”
……
宋雲覺得很奇怪。身爲堂堂晉國這麼一個大國的太子妃，爲什麼失蹤這麼久，卻一直沒有人找她。或者是，一直沒有人找到她。
越清河隻身在外，又無親人又無朋友，就只剩自己和淩玉。按照常理來說，這的確是有些奇怪，不過越清河一路以來，爲了躲避追兵，一直走的是偏僻無人的小路，又時常更換所在地址，所以縱使找她的人再多，也難以追蹤到她。
越清河對此不置一詞。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子妃，除了偶爾想念宮中照顧她的宮人還有哥哥之外，其餘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隨遇而安，說的就是越清河這樣的人。
有沒有人找她，她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一日，天氣極好，春日的暖陽照拂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越清河在屋裡臥着，看着從窗外照射過來的明亮陽光，閉目養神。她的身體還不是很好，要一直休養。
正閉目養神的當口，她就聽到淘氣的淩明嚷着，由遠及近，“孃親~姑姑~”
|“什麼事呀，跑得這麼快。當心摔跤。”宋雲正在院子裡曬衣服，看到孩子興沖沖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
“外面，外面來了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她說要找清河~清河就是姑姑的名字對不對？”淩明仰起頭，呆萌地問他孃親。
“漂亮的姐姐？找清河姑姑的？”宋雲心生疑惑，放下手裡正曬着的小衣服，走出去一看。院子外站着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那精緻的五官簡直不像是凡人，宋雲在心裡暗暗吃驚。一邊露出微笑對他說“這位小兄弟，請問你是清河的什麼人……”
“咦。不是姐姐嗎？”淩明呆呆地看着宋雲又看看眼前的這個人。
“是哥哥。”宋雲笑着解釋。一邊看着眼前這個少年，等待着他的回答。
晉夜璵努力地忍住心裡的不快，看了淩明一眼，對宋雲說：“你讓我去見她，你自然知道我是誰了。”
淩玉不在，宋雲畢竟是個女流之輩，曾經最大的武器就是一身的毒藥，但如今有了孩子，所以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沒有防身東西的她有些遲疑，雖然來
人只是個看起來十二三歲大的少年，可誰知道他是敵是友呢？
宋雲牽過淩明，對晉夜璵抱歉一笑：“你容我先去問問清河。”
轉身回了院子，越清河在屋裡好奇地問：“雲姐姐，是誰來了？”
她好像聽到有人說要找她，難道是夜琓終於派人來了？
宋雲將不斷回頭張望的淩明往屋裡推：“不知道是誰，他不肯說名字，不過他長得還真是好看，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他說讓我帶他來見你，我不敢，所以先過來問問你的意思。”
越清河略想了一想，當即露出驚喜的笑，心裡一激動，直接掀開被子下牀，往屋外跑去，連鞋子也顧不上穿。
奔到院子門口，看清來人模樣，越清河驚喜地叫道：“小十！你怎麼來了！”
晉夜璵看到越清河一聽是自己就趕快跑出來見自己的樣子，心下動念，剛要張嘴說話。
越清河身後的宋雲已經抱了鞋子快步跑來，一邊說：“清河，你也太急了，怎麼連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地上多涼啊。”
越清河回頭對宋雲露出甜美的笑：“沒事沒事，我不怕冷。”
“胡說，才生完孩子多久，怎麼會不怕冷呢？”宋雲嗔怪地看她一眼，給她穿鞋。
越清河有些不好意思，“雲姐姐我自己來吧。”等穿好了鞋，她再轉頭看向晉夜璵，發現對方臉色非常難看。
“怎麼了？”
越清河有些不安地問。
“她剛纔說你，生完孩子，是什麼意思?”晉夜璵聲音有些發抖。
越清河立刻露出新奇的笑，拉過他的手，親切地說：“對啊，我都忘記了。你們還不知道吧，快進來。你做舅舅了。“
越清河絲毫沒發現晉夜璵的異常，徑直拉過晉夜璵的手往屋裡走。
撩開門簾，屋子裡牀邊的一個小搖籃裡睡着一個小小的嬰孩。
越清河的視線一落到孩子身上，就變得十萬分地溫柔與愛憐。她帶着晉夜璵來到搖籃邊，孩子還在睡覺。她便放低了聲音，說：“你看，這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非常可愛？”
晉夜璵慢慢地，慢慢地，掙開了越清河的手，退開一步。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表情。
“是啊，真是非常可愛。”
聽到這句話，越清河總算反應過來晉夜璵有點不對勁了。她疑惑地轉過頭，看着他，問:“小十，你怎麼了？爲什麼不高興的樣子？”
“沒有。我很高興。”晉夜璵面無表情。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越清河怔了片刻。試圖對他解釋什麼。
“小十，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看到你來。真的很高興。這段時間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我只能告訴你的是，我有了小孩子了。你當舅舅了。你不要不開心，好嗎？”
越清河語氣誠懇又溫柔。這是她當了母親之後，最大的變化。性格變得溫順了，笑容更多了。而且，她還耐心了很多。這是之前的晉夜璵所沒有看到的。
他從母妃那裡得到消息後，就馬不停蹄地從晉國雲京趕來了禺疆這個小地方。他設想過許多次見面的樣子。但都沒想過，會是這樣。她已經有孩子了。
晉夜琓心裡很不是滋味。
母妃大概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回憶起臨走前母妃的那個神秘的微笑，以及那個志在必得的賭約。難怪……難怪答應得那麼爽快。因爲已經知道，他一定會輸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怎麼會想得到，還來不及等他及冠，來不及等他封王建府。她就已經和別人有了孩子。
不，不是別人。是他的皇長兄。
晉夜璵在心裡嘆口氣。又往前走一步。別過臉:“什麼舅舅，我又不是你弟弟，他該叫我叔叔纔對。”
越清河反應過來。“啊！對，你是他父親的弟弟，應該管你叫叔叔。”說完，看他也不抗拒過來了，心裡很高興。朝他伸出手。道:“你猜，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