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越清河將筷子放在嘴裡，遲遲不動，宋雲正在一邊喂着淩明。淩明時而吃一口時而跑出去。小小的屋子裡被孩子的聲音環繞着。
宋雲餵了一口小淩明，扭過頭一看越清河，看到她一動不動的樣子，柔聲問：“清河，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越清河回過神來笑了一下，“沒什麼。”說完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菜。
宋雲心裡一動：“清河，你若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這幾日你一直心神不寧的，若是有心事，可以與我說。”
越清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自從小十來了之後，我就一直有一個打算。”
“什麼打算？”宋雲好奇地問。
“我想……”越清河敲了敲筷子，別過頭看了一眼正在搖籃邊哄着孩子的晉夜璵。慢慢道：“我想要帶小企鵝，回去見見他的父親。”
聞言，屋子裡寂靜了。
在小搖籃旁邊的晉夜璵擡起頭，目光有些疑惑。她竟還想要回去？這幾日不是已經說通她了嗎，怎麼還會想要回去？
“回去好啊。”宋雲鬆一口氣：“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如今你身子已經大好了，小企鵝也很乖，你出來又太久，是應該快些回去了，久居在我這裡也不是常事。已經定下什麼時候回去了嗎？”
越清河害羞地笑笑：“雲姐姐不生氣？”
宋雲敲了敲她的碗邊，道：“我怎麼會和你生氣呢？你回去之後，不要忘記我就是了。”
“當然不會，”越清河急忙保證道：“我一定還會回來看你的。說不定，我還會繼續回來住的，到時候，你可別不願意收留我啊。”
宋雲抿嘴：“你這傻姑娘，在說什麼呢？你若回來，我自然高興，只是害怕你回宮之後再不回來了呢。畢竟你也是有家的人，又是太子妃的身份。”
“什麼太子妃，還不一定還是太子妃呢。”越清河眼裡有淡淡的嘲諷。嘴邊卻綻放出笑：“姐姐儘管放心就是了。”
宋雲點頭，這時淩明又跑進屋來，張大嘴巴萌萌地要宋雲給他餵飯。越清河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揪了揪他的小臉：“明兒，我就要走了，你要記得想我啊。”
“姑姑要走去哪裡？”淩明扭過頭疑惑地問，他這一扭頭，宋雲一個勺子遞過去的飯全給喂到臉上去了，小花貓一樣的孩子，還配着圓圓的大眼睛，讓越清河忍俊不禁。
“我要回家去呀。”
“弟弟也回去嗎？”
“當然回去。”
“那可不行。”
小淩明一本正經地搖頭：“你走可以，人給我留下。”
這分明就是越清河給他講的故事裡的臺詞，被他這麼一說，越清河忍不住又去捏一捏。“我還真捨不得你呢。這麼可愛，要是我走了，可就沒有小臉給姑姑捏了。”
小淩明重重哼了一聲：“誰讓你要走的？”
越清河慢慢地收回手，眼中悵然若失。
“那是因爲，有很多事情，我必須回去，才能問個明白。”
聽到這句話的晉夜璵眼中一暗，壞事了，自己那麼說，反倒沒能讓她放棄那個念頭。怎麼辦。要用什麼辦法留住她，不能讓她知道外界的
消息。
晉夜璵心裡隱隱有些着急。
……
水榭樓臺，明月清梵。
一盞茶放在桌案上，生出嫋嫋煙氣。
越清河靠在梨花樹下，望着頭頂懸掛着的一輪明月，不由心裡有些傷感。
宋雲正坐於案前，焚香爲她煮茶。
她已經決定了明天就離開，所以今夜就是一個踐行之夜。
“雲姐姐，我們還真是有緣，如果日後，我們還能再見面的話，你一定要記得我，別忘記我了。我在這個世上，沒什麼親人，唯一能聯繫的也就只有朋友們了。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朋友們了。“
“怎麼了，今天突然說地這麼傷感，想起傷心事了？我看呀，你還不如明天不走的好。“
宋雲親手爲她倒了一盞茶。
“你身子剛好，不能飲酒，今夜就以茶代酒，爲你踐行吧。“
“謝謝雲姐姐。“越清河臉上盡是感激的笑容。她接過茶，喝了一小口，只覺得脣齒間香味繚繞，先苦後甜，別樣的滋味享受。
一邊的晉夜璵眼裡閃過亮光。目光落在她的茶杯上，久久地看着。隨後，現身到她面前，沒有什麼表情地說：“我有事想單獨問你。“
越清河捧着杯子的手一愣。“什麼事？“
晉夜璵掉頭看向宋雲，宋雲看了越清河一眼，起身離開。
梨花樹下只餘他們兩人。
晉夜璵繞到了她面前，將那杯茶擋到身後，手反轉過去。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小紙包。面上卻什麼表情也沒有，看着越清河。
越清河看着宋雲離開，又看看晉夜璵，有點不明白：“你想和我說什麼，還要單獨說。”
晉夜璵深吸一口氣。身後的手開始慢慢地拆開紙包。
“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問。“
“如果，如果回宮之後，你發現太子哥哥已經不再喜歡你，你的身份也沒有了，你要怎麼辦，帶着小企鵝去哪。“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將紙包拆開一個小孔。
越清河將手抵在下巴處，眼珠往天上看了看。便道：“如果那樣的話……那我就帶着小企鵝去周遊列國吧。不過他現在實在太小，經不住長途跋涉，那就回來雲姐姐這裡，等孩子大一些，然後我就帶着孩子四處遊玩。“
說到遊玩，越清河眼裡閃閃發光：“這本來就是我的夢想呢，我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爲一趟旅行。”
晉夜璵心思不在她的話上，而是慢慢地，從那個紙包的小孔裡，傾瀉藥粉進去茶杯。
“是嗎，那真是不錯。”
越清河憧憬完之後，覺得有些奇怪，她看着晉夜璵，視線落在他背在身後的手上。
“你……在幹嘛？”
越清河狐疑地往他身後看去。
晉夜璵飛快地收了手，放回袖子裡，“沒什麼，其實我……其實我想問你……|”
“嗯？到底問什麼？你今天怎麼吞吞吐吐的？”越清河更加覺得奇怪了。往他身後看去，也沒有什麼，不過是一杯喝到一半的茶。
晉夜璵心裡其實也不好受，收回袖子裡的手握了握拳。擡頭對她露出一個笑：
“我想問你，如果我讓你不要回去，你會不會答應。”
越清河鬆一口氣地一笑：“小十，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就算我不回去，你也應該回去了，你來了這麼多天，難道宮裡面不擔心嗎？”
“我的事不用擔心，我可以一輩子住在宮外都沒有關係的。”晉夜璵趕緊表態。
越清河搖搖頭：“你就是個孩子，孩子總喜歡玩，總喜歡冒險，你來找我我就應該承擔起這份責任。就算你不肯回去，我也是要送你回去的。”
晉夜璵心裡一急，要說些什麼。但被越清河打斷了。
“好了，話就說到這了，今夜你早早去睡，明天我們精神着回去。”
越清河說完，笑着拍拍他的頭，然後走了。
晉夜璵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那杯茶，目光深深。伸出手，袖子裡那包藥粉還好好地放在那裡。
年紀小小的他老成地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將藥粉放到杯子裡。一飲而盡。
一夜無話。
……
“姑姑，姑姑，你不要走……”
小淩明看着越清河打點好行裝，連馬車都收拾齊全了的樣子，明白了她說的要走是真的要走，不禁傷心起來，嚎啕大哭。
“姑姑……不要走……”
宋雲將他拉到一邊，柔聲勸慰道：“乖孩子，不要哭，姑姑還會再回來的。”
小淩明哭着不肯停，抱住越清河的大腿不肯撒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姑姑要是走了，誰還給他講好聽的牀頭故事，姑姑要是走了，誰給自己蒸好吃的點心，姑姑要是走了，連那個小包子也看不見了……不是因爲他有多麼喜歡小包子臉，而是因爲，她要是帶着小包子走了，他就又變成了家中最小的那個人了。
“我還會回來的，真的，我跟你保證。”見他不爲所動，越清河只等蹲下身子跟他講道理。一邊示意宋雲去叫晉夜璵起牀。該是時候出發了。
小十一定還在鬧情緒，因爲不喜歡她回去，所以賴牀不起，以往他都是最早起牀幫她照顧小企鵝的人。
這廂小淩明嚎哭不停，那邊宋雲去內室看了晉夜璵，也嚇了一大跳。
“玉郎!玉郎！”宋雲匆匆忙忙地喊起來，又對越清河招手，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這孩子好像，好像沒氣了！”
越清河大驚失色，“什麼？”
再顧不上抱住大腿的小淩明，就一個勁地往屋子裡衝。
宋雲急匆匆地滿屋子找淩玉：“玉郎！快拿藥箱來！”
淩玉正準備出診，聽到妻子這樣急急切切地喊，忙走回頭路。
小淩明哭了一陣，見沒人理他，不由也住了口，呆呆地看着急匆匆往回奔的父親，看着一臉焦急的母親，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越清河，衝到晉夜璵所在的屋子，奔到牀邊，一看，果然，原本精緻的小臉上已經再無紅潤之色可言。蒼白地可怕。
想到宋雲說的沒氣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到他的鼻下。
靜默一會，隨後，臉色一變，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