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站起身。對越清河說:“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打探打探我師父的消息。你們暫且在這裡住下。”
說完,想了想,又叮囑道:“還有,你們不要在迷陀城裡隨意走動。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有很多心懷不軌的人會惦記你們。”
越清河在心裡想,是什麼不軌之人呢?聽起來迷陀城還挺可怕的。見阿蔓表情頗爲嚴肅。便點頭:“我們會注意的。謝謝你了。”
待阿蔓走了出去,越清河扭頭看向燕長吟:“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有點奇怪。”
燕長吟也點頭:“我們還是小心爲好。畢竟迷陀城你我都只是聽說過沒有來過。”
兩人休整了片刻。又在夜歸中隨意走了走。發現如蘇蔓所說,夜歸還真的只有他們兩個客人。除了他們所住的房間,其餘地方都是灰濛濛的,沒有打掃過。這讓燕長吟心裡多了分警惕。
昨晚蘇蔓爲他們準備房間,是在他們到店之後直接準備的。並沒有額外打掃。所以,蘇蔓是早知道他們兩會來,特意準備好了?否則,怎麼解釋,全城寂靜,單單她的客棧亮着燈?
一念至此,燕長吟站起身,對越清河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兩人踏出了夜歸,站在街上,白天的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總算沒有夜晚時的可怕與空曠了。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才發現這裡的異常——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樣的表情,那種好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擺擺眩暈的表情。
街道兩邊鮮少有店鋪,偶爾兩家包子鋪的夥計也只是守着他們的蒸籠打盹。好像要睡着一樣。
他們兩個如門神一般站在夜歸門口這麼久,卻沒有任何人朝他們看上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不會朝他們這邊偏移那麼一寸。
這座城就如同城名一樣,沒有任何生機。迷陀。
越清河知道爲什麼阿蔓說遇見她是他們的幸運了。的確,比起路上的行人來說,阿蔓的確要清醒得多。更像是正常人。
想到遇見阿蔓這個大夫。越清河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上天也在幫她。如果在那之前她能夠找到解毒的辦法。那麼她就能回去了。
而燕長吟,則難得地擰起了眉毛。
這個地方,總覺得有那些地方不對勁。
一直到中午,阿蔓都沒有回來。越清河和燕長吟在房間裡休息。本來越清河想出去買點別的東西吃,但燕長吟阻攔了她。說小心爲重,只把他們隨身帶的乾糧在廚房熱了熱便權當午飯了。
兩人耐心地在店裡等着蘇蔓回來。這麼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迷陀城的夜晚來得特別快,天稍微一黑,他們就關了所有的門,熄滅了所有的燈。越清河站在窗口。看着這座陷入黑暗的小城,失去說話的慾望。
在這樣寧靜的夜晚裡,她感覺可以忘記一切煩惱。什麼都不去想。只靜靜地看着,什麼都不去做。時光好像停止了流動。
阿蔓推開她的門時,她正在沉思。門被推開,阿蔓的聲音響起:“屋子裡這麼暗,怎麼不點燈?”
“你回來了?”
越清河回過神來,轉頭。帶着期許看着阿蔓。
“嗯。我打探到我師父的下落了。”阿蔓點亮桌上的燈。看出越清河眼神裡的驚喜,又笑着說:
“不過,要請他一見,是有條件的。”
越清河蹙眉:“什麼條件?”
阿蔓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只是打探到他的消息,而不是見到他本人。”
越清河慢慢收回期待的目光,“那,他在哪裡?我們可以登門拜訪的。”
“他在燭龍山。他說要研製一種能解百毒的丹藥,而燭龍山有那味藥所需要的大部分藥材。所以他暫時不會下山。你們要見他,就得親自去燭龍山了。”
阿蔓說完,看着越清河。等她的回答。
“燭龍山在哪裡?遠嗎?”
越清河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如果路程要走上一個月,那麼她就沒有希望可勝了。
“不遠。”阿蔓好笑地看着她,“一日之內可以到達。”
越清河放下心來,又問阿蔓:“那,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阿蔓頓了一下,眼裡有細碎的流光閃過。她露出笑容:“你希望我去嗎?”
“當然希望。”越清河不假思索。
阿蔓看上去很高興:“我也想陪你去。看看你的毒是不是如我想的那樣。不過,這趟燭龍山,還
要你們自己去。我是不會離開迷陀城的。”
她輕輕而堅決地說:“燭龍山上,有一個我不想看見的人。”
越清河剛想問那個人是誰,就被蘇蔓換了話題:“我今天一天不在,你們還沒有吃過東西吧。剛纔回來,我已經準備了晚飯。來,跟我下樓去吃吧。”
蘇蔓親切地拉過越清河的手,越清河觸摸到她手的那一瞬間還是有種想縮回去的感覺,因爲真的太涼了。但她沒有這麼做。
蘇蔓則握着越清河的手,一邊往前走,推門,又回過頭。笑着對越清河說:“你的手真暖。”
越清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概是因爲有孩子的原因吧。”
阿蔓往她的肚子看一眼,流露出不加掩飾的羨慕:“有孩子真好。這樣就不用一直一個人了。”
她說這話時,越清河看到她臉上有些許的失落。越清河不由地猜想,她大概其實有些寂寞吧。
雖然不知道她等的夜歸人是誰,但獨自一人守在這裡。看起來真的很寂寞。
“有孩子是很幸福的事情。阿蔓也可以生一個呀。”
越清河溫柔地對蘇蔓說。蘇蔓聽了,同樣柔聲說:“那,也要看那個人願不願意和你生呀。”
越清河不知道如何接下這句話,一時有些尷尬。這麼說,蘇蔓是有喜歡的人,但那個人,不喜歡她。對嗎?
蘇蔓看出她的尷尬,無所謂地一笑:“我開個玩笑。你別當真。”
兩人下樓,燕長吟早已坐在桌邊吃起飯來。旁邊還開了一壺酒。
看到酒被開了,蘇蔓眼睛一亮,放開越清河的手:“哎呀,這可是我親手釀的竹葉青。”
燕長吟面前擺着一個杯子,不怎麼感興趣地說:“太淡了。”
蘇蔓抱了她的酒坐到一邊,順手倒了一大碗,很酣爽地喝完,放下碗:“味道的確沒有那麼烈,但綿軟留香,別有一番滋味。”
說完,看向越清河,那眼神在說:“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越清河忙提筷子伸向桌上的菜,意思是說,我吃飯就好了。
蘇蔓頗爲失望地撇撇嘴,自斟自飲。
飯後,越清河將去燭龍山的事跟燕長吟說了。燕長吟聽完,毫不猶豫:“去。”
越清河感激一笑:“那好。我們明日便出發。”
向蘇蔓問好了去燭龍山的路線後,兩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這夜,越清河失眠了。
她輾轉反側睡不着覺。不是因爲第二天要去燭龍山找蘇蔓的師父,而且因爲。躺在牀上,她便回憶起了那個夢。
夢裡的夜琓,還是那個模樣,可越清河覺得,自己已經面目全非了。
他們分別了多久?
上一次在同一張牀上醒過來,面對面相視而笑的樣子,好像就在眼前。
六個月。她的孩子已經要六個月了。而孩子的父親,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此生他是否可以得以見到他。
越清河啊越清河。你承認吧。你已經沒路可走了。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陷入黑暗。
而這夜的燕長吟,同樣睡不着覺,他不停地回憶起蘇蔓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個眼神和動作,以及這座迷一樣的城。
總覺得有哪些地方,說不上來的奇怪。總覺得……事情不可能如現在這樣簡單。順利。
但是,似乎當前除了相信蘇蔓。便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燕長吟咳嗽幾聲,自己也能感覺到,這個冬天,比以往的冬天,咳得更厲害了。
咳嗽完,燕長吟浮起一個笑。如月。你勸我少喝酒。我做到了。如今。這樣的咳嗽,不是我不聽你的話,而是,我即將走向你的預兆啊。
他從懷裡掏出那張泛黃的紙,小心翼翼地展開,一行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
月似當年,人似當年否?
那是她生前最後一個問號。燕長吟幾乎癡迷地看着這行字,將它緊緊地貼在臉上。
低聲喃喃:“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如月。我還是你的燕長吟……”
俄爾,兩個房間的燈火漸次熄滅。
在黑暗中,一個身影慢慢地走了過來,手裡捧着一盆花。
捧花的女子將花擺放在走廊的矮桌上。回頭看了一眼兩間緊閉的房門。笑笑,將一朵花折下,擡手別在鬢間。
隨後,又摘下一朵花在手中把玩着。
據說,迷陀花,是禺疆國從前的九朝公主生平最喜歡的花。
那位在戰場上如迷陀花一樣熱烈盛放的女將軍。在被封爲公主嫁去秦國後。頭一天晚上就死在了宮殿裡。
她死後,有人爲了紀念她,將迷陀花培育成了一年四季都可以盛放的花。但是也改變了花的習性。讓本來美麗的迷陀花,變成有毒的。
就像那位本來在戰場上的將軍,作爲公主嫁去秦國後,便早早地夭折了。
隨後,不到兩年,禺疆國滅。與秦國併爲一體。
而如今,迷陀城,也不知該說成是禺疆的一部分,還是秦國的一部分。
蘇蔓不是個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她畢竟是個女人。但他關心。所以,她會爲他,做任何改變。
暗夜中迷陀城突然起霧,霧氣裡的迷陀城更加神秘而美麗了。在這樣的迷霧裡,住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城中,哪裡還存在什麼清醒的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在這亂世中,能獨善其身的,又有誰呢?
既然都不能善終,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爲了他。我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一片片花瓣落下,猩紅的顏色鋪了一地。
蘇蔓妙曼的身姿踏着無聲的步子,隱入夜色裡。
——
次日越清河早早醒過來,突然覺得屋子裡冷得很,起身,推開窗子,窗外一片雪白,薄薄的雪花輕飄飄地從空中落下,落在屋檐上,那翹起的一角便成了最美的風景。
越清河吸了一口氣,涼絲絲的。
她露出一個笑,對着窗外的薄雪,輕輕撫摸腹部,突然,有靈光閃過。一個念頭從心裡生出。
“小寶貝。這是你見到的第一場雪吧!孃親也是。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讓孃親想想,今年是越國的昭寧歷多少年了?今年是晉國的禮盛歷多少年了?如果你出生,那麼,今年還剩一個多月。七個月八個月九個月……呀。你會在明年冰雪融化的春天來到這個世界。不知道明年你來的時候。戰事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腹中的孩子好像感應到她在對他說話,在肚子裡動了動。越清河笑得更開心了。
“小寶貝。小寶貝,你說,孃親是不是該給你取個名字了?唔,還是,等你爹爹給你取?你知道嗎?你爹爹,是晉國的太子,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越清河溫柔地撫摸着肚子。和肚子裡的孩子說話。
“孃親今天就要去那個叫燭龍山的地方了。燭龍山上,可能有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他會給我們解毒,然後,我們就可以去到爹爹身邊……孩子,你一定要乖乖的,要聽話。一定不要發生意外。好嗎?”
越清河靜靜地感受了一會,肚子裡沒有動靜。她便說:“那,孃親就當做你答應我了喲。”
越清河點頭,轉頭又加了件披風。緊緊地裹了起來。
“嘿,小傢伙。你怕不怕冷?”
她笑着推開門,她喜歡上這種與孩子對話的方式了。她決定,在剩下的日子裡她要每天這樣和孩子說話。把發生過的事情,一一講給孩子聽。
這樣想着,越清河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但是推開門後,看見滿走廊的枯萎的紅色花瓣。她愣住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越清河看着地面。有些摸不着頭腦。她轉身去敲燕長吟的門。
“燕長吟?燕長吟。你醒來沒?”
奇怪的是,敲了半天,居然沒有人應。
往常這個時候,燕長吟應該早就起來了呀。怎麼會……越清河看看地上的花瓣,又看看緊閉的門。心頭浮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