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樓蘭新娘

“附身?”樓蘭回過頭看見月逐酹陰惻惻的臉孔,他撲向班敬遠的時候那種表情詭異得泛着鬼藍的色澤,讓人看了不住打着寒噤。

班敬遠揮舞着手中的木樁企圖不讓逐酹接近自己,乘着當兒,他朝樓蘭吼道:“印臣說的對,我看逐酹八成被附身了。你們趕緊走!”

“走。”樓蘭幫印臣整理好衣衫,拉着她從窗口跳了出去,班敬遠在另一邊攔住了逐酹,不讓他追上前。月逐酹的眼睛漸漸變地幽綠螢亮,突然一下抓住班敬遠手裡的木樁,接着90度的轉過身,將他掀翻在地,雙腿併攏,向着樓蘭和印臣的身後跳過去。

班敬遠倒抽了口冷氣,看着月逐酹的身形僵硬地在前方起騰跳躍,速度快得驚人。“怎麼、怎麼會這樣?”難道這所有的理論都在詛咒之下變得像紙一樣薄,弱不禁風了嗎?

猶豫了片刻,他邊追上前邊給錢教授打電話,告知他此地發生的狀況。

樓蘭和印臣向着古墓的方向奔去,被女屍附身的逐酹跟在她們的深厚,露出幽森的目光。“乙僧、乙僧,你回來……”他兩隻手向前伸張着,跳躍之中不斷呼喊着印臣前世的名字。

“樓蘭,怎麼辦?他越來越近了!”印臣用虛弱的聲音驚呼着,腳下不停往前趕,彷彿一停下來便會被逐酹的手給抓住一樣。

“那裡有一座廢棄的廟宇,我們進去躲一躲。”樓蘭喘着氣,不斷地拉着印臣手,給她鼓勵。

這個班敬遠不知道搗什麼鬼,被月逐酹掀翻在地就不見了蹤影。

那是上次印臣和逐酹發現字跡的廟宇。印臣擡了一下頭,看見門楣上依舊淡淡的字跡,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一隻手從後面倏地一下抓住她的肩膀。

印臣嚇地尖叫了一聲,卻被另一隻手捂住了嘴。

“噓,別害怕,我是班敬遠。”他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

他們三個人躲在蓮花型的基座背後,輕輕地喘氣。可以聽見逐酹一步一步跳躍而來的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他好象站在廟門前徘徊,不曾進來。”樓蘭偷偷探了個頭出去,看見月逐酹站在門楣之外仰起頭,雙眼直直地看向上方。

“你知道那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嗎?敬遠?”印臣突然想起上次錢教授曾經吩咐班敬遠,讓他研究那行字跡。

“嗯,那的確是于闐國的和田塞文,是佉盧文的一種變體,據我的考證那行字跡是‘李聖天修葺於貞觀’,後面的幾個字應該是年份,可是已經無法識別是多少年了。”

“李聖天?于闐國的國君?”樓蘭插嘴道:”可是他爲何要趕赴千里迢迢來到敦煌修葺一座廟宇呢?”

印臣又聽見了那個蒼老而悲慼的聲音在說:”大降追福,受佛普度,不捨蒼生,興運慈悲,於時駕降,伏惟尚饗!”

“因爲,李聖天要將尉遲乙僧的舍利子安放在此,以求佛祖庇佑。尉遲乙僧終生未娶,在大唐長安逝世,他死後央求火化,屍骨變成了這顆舍利子,被供奉於此。而修葺此廟,則是他的遺願。”印臣好象什麼都清楚一樣的說道,左手探向蓮花座的底座,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機關,安下去竟然出現了一隻錐形的木製盒子。

“乙僧、乙僧……”逐酹的聲音又恢復成了一個女子的音色,在悽悽的夜風中飄揚過來,聽着讓人毛骨悚然。

他一步一步地跳了進來,雙眼發出幽暗的綠色光芒。

樓蘭和班敬遠一怔,卻見印臣捧着舍利盒走了出去。

“難道印臣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樓蘭伸出手想去將她拉回來,卻見印臣徑自走到月逐酹的面前,緩緩地施了佛禮,然後對他說:“蓮七,忘了吧,忘了前世的孽,望了今生的恨,從這個男人的身體裡面出來吧……”

她動手將那隻舍利盒打開,裡面的舍利子發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將月逐酹的周身照射了進去。他痛苦地尖叫了一聲,癱軟在地上,旁邊出現了一具青黑的女屍,正是實驗基地丟失那具樓蘭古屍。

“樓蘭,敬遠,你們可以把她帶回去了。”印臣疲憊了指了指地上的女屍,那具女屍面部的表情猙獰地可怕,僵硬的手指箕張成爪狀,不甘心地瞪着印臣。

她的嘴向前微凸,呡在一塊,彷彿想發出一個“M”的音節,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知道那具女屍想說的一定的MUYO,詛咒。

“安息吧。沉睡的新娘。”印臣低下頭,對着那具女屍說了一句。

在強大的科學麪前居然發生了輪迴轉世的事實,復仇的詛咒、女屍的附身以及那枚不同尋常的舍利子一下子將這些前人理論化的東西個個擊破,成物無法解釋的謎團。

“簡直可以媲美斯芬克司。”楊嶸咕噥了一句。

斯芬克司古埃及獅身人面象的另一個稱呼,傳說在古希臘神話中是半人半獸的怪物。

“那麼,你們都相信這是詛咒在作祟?”錢教授叼着菸斗,一臉爲難地看向大家。

沒人做聲。

恢復意識的月逐酹一臉懊惱地坐在一邊,雙手捧着臉,無法面對他親愛的妹妹。

“教授,應該把這具女屍原封不動地埋葬。”班敬遠想起那首《樓蘭新娘》中最後的幾段話,突然冒出這麼一個這樣的念頭。“如果我們再繼續研究的話,這具女屍說不定仍然會莫名其妙地附着在某個人的身上,到時候不是人爲的力量能夠挽救的!”

“是啊,教授,我也贊同敬遠的主張。”樓蘭沉思了半天,附和着班敬遠說道。

“重新埋葬?”錢教授站起身,踱着方步走到落地窗的前面,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鳴沙山和月牙泉靜謐地躺在那裡,兩種本該不能同時存在的事物卻超乎人們想象地共存了幾千年,絲毫沒有人爲的損毀與破壞。

是一個奇蹟。

也許這具女屍也應該和這般美景一樣,安靜地沉睡在地底,不要用人爲的方式去破壞她亙古不變的安詳。

“你們去準備一下,我們將這具女屍重新封藏起來,然後安葬。”他放下菸斗,轉過身來篤定地對大家說。

逐酹怔了一下,放下手看向錢教授,“謝謝您,教授。”

印臣握着舍利盒道:“把這個也放進去陪同她一起埋葬吧。”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舍利子,印臣,你想清楚。”錢教授有些媕娿不定地說。

“我想得很清楚,讓尉遲乙僧的遺體和她一起沉睡吧,只有這樣,她纔會消除心中的怨恨,收回立下的詛咒,每個人才能活得平安、幸福。”印臣平靜地說着,面容安逸恬適地像位被佛法超度的聖女。

“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楊嶸突然插嘴道:“既然印臣和逐酹分別是尉遲乙僧和蓮七的轉世,那爲什麼樓蘭的樣貌會和蓮七的一模一樣呢?”

樓蘭微笑着告訴他:“因爲輪迴轉世的人總是希望自己和所愛的人長相相同。尉遲乙僧仍然是前世的模樣,因爲他只是想做回自己,皈依佛祖,所以印臣的額間有一顆硃砂佛痣,是不爭的事實。而蓮七所希冀的是愛上尉遲乙僧,於是逐酹的面容和印臣非常相似,而我大概是上輩子愛上了蓮七姑娘了吧。”她有些揶揄地笑了起來,目光碰觸到逐酹的眸子,一陣灼熱。

她想她知道自己前世是誰了——那個和尉遲乙僧稱兄道弟的于闐國君李聖天。

逐酹看向印臣,心下悵悵然不知是什麼滋味。

一切準備就緒。石膏泥、棺槨和一些必備的隨葬品都安置妥當。錢教授和其他人交代完畢,相繼離開墓穴,準備密封。印臣把舍利盒放在那具女屍的枕邊,她看着她手上原本青黑色的蓮花狀手鍊不知爲何卻變成了血紅的顏色,一點一點在往下淌血。

“印臣,快點上來。馬上就要灌鑄鐵水了。”

樓蘭在上面喊着她的名字,爲了防止以後有人盜墓,他們要向墓穴的縫隙裡澆灌進鐵水,讓它們和墓穴鑄在一塊,牢固到任何人都無法進入其中。

印臣用手去碰觸那枚手鍊,它倏地一下變成了溫潤的白玉質地,彷彿所有的恨意所有的詛咒都在霎時化爲灰燼,一切歸零。

“就讓我用今生償你的前債吧。”印臣輕輕地說:“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一言即出,誓必償願。”她拉下了墓穴的閘門,將自己和女屍關在一起。那枚紅色的按紐在落閘之後自動開啓,向裡邊灌注燒得火紅滾燙的鐵水。

印臣閉上了眼睛,在此之前她看見棺材裡的蓮七嘴角掛着一抹淺笑,安恬地,睡着了。

“印臣!”樓蘭驚呼起來,想搶進去,卻被大家拉住了。

“這就是她的宿命,無法變更。”月逐酹淡淡地說,“佛祖會保佑她安息的。”

他轉過身,面向鳴山山莽莽蒼蒼的落日和急欲歸巢的山鷹,驟然落淚。

很多年以後樓蘭披上白色婚紗的時候,她坐在鏡子前面彷彿聽見從某個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幽幽地說道:“我應仍是,樓蘭的新娘——”

“我的新娘,你準備好了麼?”

門外傳來一陣喧囂的聲音。

她微笑着開門,看見月逐酹捧着一束白色的蓮花站在那裡,英俊異常。

她迎上去,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嘴脣。“我是你永遠的,樓蘭新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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