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燭火被撥弄了幾下,確實更明亮了,可隨着一縷青煙,氣味卻愈發難聞。
伴隨着一陣咳嗽聲,李琮開口道:“咳咳,都撤下,把燭臺都撤了。”
“遵旨。”
屋內陰影處站着的幾個宦官連忙把燭臺端下,有人開窗,拿着團扇揮散了屋中的油煙薰味。
李琮感到有些燥熱,負手站在窗前吹着風,脖子卻還是覆了一層汗,油津津的,加上耳畔似有蚊蟲輕微的嗡嗡聲,使人愈感心煩。
“朕受夠了!”
竇文揚趕來時,恰好聽到李琮突然咆哮了一句,立即體察到聖人心情不佳,連忙請罪道:“是奴婢照顧不周。”
因近來局勢不妙,他的自稱也變得小心翼翼,重新記起自己是天子的奴婢。
“朕不想再待在奉天縣了,此處未免太簡陋了,既無舞姬,也無絲竹,連好的燭油都沒有。”
李琮還在抱怨,一隻小飛蟲粘在了他臉上鋪着汗水的傷疤上,他親自用手一擦,加重了聲音,道:“朕要回長安清涼殿,朕要薰香!”
竇文揚臉上也淌滿了汗,隨着他一低頭,汗水就從他鼻尖往下滴,連着滴了五滴,他纔開口道:“聖人,可薛逆已經佔據長安了啊。”
他很清楚,永王之亂已然平定,李琮能夠返回長安了,可一旦如此,薛白必定會斬了他的頭。
於是,他唯有儘可能地隱瞞真實消息,宣揚薛白與李璘合謀叛亂,這說法是周智光派人傳回來的,人證物證都有,而且薛白確實是監國攝政了,並非是完全冤枉。
“薛逆處心積慮,終於手握重權,聖人一旦返回,他必定會加害聖人的,最好的結果也是像幽禁太上皇一樣把聖人幽禁起來。”
“朕在奉天待夠了!”李琮憤然拍在窗柩上,“至少,至少朕該移去一個安全豐饒之地,不必擔驚受怕。”
他說的其實有道理,奉天離長安近,無險可守,還沒有任何的補給。從戰略角度來說,也根本不是一個好的落腳點。
由此可見,竇文揚雖在鬥權奪勢上有些小聰明,可行事根本沒有長遠的規劃,在最重要且最基本的事情上沒做任何考慮。
這陣子焦頭爛額,除了指望周智光,竇文揚還未想過別的。
“去蜀郡如何?”李琮問道。
“川蜀之地有不少曾經隨薛逆討伐南詔的將領,包括現在坐鎮益州的嚴武。”竇文揚遲疑着道,“幸蜀,只怕不是很安全。”
“那你說去何處?天下之大,還有一處是屬於朕的嗎?!”
“聖人請稍安勿躁,等周智光平定了叛逆,即可迎聖人歸長安。”
竇文揚苦口婆心,好不容易安撫了李琮退出來,擦着額頭上的汗長吁短嘆。
還沒休息多久,已有心腹宦官趕來,小聲地稟道:“薛逆又派人來迎聖人歸京了,全是文官使者,現在就在城門外。”
“先瞞着,瞞住。”竇文揚眼珠轉動,臉色陰晴不定,“再等等,看周智光拿到郭子儀的兵權沒有。”
他捧起一碗茶湯,感到十分燙嘴,撅起尖利的嘴吹了吹,喃喃自語。
“急不得,急了,可是會燙到的。”
似乎是爲了印證他這一句話,下一刻就有人衝了進來,慌忙驚呼道:“不好了!官兵舉着周智光的人頭殺到城外了!”
“誰?!”
竇文揚一下跳起,驚問道:“誰的人頭?!”
隨着“咣啷”聲響,他面前的案几被撞翻在地,茶盞碎裂,濺出滾燙的茶湯,燙得他齜牙裂嘴。
他面目猙獰地擡起頭,嘶着氣,猶不忘問道:“怎麼回事?周智光那等兇人,哪可能敗得這麼快?”
“小人不知。”
“還不快去探?!”
竇文揚急得跳腳,很快他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因爲與此同時,周智光麾下將領絕大多數已歸順朝廷,許多人甚至進了奉天城,正在大肆宣揚發生的一切。
“長安安定,朝廷遣使恭迎聖人回京。”
“竇文揚、周智光挾持聖人出逃,方爲叛逆,郭元帥單騎入營,曉以大義,故我等幡然悔悟,助郭元帥翦除奸逆,安定社稷……”
等這種種消息傳到竇文揚的耳朵裡,他就知道,事情捂不住了,以聖人那軟弱的性格,肯定會投降的。
他得馬上去見聖人,堅定聖人的決心,並帶聖人離開關中。
經營了這麼久,他多少還是控制了一些禁衛,如今可信任的大概只剩下五百餘人,他遂迅速點齊人手趕往行宮,並且下令,但凡遇到任何敢阻止他們帶走聖人的,一律斬殺。
行宮前,果然已聚集了許多官員,各種顏色的官袍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這些官員原本都投靠了竇文揚,才得以隨聖駕逃到這裡,皆稱得上“閹黨”,可此時他們在勸聖人除奸宦,回長安。
“殺了他們,殺!”
竇文揚被這羣忘恩負義之徒氣瘋了,聲嘶力竭地尖叫着,下了令。
於是,五百甲士向手無寸鐵的朝臣們舉起了刀,又揮砍落下,如砍瓜切菜一般。
“竇公,饒了下官吧……啊!”
有官員衝到竇文揚面前卻還是被砍倒,在地上扭了幾下終於嚥了氣,噴得竇文揚一臉都是血。
沾了血,他似乎癲狂了,撿起一把單刀,親自搠了幾個受傷的官員。
“都死!死!”
此時,這個宦官顯得比很多武夫都兇殘且悍不畏死。
當一個斷子絕孫的閹人被逼到絕境時是沒有什麼顧慮的,他不像文官們有宗族家業、妻兒家眷、後世之名等各種羈絆,他沒有尊嚴沒有家人沒有牽掛,誰想毀了他,他就能毀了一切。
行宮前終於屍橫滿地。
竇文揚帶人踹開大門衝了進去,遠遠只見到宦官、宮娥們尖叫而逃,他吩咐一隊人去接上皇后與幾個皇子,自己就親自去找聖人。
~~
天剛剛纔亮,李琮一夜沒睡好,熬到疲倦至極了,才終於蜷在御榻上淺眠了一會兒。
“大郎。”
耳邊傳來了呼喚聲,李琮頓時驚醒過來,目光一看,是皇后竇氏。
“大郎,回長安吧。”竇氏勸道,接着就小聲地把她聽到的形勢都說了。
待得知周智光已死、郭子儀已到城外相迎,李琮臉色灰敗,心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正要做決定,忽然聽到了外面傳來的驚呼聲。
“出事了!”
夫妻倆已是驚弓之鳥,當即便認爲是薛白或郭子儀派人殺進來了。
但接着,有幾個宦官匆匆引着兩名官員進來,稟道:“聖人,竇文揚反了,正在外面大肆殺人。”
“怎麼會?他怎麼敢背叛朕?”
這般深刻的問題,那兩個官員愣了愣纔回答道:“這奸佞權慾薰心,矇蔽聖人,隔絕聖聽,現今他走投無路,已然瘋了。”
接着,他們又道:“臣等奉郭元帥之命,前來迎聖人歸長安,敢以性命證保,定護聖人無恙,請允臣等保護聖人離開。”
聽得這平靜誠懇的語氣,李琮也反應過來,忙道:“快帶朕走。”
一行人還拾掇一番,纔出了門,迎面竟見到滿臉是血的竇文揚從對面的院門處進來。
原本,李琮還對“竇文揚反了”這句話有所懷疑,此時一見,瞬間嚇得六神無主,催促已呆愣在那的官員道:“快啊,帶朕走。”
“聖人,這邊走。”
前方,竇文揚也看到了李琮,連忙喊道:“聖人!奴婢在這裡啊!”
李琮當然知道他在那,動作更加迅速地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逃。
“誰敢挾制聖人?攔住他們!”
竇文揚大怒,一邊下令,自己也拔腿去追,嘴裡不斷勸說着。
“聖人可莫聽了那些官員的花言巧語,他們把你哄回長安,是要加害於你啊。”
然而,任他苦口婆心地勸說,李琮卻是頭也不回,遇到禁衛,竟還喊道:“快,爲朕攔住叛逆!”
竇文揚此時才意識到,聖人口中的“叛逆”竟是自己,大感冤枉。
“聖人,是奴婢我啊!”
“聖人,奴婢分明是奉你的旨意,怎麼會是叛逆?”
“聖人難道忘了?是你告訴奴婢薛逆獨斷朝綱、手握大權,是你讓奴婢設法除此逆賊,如今他監國掌權,下一步就是要行廢立之事了啊!”
“聖人,你現在是在逃向薛逆,你知不知道?!”
“聖人,別跑了,奴婢需要伱來主持大局。”
“聖人,求你別跑了。”
眼看怎麼勸都勸不動李琮回頭,竇文揚越來越怒,終於,怒火像是在他胸膛裡爆炸了一般,他鬼哭狼嚎地怒吼起來。
“別跑啦!”
李琮還逃。
竇文揚怒極,搶過一把弩,對着擁簇着李琮的護衛的背就射過去。
可惜,他準頭不好,沒能射中。
如此一來,李琮更是膽顫心驚,加快腳步,迅速穿過院子,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衆禁衛之後。
“聖人!”
竇文揚最後悲呼了一句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一刻,他看不到前方混亂的景象,在他的眼裡,天地之間是一片虛無的曠野,根本不知前路在哪。
他是如此的茫然無措。
往日雖然權焰熏天,可事實上呢?從他被閹那一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皇權的附庸,是天家的家奴。
一個被主人拋棄的奴婢,就像是喪家的狗、斷了線的風箏、沒了根的野草,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還體會到了命運的諷刺與嘲弄,他爲聖人除叛逆,到最後自己卻成了叛逆。
在聖人所有需要他的時候,他都陪着,可他唯一需要聖人的時候,聖人竟毫不猶豫地逃,投入了叛逆的懷抱!
“懦夫!”
竇文揚衝着李琮的方向痛罵了一句。
他不過癮,於是又罵了一句。
“沒種的男人!”
罵完之後,他自己反而先哭了。
淚水決堤而下,把他臉上的血衝得慘不忍睹。
“竇公,我們逃吧,小人這就去接小郎君。”
竇文揚並不在乎養子竇餘,他有權勢時可以逼人把兒子過繼給他,可當他失了勢,難道乾兒子還會爲他養老送終嗎?放屁,根本不可能。
他沒有根,逃到民間隱姓埋名,有什麼意思?
“不逃,走,隨我去找太子!”
閹人永遠只能依附於聖人,可聖人卻可以不是同一個人。
~~
此時,李俅也已經聽說了薛白監國以及後續的種種消息。
他的關注點卻與李琮不同。
李琮在乎的是回了長安是否能平安,他卻是第一時間脫口而出道:“自古除非太子,誰還能監國?”
“殿下,聖人已然出城了,你也快走吧。”
“我不想……”
李俅正說着,一轉頭就見到竇文揚衝了進來。
他被那張可怕的臉嚇了一跳,驚愣在那半晌,甚至沒能聽到竇文揚在說什麼。
“你,造反了?”好一會兒,李俅才問道。
“不是奴婢反了。”竇文揚忙道:“是薛逆反了,他要搶了殿下的諸位,殿下甘心嗎?”
李俅當然不甘心。
一直以來,他是唯一沒有做錯事情的人,憑什麼到最後卻是他失去的最多。
竇文揚看着李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拉住了李俅的手。
“奴婢帶太子走,我們還有機會。”
李俅有些猶豫,這一刻有種種情緒泛起。
他以前真的對李琮重用宦官的行爲很不解、很反感。那些閹人像藤纏着樹一樣,盤虯在天子權力之上,看起來就像是要勒死天子,又像是蛇勒着脖子,讓他感到噁心。
他下定決心,若有朝一日他登基爲帝,第一件事就要掃除宦官干政之弊。甚至還沒等到登基他就憑着心中的正氣,與朝臣們合作,開始站在了宦官的對立面。
但是,當有人威脅到他的皇權,最迅速、最堅決地站到他身旁的,恰恰就是宦官。
李俅呆呆地看着竇文揚那張可怕的臉,看着那隻沾滿了鮮血的手漸漸牽住了自己,沒能躲開。他一個激靈,彷彿感受到了命運,那重蹈覆轍的命運,他無力逃脫。
他預感到自己必將又是一個庸弱之君,對自己感到無比的失望,幾乎要哭出來。
可偏偏,他無法抗拒,既不能忍受權力的誘惑,也不想就這樣接受失敗。於是,被拉着走了一步,又一步。
李俅就像一個玩偶般被竇文揚牽出了行宮。
已有人牽着馬匹等候在外面。
“殿下,快上馬!”竇文揚表現得很忠心,親自要扶李俅上馬。
“周智光送我的駿馬。”
李俅想到了自己的神駒能派上用場。
竇文揚竟也依他,連忙吩咐道:“快,去把殿下的馬牽來。”
然而,他的心腹部將竟是道:“用不到了。”
“什麼?”
“卑職說,用不到了。”
隨着這一句話,竇文揚背上一痛,已被重重砸倒在地。
~~
“斬奸宦!”
“斬奸宦!”
山呼海嘯的呼聲響起。
竇文揚擡頭看去,前方是皇城朱雀門壯觀的城樓。
他眯了眯眼,憑直覺能分辨出薛白就在那上面觀刑。
也對,這是收買人心的舉措,薛白怎麼可能不親自來。
再回顧四周,竇文揚發現,自己的黨羽們也都被押來了,王守誠、楊孜恭……個個都是在李琮身邊一度手握重權的人物,看來今日的行刑場面將頗爲盛大。
竇文揚不怕死,覺得早死早託生,只希望下輩子自己的命能不再這般苦。
然而,聽着那宣讀自己罪狀的詔書,聽到後來,竟還有“交構東宮,舉兵謀逆”之詞,他愣了一下。
無論薛白如何詆譭他,列出多少十惡不赦的大罪,他都有所預料,可對太子明顯是誣陷啊。
“這亂臣賊子。”
竇文揚罵了一句,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被堵住嘴。
那他勢必不會讓薛白稱心如意,當即撒開了喊,發瘋了般地大吼。
“薛逆!誰忠誰奸自有天在看!”
隨着這話,竇文揚乾脆把薛白如何讓天子不安、自己又是如何殫精竭慮地輔佐天子掌政這些事一股腦地喊出來。
他身後圍觀的百姓們不由爆發出了一陣噓聲。
竇文揚見有人捧場,愈發來了勁,罵過了薛白,還罵朝臣。
“還有你們這些自詡清高的狗屁官員,背地裡男盜女娼的爛貨!你們除了站着尿,又比我正氣幾分?說的就是你,劉希暹,你投靠薛逆,押着我換功勞?忘了你跪在地上給我舔靴子的時候了,我告訴你,我靴子上全是我的尿,哈哈哈……”
劉希暹正站在前方不遠處。
他是在奉天城中背叛了竇文揚的將領,長得形貌光偉,儀表堂堂又孔武有力,任誰見了都會誇一聲“偉丈夫”,卻是被竇文揚抖落出了如此不堪的一面,當即勃然大怒,要過去封住他的嘴。
然而,劉希暹才動,已有人攔住了他。
是禁軍大將之一的張小敬。
“劉將軍不必急,人之將死,就讓他說個痛快。”
“喏。”劉希暹無奈,苦着臉應下。
竇文揚愈發來勁了,一個一個地罵過去。
“全都是賣主求榮的賤人!王駕鶴,你也站在那,果然,你也署名請薛逆監國了,呸,軟骨頭!道貌岸然的老騷客,背叛我?真當我不能治你了?名字起得倒風雅,哄着國子監的白臉童子拿棒槌捅你那臭烘烘的屁……”
“殺了他!殺了他!”
不等竇文揚嘴裡那個“眼”字出口,王駕鶴已然瘋了般地跳起來,不斷地指向竇文揚,怒吼道:“斬了這個奸宦!斬!”
“哈哈哈哈哈。”
竇文揚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原本尖細的聲音已經沙啞。
可他的興致卻更高了,整張臉因爲亢奮而漲得通紅,愈發放肆地罵着各個官員們。
世人都罵他是奸宦,卻忘了只憑宦官的話是什麼都做不了的,奸宦也要構建了勢力纔能有所作爲。
說到底,他只是把聖人給他的權力分到黨羽們的手上,真正倒行逆施、魚肉百姓的還不是這些口口聲聲“除奸宦”的文官們?
黨同伐異、盤剝萬民,同樣的所作所爲,同樣的自私自利,就因爲他沒有那條禍根反而要被口誅筆伐?
他比他們少的只有搶奪民女的惡行。
欺他沒有口舌之利,便要把所有髒水潑到他頭上,錯了,今日他偏脣齒如刀,把所有官僚的臉皮都剝下來。
竇文揚就這樣罵啊罵啊,罵到後來,終於啞得快要發不出聲來。
他其實已經失禁了,襠下溼漉漉的一片。
可他不在乎了,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膽魄?
“一羣儒夫!”
“大唐就是有你們這樣一羣懦夫,纔會使天子受權臣欺凌,才使我等內侍攪動風雲!”
“我雖身殘,敢與薛逆相抗,你等呢?匍匐拜倒而已。”
“你等身披錦袍,人模狗樣,卻唯敢凌虐小民。雖有那一條東西,實不如我一閹人!你等……盡是痿厥!”
“痿厥!”
這二字一出,彷彿冥冥之中與王悍當年的罵聲呼應了。
同一片青天之下,朱雀門還是那一道朱雀門,滿朝文武已換了一個遍,但罵聲依舊。
開罵的,一個迎着萬人展露了昂揚之物,一個卻是身體殘缺,共同點只是一樣都很癲狂。
“他瘋了!殺了他!”
朝臣中還有許多人在吼着,因爲一個閹人臨死之際還讓他們斯文掃地而憤怒。
竇文揚已然滿足了,笑嘻嘻地看着他們,張開嘴,無聲地吐出“痿厥”二字。
他忽然想到,罵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拿那個器官來罵人,而文官們終日罵他閹黨、奸宦也不過是如此,與市井鄙夫罵人“痿厥”沒什麼不同。
“我是閹人,我是奴婢,我下賤,你們又高貴到哪裡去?!你們高貴,你們不過是生來就在名門望族……”
“噗。”
劊子手終於揮下了那柄高舉着的刀。
時隔多年,竇文揚上面的那一顆頭也被砍落了。
隨之一起被砍下的人頭還有許多顆,嘩啦啦地滾落,像從袋子裡倒出一地的金珠。
觀刑的人們拍手稱快,繼續喊着“除奸宦”,也有人覺得不夠,巴不得連那些被竇文揚點名的人一道砍了纔好。
但不論如何一場權力交接已於這片血泊中完成了。
李琮費盡心思培植的宦官勢力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也意味着他爭取親政的努力付諸東流、他的皇權旁落。
他自己選的,在許多次他選擇逃跑的時候就註定了。
……
薛白站在高高的城頭上,看着一具具無頭屍體倒下去,像是看着草原上的草被一排排地割過。
這樣大規模處斬權宦的事他已不是第一次做了,上一次他就斬殺了李亨身邊的權宦,可若沒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換了一批宦官依舊會干政。
得換皇帝,薛白就是打算這麼做的。
因此這次他相信大唐的權宦之禍到此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