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
此城無山川之險,又是四戰之地,地勢渙散,並不利於防守。
漫天的風雪之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城北,隨之引發了城頭上的號角聲。
“叛軍又來了!”
攻城已經持續了許多天,吶喊聲中,接連數日未歇的張巡再次登上了城東北方向的角樓,擡着千里鏡看去,見到兩個方向都有叛軍攻來。
北邊的敵軍打的是“大燕懷王”的旗號,乃是史朝義趁着黃河結冰渡到了南岸,與從胡良渡來的周贄配合,對汴州城形成了夾擊之勢。
最開始,李光弼讓張巡守住汴州城半個月。軍令傳來時,張巡的部將們都有種被輕視了的感受,問信使知不知道張巡在雍丘守了多久。
張巡並不敢託大,喝止了部將,親自答覆信使一定堅守。
但信使回去之後還是把在汴州聽到的那些話語報給了李光弼。李光弼與史思明的主力對峙,正感壓力太大,得知張巡的部將如此有信心,遂讓張巡堅守,到堅守不住了再向他求援。
汴州城遂陷入了苦戰。
此前因賀蘭進明等人阻撓,淮南的糧食一直不能送來,如今剛恢復了漕運,李峘送來了第一批糧食,結果周贄就殺到了,縱兵向南去切斷張巡的糧道。
張巡打仗最重視後勤補給,眼看被周贄斷了糧道,遂把兵士都安排在城南,作出要出去接應李峘的架勢。
周贄見狀,分兵一半到城南。沒想到,張巡竟是親率勇士,夜襲周贄的城東大營,以炸藥炸開了柵欄,縱火燒燬叛軍的帳篷、糧秣,以及取火的乾柴,也不戀戰,在南邊的叛軍殺到之前就退回了汴州城。
寒冬臘月,叛軍士卒們只好再去劈柴、運送物資,也就是他們多是北塞邊軍,比唐軍耐寒。否則士氣還要跌得更多。
周贄先吃了一個小虧,只好命令日夜提防唐軍出城。次夜,他再次得到了軍情,說看到唐軍士卒一個個從南城城頭上吊了下來。
“張巡匹夫,還敢來?!”
周贄大怒,翻身而起,親自帶兵去查看,遠遠地,果然見一道道黑影從城頭上躍下。
好在他早有防備,遂下令士卒向城上城下的唐軍士卒放箭。
城上唐軍們當即哇哇慘叫。
叛軍連夜調出了更多弓箭手,萬箭齊發。慘叫持續了一夜,也不知道唐軍死傷了多少。
等到天明時,周贄定眼一看,竟發現唐軍正拉着吊繩,把一個個稻草人往城上拖。他再擡頭看向城頭,城頭上立着的也全是稻草人。
而這些稻草人身上,插滿了的都是叛軍的箭矢。
從這一日起,唐軍守城時的箭雨比原來更密集了許多。
並且,接連好幾夜,張巡還想故計重施,再用稻草人騙周贄的箭。周贄自是不會再上當,罵張巡貪鄙。
而就在幾日後一個叛軍防務鬆懈的夜裡,張巡親率一千人夜襲了叛軍南營。叛軍一開始故意不放箭,等唐騎衝到眼前了登時大亂,自相踐踏。
周贄見士卒不辨敵我地亂衝,倉皇不敢應戰,縱馬逃回東營。
而張巡不僅得了他南營的輜重,還與李峘取得了聯絡,連夜以千匹牛馬馭了物資回到汴州。
這一戰,終於穩定住了因李祗敗退而造成的河南動盪。
但周贄很快重整兵馬,史朝義也殺到了,把汴州圍得水泄不通。
一旦汴州失守,洛陽是肯定守不住的。而且張巡知道,洛陽城軍民早成驚弓之鳥,現在一定已經是人心大亂了。
他不敢冒萬一的風險,遂分別派人向顏杲卿、李光弼求援。
這次求援並不是因爲他已經守不住了,而是爲了大局的穩妥,張巡如今在想的並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大唐平叛的進展,如何讓往後多些安定而少些遺患。
他咬緊了牙關,目光透過漫天的風雪,看向史朝義的大軍。
~~
潔白的積雪被踩得一片狼藉,染了血,成了紅色的碎冰。史朝義咬着牙看着高大堅固的汴州城牆,目光兇狠。
他迫切地想拿下汴州,然後繼續東進,立下攻取東都的大功,這關係到他是大燕的懷王或是太子……
“懷王!”
燕軍將領駱悅撤了回來,大聲地稟報道:“城上守軍太頑固了,再攻下去,傷亡慘重啊。”
史朝義心中惱火,當即就想要叱罵這將領,說出“給我拿人命填也得拿下此城”之類的話來,但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想當太子,就得得到將士們的擁戴,於是,忍着怒氣,拍了拍駱悅的肩,道:“陛下催促甚急,爲之奈何啊?”
“恕末將直言。”駱悅道:“守城的是張巡,他守雍丘,安慶緒強攻數月尚拿不下來。我們如何速取,陛下的命令,太過爲難懷王了。”
“休得胡言。”
史朝義雖止住了駱悅,可心裡卻很認同這話,對於史思明的嚴苛軍令甚感委屈。
“可否挖條地道通入城內?”他問道,沒意識到這話顯出了他的平庸。
“懷王,天寒地凍,土梆梆硬,挖不了的。”駱悅道,“依末將看,張巡是個硬茬。我們圍而不打,直取洛陽比較好。”
史朝義道:“可陛下的軍令是讓我們拿下汴州,助他兩面夾擊李光弼。”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駱悅之所以從戰線上退回來,就是有話想對史朝義說,他上前兩步,壓低了些聲音。
遠處戰場上的死傷者還在哀嚎,而掌兵之人已對戰場無暇一顧,再次計較起個人的權力得失來。
“倘若大王不知變通,在這汴州城下死磕張巡,拿不下城池,爲陛下怪罪,即便拿下了,必損兵折將,且死的都是我們這些親近你的將士,到時,大王如何自處啊?!”
駱悅話鋒一轉,又道:“反觀洛陽本爲大燕之國都,安慶緒退敗時日尚短,人心未定,城牆不堅。只待大王兵臨城下,必破。到時大王有收復之大功,據東都,聚聲勢,何愁不能爲太子?”
“陛下一定會怒我不聽軍令,還能立我嗎?”史朝義道。
“大王不指望着以功勳得儲位,反而指望着陛下的疼惜嗎?”
史朝義心裡也覺得很有道理,可還有猶豫,問道:“若是張巡偷襲我們後方又如何?”
駱悅道:“所以,得讓周贄繼續圍着汴州城。”
史朝義用腳掃開積雪,蹲下身,拿刀柄敲了敲地上的冰土,真是梆梆作響,硬得就像張巡的骨頭一樣,讓人無奈。
“那就……依將軍之意。”
~~
兩日後,城外的鳴金聲響起時,雷萬春把最後一個攀上城頭的叛軍一腳踹下去,喘着氣,打算把手裡的刀拋掉。
刀柄已經與血一起凍在他手掌上了,每次拿下來時,都會把結痂的凍瘡重新撕開,流出裡面的膿水,又疼又癢。
雷萬春恍若未覺,大步奔向張巡。
“使君!末將幸不辱命,又守城一日!”
他聲音很大,當時就是他對李光弼的信使說“莫說守半月,就是半年,我們也守得住”,使得李光弼不再來救援汴州。
張巡正探着頭、手拿着千里鏡在往城外看,已看了很久,雪在他的頭盔上積了厚厚一層,眉毛與鬍子也沾成了白色。
“叛軍兵力少了啊。”
“那是知道攻不下使君守的城池,退回去了?”雷萬春問道:“或者去攻雍丘、寧陵、睢陽等地了?”
張巡久久沒有回答,任風把他那張臉越吹越乾裂,也越顯堅毅,許久,他才做出了確認,道:“洛陽!”
“什麼?”
“我等得去救洛陽!”
換成別人,聽到張巡在這樣被圍困孤城、士卒疲憊的情況下還要去支援別處,難免要疑惑、勸阻。但雷萬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擡起那滿是傷痕與凍瘡的手一拱,當即領命。
次日,張巡點齊賈賁、南霽雲、姚誾等將,分析了局勢。並讓他們守好汴州城,自己帶雷萬春率五百騎去襲擊史朝義的後軍,斷其糧草,支援洛陽。
“使君,此舉太危險了啊。”賈賁連忙相勸。
“再險能險過當年我們在雍丘之時嗎?”
張巡心意已決,根本不聽勸阻。
賈賁無奈,只能在城頭揮淚送別張巡。
然而,汴州這支兵馬纔出城不久,周贄麾下的騎兵很快就有了動靜。向城西圍了過去,顯然是算計到了張巡有可能要出兵,早有準備。
“我要去救援使君!”姚誾當即焦急。
賈賁淚流滿面,卻嚴格遵循張巡的吩咐,堅決不讓這些將領出城,而是依舊嚴守汴州。
時間過得很慢,到了次日中午,叛軍還在攻城,守軍在殺敵的間隙向西面望去,大雪紛紛的平原上早已望不到五百騎的身影。
他們唯有把滿腔的義憤發泄在攻城的叛軍身上。
忽然。
“使君回來了!”
賈賁聞言,親自趕到西城頭,果然望到了張巡的旗幟,帶着數百騎兵狂奔回來。
姚誾大喜,忙道:“快,開城門,迎使君入城。”
“慢着!”
賈賁果斷阻止,接過千里鏡,努力觀察着。擔心是叛軍已經殲滅了張巡,換上其衣袍、旗號來騙開汴州城門。
然而,天色太暗,雪太大,他看不清,只能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千里鏡。
“賈長史,快開城門吧,我認出使君了。”
“別急,我看看……”
烏泱泱的叛軍已經殺過來了,是史朝義的兵馬,正在追擊張巡。
“賈長史!”
“別急……別急……”
賈賁眼睛都要花了,忽然,他聽到戰鼓振天,號角齊鳴,振得他心神大亂。他不得不用力閉上眼睛,揉了揉,重新睜開。
“賈長史!”
“別吵我!”
“雍王!是雍王來了!”
“我知道是史朝義……”
賈賁還以爲是大燕的懷王來了,話到一半,反應過來,連忙拿着千里鏡在漫天的風雪之中尋找着薛白的旗幟。
視線晃啊晃啊,忽被人一把摘了下來。
姚誾擡手一指,大聲道:“就在那,不用千里鏡也能看清!”
賈賁俯案看文牘久了,眼睛不好,揉了揉眼,還是隻能看到漫天的風雪,不由問道:“大旗在哪?”
姚誾是百步能射中敵人喉嚨的神射手,再次一指,道:“那不就是雍王的大旗嗎?!” 原來,史朝義一路西進,卻是在偃師以東遇到了薛白的兵馬,被伏擊了一場,又遭遇張巡夾擊,大敗而來。
周贄連忙率軍接應,卻不得不與史朝義合兵,退回黃河以北。
風吹雪卷,數萬叛軍兵馬像是雪花般被吹散。
~~
“快!”
汴州城門大開,數名兵士擡着雷萬春衝進城,“嘭”地踹開一間民房,不由分說把雷萬春擡進屋內,放在一張榻上。
“大夫!”
“來了。”
“快,他身中十一箭。這九支有盔甲擋着,這兩支射得深……”
“老朽曉得,都出去,出去。快,拿酒精來。”
兵士們於是全被趕了出去,看到了並肩站在外面的張巡與薛白。
“雍王寬心。”張巡道“他是皮肉傷,無大礙,歇養數月就恢復了。”
“身受數十創猶面不改色,真猛將也。”
薛白說着,聽到了有腳步聲,便轉過頭,正見到賈賁、姚誾、南霽雲等人過來,他不由笑道:“好久不見。”
當年大家一起守雍丘,那是最危難的關頭,因此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情義卻很深。只是一年未見,薛白一躍成了皇子皇孫,還被封了雍王。這幾人一開始還以爲會有距離感,不知該如何覲見。
此時薛白的笑容卻像是春風化雨一般,驅散了他們心中的拘謹,衆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末將當年若是早知道,就隨雍王一起去收復洛陽,立大功了!”
“現在也不晚。”薛白道,“天下未平多的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
“雍王若北討史思明,一定要帶上末將。”
說話聲,驚動了還在屋內包紮傷口的雷萬春,他扯着嗓子,喊道:“還有……我……我也去!”
衆人大笑。
唯獨張巡見此一幕臉上的喜意逐漸褪去,瞥向薛白,眼神中浮起了憂慮之色。
之後反應過來的是賈賁,知道張巡在擔心什麼,無非是雍王力挽狂瀾、有了英主之姿,可惜不是儲位最好的人選,讓人擔心大唐又要經歷政變啊。
由此,張巡對薛白的態度淡了下來。倒也不是輕慢,而是有種敬而遠之的意味。
這變化不明顯,可衆人漸漸也都看了出來,不敢再與薛白太過親近。夜裡的慶功宴,張巡也是以城中糧食不足爲由,拖延到往後再辦。往後拖,薛白卻是要離開汴州,回到洛陽去的。
對此,薛白覺得張巡未免有些無情了。
這無情並不是貶意,指的是“不徇私情”。既不顧及彼此之間的恩義,也不考慮依附雍王之後的個人前途,腦子裡只有國家大義。
可敬,卻少了些人情味。
在衙署用了便飯,薛白感慨着張巡的冷酷,想起一事,私下問道:“張公那位妾室……瑩娘,她可還在?”
張巡訝然,以爲薛白是看上了他的妾室,微微蹙眉,淡淡應道:“今夜雍王所食菜餚,便是賤妾烹製。”
“很好吃。”
薛白覺得這對話讓自己心裡有些驚悚的意味,悻悻補了一句。
“我記得瑩娘廚藝很好,希望往後有機會再吃她做的……吃她做的菜。”說到吃她,他語氣有點不順。
張巡有些疑惑,不知薛白一向從容,怎麼說到後面還吞字了?他再一想,自己那妾室,姿色平庸,不該被惦記上。
兩人別過。
薛白策馬過長街,能看到遠處的士卒們圍在篝火邊烤着馬肉,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不在意張巡的古板與冷淡,只覺得張巡終於能活在不必吃人的世道里,這就已經很好了。
~~
監軍白忠貞自從得到任命以來就沒有任何權柄,跟在薛白身邊就像是一個近侍。
今夜隨着薛白見了張巡,他卻終於窺見了動搖薛白兵權的一個機會。
到了夜深,他在驛館中輾轉反側,最後坐了起來,想着怎麼去秘會張巡一番?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渾瑊,因薛白很喜愛渾瑊,特將人帶在身邊,今夜也在驛館當中。
白忠貞也不敢點燈籠,輕手輕腳地摸進了渾瑊的屋中。
渾瑊年紀雖小,呼嚕聲卻很大,如驚雷震天一般。因此沒有旁的將士願意與他一個屋子。白忠貞捂着耳朵,悄然走到渾瑊榻邊,正打算開口喚。
“小渾將軍……”
忽然,一隻鐵鉗般的手已扼住了白忠貞的脖子。
“好賊子,想來害你阿爺!”渾瑊不知何時竟已醒來了,道:“捉了一個叛軍內應!”
“是……奴婢……”
好在白忠貞的聲音尖細、有特點,渾瑊很快反應過來,鬆開手,問道:“白……白中使,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實在是這個監軍在雍王軍中太沒有存在感了,他差點忘了對方。
“咳咳咳,小渾將軍,你差點掐死奴婢了。”
“將軍就將軍,爲何要叫我小渾將軍?”渾瑊不悅,豎眉喝問道:“難道是我立的功勞小嗎?!”
“小聲些,小聲些。”白忠貞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道:“奴婢前來,是要再送將軍一樁大大的功勞。”
“哦?”
“今日將軍也看到了吧?張巡忠肝義膽,是大唐柱石。”白忠貞道:“聖人有秘旨要給張巡,懇請將軍帶奴婢去見他。”
渾瑊很聰明,當即問道:“這是要揹着雍王?”
“這……雍王強勢,萬一對聖人與太子有不利之心,自當有忠臣迴護。”
渾瑊覺得臨戰之時揹着主帥私下竄聯有些不妥,可他近年來得到的薰陶都是說雍王有謀篡之心。事關大唐社稷,不得不慎,他遂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帶你去!”
“小渾……小聲些,將軍小聲些。”
~~
夜裡,張巡依舊未睡,還在發愁與史思明這一戰。
他雖守住了汴州,可這本就是他擅長的守城戰,而要平叛,難以避免要與十三萬叛軍決戰於野,范陽兵驍勇,加上這天氣寒冷,不利於唐軍。
可以想見,李光弼如今所面對的壓力很大,張巡一直知道這點,因此從不埋怨援軍沒早來。
“使君。”忽然,姚誾進來,稟報道:“監軍來了。”
“誰?”
張巡有些茫然,直到白忠貞與渾瑊進來,他才明白過來。
今日早些,他還以爲這白面無鬚的宦官是薛白身邊的宦官,心裡還想着親王用宦官侍候雖然不違制,雍王卻有些傲慢了。
“見過監軍。”
“張使君,奴婢終於見到了陛下的忠臣了啊!”白忠貞顯得十分熱情,上前就捉張巡的手,“陛下常念你守雍丘的大功,說‘若非張巡孤守江淮門戶,社稷亡矣’!”
“不敢,此絕非臣一人之功。”張巡正色道:“首功當屬顏公。”
“顏杲卿私心重,不可與張使君相提並論。”
白忠貞自覺這一句“貶顏捧張”十分的高明,在他們宦官的羣體裡,最在意的就是相互攀比,誰都不願被旁人壓一頭。畢竟是在深宮大院裡,若不虛榮,又還有什麼能彰顯他們此生的價值?
要是有人說“竇文揚不可與白中使相提並論”,白忠貞都太受用了。
然而,張巡聞言卻是臉色一肅,語氣鏗鏘地道:“顏公高義,張巡萬萬比不得,請中使收回此言。”
白忠貞不由心想,這些文人就是愛裝。
“失言了,失言了。”他訕訕而笑,道:“奴婢此來,是想與張公謀大事。”
“但說無妨。”
“張公也知,若雍王覬覦儲位,勢必使社稷大亂,今連陛下都憚於他的權勢。可他依舊不肯放下天下兵馬大元帥之權,恐怕是已有了不臣之心啊。”
說着,白忠貞偷眼去看張巡的臉色,一時也沒看出什麼來。
於是,他接着說道:“雍王這一趟奉旨出鎮洛陽,可他一到洛陽,不過兩日,立即便往汴州來了,爲何?”
“豈不是爲了擊退史朝義?”
“張公太耿直,被他騙了啊。”白忠貞道:“雍王此番東來,爲的恐怕是除掉嗣吳王李祗、越國公李峘,此二人在宗室之中頗有實權,乃雍王謀位之大敵。故而,奴婢說雍王居心叵測啊。”
張巡道:“中使放心,若此事是真的,我必保嗣吳王與越國公。”
“好好好……”
“可眼下事實如何尚不清楚。”張巡話鋒一轉道:“雍王曾承諾並無謀取儲位之心,今叛亂未定,社稷動盪,絕非內訌之時。也請中使靜觀其變,不可再從中挑唆,亂軍心士氣。”
這話很重了,白忠貞當即臉色一變。
張巡說話時還看了渾瑊一眼,頗有震懾之意,這讓渾瑊有些難受,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白忠貞大急,跳腳道:“張公你怎能這麼說呢?今夜我可是都聽着了,雍王甚至想要搶你的妾室,可見他貪心不足,張公大好男兒,豈甘如此受辱?!”
張巡還未開口,姚誾已經大怒。
“住口!使君大好男兒,還輪不到伱一個閹人評頭論足!”
“是奴婢太急說錯了,奴婢是說……”
“莫說了。”張巡擺了擺手,道:“捕風捉影之事,眼下談之過早,中使請回吧。”
別人不知,至少他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薛白根本對他的妾室無意,多關心兩句,更是在關心他。
兩人之間還是有義氣的。
這白忠貞跑來,反倒讓他感受到了朝中宦官當權的不利之處。暗忖聖人就不該派一個只知蝸角之爭而不懂大局的宦官來。
“張公……”
“請吧。”
渾瑊也與白忠貞一起被趕了出來,他不由好生懊惱。
他也聽聞過張巡守雍丘的事蹟,心中很是敬仰,結果因與白忠貞混在一起,倒讓張巡把他也看輕了。
且今夜這事,讓他感受到了聖人用的宦官未免太過不堪了,後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