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第297章 天上李太白

今夜的藍田驛十分熱鬧,入夜之後還來了三撥人,皆是客商打扮的漢子,此時正在大堂飲酒。

後方的客院中,薛白請遇到的老者坐下,問道:“先生怎知天上的神仙在對着月亮照鏡子?”

“實不相瞞。”老者傾過身子,帶着些神秘口吻,故作正經道:“我是太白金星轉世。”

薛白一愣。

再看向對方,只見他促狹地眨了眨眼,哈哈大笑。

“不騙小郎子,我出生之前,我阿孃曾夢到天上太白星墮入她懷中,豈不是星神轉世?”

薛白笑問道:“所以先生是李長庚?”

“爲何是李長庚啊?”

“太白金星也是天上的一顆星星,金星,民間稱‘太白’,早上在東,名爲‘啓明’,晚上在西,名爲‘長庚’。”

“哈哈哈,此時是晚上,故而我是李長庚?那若是白天,我又是誰?李啓明?”

“也許是……李太白?”

李白聞言大樂,撫須道:“小郎子原是識得我不成?”

薛白道:“謫仙之名,聞名已久。”

“多久?”李白莞爾,欺他年少,調侃道:“可有二十年啊?”

“一千三百年。”薛白道,“我不欺先生,我亦是神仙轉世,曾見千年以降,謫仙之詩篇猶萬口傳誦。”

“好,好個一千三百年,小郎子比我還能誇大其詞,哈哈,我寫‘飛流直下三千尺’,怕是寫的少了。”

“先生去過廬山了?”

“原是打算到廬山隱居,得了友人書信,往長安拜會一人。”李白說着,忽然奇道:“咦,你如何知曉?”

薛白眨眨眼,道:“說了,我亦是神仙轉世。”

“原來如此。”李白驚喜,拍了拍桌案,擡手一指,笑道:“我知你是誰了!”

薛白只好苦笑。

兩人的共同朋友還是多的,杜甫、王昌齡、高適、劉長卿、張垍、玉真公主……也許還有一個王維。哦,倒忘了郭千里。

總之,薛白猜想李白今年既不去廬山而是到長安來,只怕是與自己有關。

他正待開口相告,卻聽李白又說了一句。

“你我在天上見過。”

“嗯?”

“不記得了?我是那太白金星,伱是那弼馬溫。”李白一本正經道:“你大鬧天宮,我捉拿你煉丹,偏是被你打翻了丹爐,你我遂一起被貶到這凡間……”

沒等他說完這故事,薛白已是一臉無奈,大搖其頭。

李白遂也沒憋住,捧腹大笑道:“今日故人相見,豈非有緣啊?”

“先生也看過《西遊記》?”

“自是看了,此去長安,我便是要去幹謁寫此書的薛郎。”李白收了笑鬧之意,老眼中浮出些滄桑之色,卻又混雜着躊躇滿志的昂揚,“王兄昌齡幾次來信勸我,再試一次,看能否一展抱負。”

薛白遂也正色,問道:“先生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巴結薛郎,謀一官半職。”李白語氣慷慨,道:“我得寫篇賦,好好地奉承他。”

薛白一愣,目光看去,李白自然而然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但神色裡卻絲毫沒有諂媚之態,依舊是那灑脫不羈的氣質。

這是個很通透的人,知道官場就是這樣,也願意放下身段去迎合,上進不丟人。

問題在於,李白自認爲很迎合了,偏是他身上那天馬行空的浪漫、瀟灑氣質,讓人根本感受不到被奉承的舒適,反而有種被尬吹的不適感。

若當他的上官只怕很容易感受到“他又在違心吹捧我了”,遠不如與他當朋友來的自在舒服,因爲他待朋友纔是以一顆赤子之心。

“對了,我失禮了,還未問小郎君姓名。”

“哦,我是……”薛白回過神來,道:“我也姓李,單名一個‘倩’字,還未有字號。兄弟中排行第三,先生喚我‘三郎’即可。”

說話間,他看了刁丙一眼,刁丙愣了一下,撓着頭,點了點頭,以示明白不能亂說。

“三郎是個妙人。”李白興致很高,道:“我已許久未與人這般無拘無束地談天說地了,你我當是忘年交,來,再飲一杯。”

“我酒量淺,只能陪先生飲……三杯吧。”

薛白本來想拒絕,到後來卻難得破了例,他在花萼樓都不曾多飲,爲了眼前這位詩仙李太白,可是表態願足足多飲兩杯。

李白纔不管這些,喝得不過癮,便道:“難得遇到知己,豈可不盡興?這樣,我寫一首詩,你飲一杯酒,如何?”

薛白飲了三杯之後已有些醉了,狂意上來,道:“先生寫一首,我寫一首,誰寫不出了,誰便飲一杯。”

“好!”

李白大喜,先飲了一杯,開口便吟了起來。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詩聲清朗,薛白揉了揉眼,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般不真切,詩仙與自己比詩。

他不知自己有何才華,敢與詩仙比詩?但就是,有種不虛此行之感。

李白興致很高,還把之前與薛白談論時說的“月亮是神仙的鏡子”的想象放進了詩裡,吟道:“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又想到他與薛白都是神仙轉世,在天上時一定與嫦娥交好,如今他們不在了,嫦娥想必也寂寞,於是又吟道:“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之後兩句,更是教薛白聽得愣了神。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薛白張了張嘴,有些感嘆。

因李白這首詩是不算出名的,但就是這樣一首信手拈來的詩,已不同於“千里共嬋娟”跨越空間,李白的想象則是跨越了時間,他是古今共看月。

而且,在場的還真是古人、今人。

薛白再次甩了甩頭。

他覺得自己醉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夢醒時,他與李白都會在時間的長河裡消逝。唯有詩,能流傳下來。

眼前萬事皆空,唯有詩,流傳一千年,再流傳一千年。

“叮。”

一聲輕響,李白纔沒想那麼多有的沒的,舉杯碰了碰薛白的杯子,吟了最後一句。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哈哈哈。”

“輪到我了。”

薛白開口想要吟詩,一下子卻沒能吟出能接住李白意境的詩,遂道:“方纔說飛流直下三千尺,寫廬山對吧,我接一首。”

李白端起他的杯子遞上前,笑吟吟道:“那我是兩首。”

“好,兩首。”

薛白還真就飲了一杯,道:“廬山是吧?我來。”

他笑了兩聲,有了一首詩。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吟罷,薛白指了指李白,搖手道:“不識廬山真面目,你,不識。”

“好詩,當浮一大白!”

李白聽了這詩,直接拿起案上的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地寫在了牆上,然後轉身與薛白道:“我吟了兩首,你還差一首。”

“我飲了一杯。”

“看我。”李白仰頭將一壺酒直接飲盡,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丟給刁丙,道:“再上酒,快哉!快哉!”

薛白見他耍賴,遂也不管不顧,想到什麼就吟什麼。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後面忘了,總之是……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這算半首,你還得喝半杯。”

……

驛館上方,有云朵遮住了月亮,像是神仙俯身照了鏡子,留下了影子。

夜愈深,客院中笑談聲不止。

薛白不記得自己唸了多少首詩,他醉後覺得自己是蘇軾,吟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卻忘了下一句。

他大概只是小半個蘇軾。

李白聽了,想起了年輕時的詩作,高吟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

薛白腦子裡的小半個蘇軾於是清醒過來,高吟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

“哈哈哈,知己!知己!來,杯莫停。”

李白也是醉了,搖搖晃晃的,偏還在一首一首地吟詩,一杯一杯地勸酒。

薛白絕不肯再喝,他感到腦中的蘇軾已經醉倒了。

忽然。

“我來。”

薛白腦海中,一人大步走來,是辛棄疾。

“辛棄疾,你來!”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

“好,好!”李白撫掌大笑,“然後呢?”

“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鬆,曰……”

“曰什麼?”

“去!”

薛白大喝一聲,醉眼朦朧間看向屋中,只見辛棄疾用力一推李白,反而自己摔倒在地上,那邊,蘇軾已經醉得昏睡過去,白居易、韓愈等人醉得連連搖手,表示不勝酒力。

李白大笑,指着薛白道:“起來啊,我再作一首詩你就起來……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這詩,你是現作的嗎?”

“哈哈哈,當然,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薛白只好撐着地,目光環顧,看到一人,道:“劉……劉禹錫,你來。”

“好。”

劉禹錫打了個酒嗝,站起身來。

薛白踉蹌走了幾步,搖頭晃腦。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話音方落,劉禹錫已趴倒了。

李白推了推薛白,道:“別醉,繼續喝。”

“蘇東坡?辛棄疾?”

薛白只好推了推他的人,末了道:“我輸了……李太白,你贏了我一千三百年。”

“哈哈哈,豈有輸贏?唯有盡興,來,輪到我了。”

薛白揉了揉眼,只見李白搖搖晃晃站到了桌子上,用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環顧着薛白那些朋友,仰天大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

薛白醉倒過去。

他像是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夢到這堂屋中有很多人在歡飲達旦,李白拉扯着蘇軾、辛棄疾,嘴裡唸叨道:“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他覺得自己也有了李白一樣無拘無束的想象力,跨越了時間、空間,把千年間詩人詞人都匯聚一堂。

裡面還有一兩個女詩人,他以爲是李清照。

但對方走近了,原來是李季蘭。

“季蘭子,你詩寫得雖然好,但在這裡,不行的。”薛白喃喃道。

“可我喜歡薛郎。”

薛白於是醒了過來,頓覺頭疼得厲害,像是要裂開一樣。

環顧一看,他已經被搬到了客房中的榻上。

“郎君,你醒了。”刁丙走了進來。

薛白扶着額頭,問道:“李先生呢?”

“把他搬到隔壁了,睡得正沉。郎君,你昨夜怕是喝了有十五杯吧?”

“這麼多嗎?”

“定是有的,八壇酒都喝光了。李先生喝的每壇酒,郎君都不止陪一杯。”

“這段日子暫時叫我‘三郎’,莫讓李先生知曉了我的身份。”

刁丙一愣,道:“郎……三郎不與李先生別過嗎?他去長安,並不順路。”

“我們也不是真往潮陽。”薛白道,“且他是來找我的。”

說話間,刁庚也趕了過來,低聲道:“胡來水到了。”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作客商打扮的胡來水趕了過來。

胡來水是豐味樓的夥計出身,因在偃師立了功勞,如今已是薛白暗中勢力的小管事之一,行事愈發利落。

“郎君,小人扮作商隊,昨夜歇在西面的泄湖鎮,落日時,遇到一隊向東趕路的人馬在打聽郎君,該是李林甫的人。”

“意料之中。”

胡來水道:“小人裝作不經意地與他們接近,偷聽他們談話,發現其中有北方口音的胡人。”

“安祿山的人?”

“應該是。”

刁庚道:“郎君,狗胡一定是爲了高氏兄弟之事派人來害你,做了他們吧?”

聽了兄弟這魯莽的言論,刁丙皺了眉,暗道郎君可是官面上的人物,做事怎麼能這麼無法無天?在長安時……

“做了。”薛白道。

“喏。”

胡來水接過薛白給的牌符,自去安排。

~~

用了早膳,薛白還安排了一些事務。

他雖被貶謫,自己暗中的勢力卻還要經營,比如煉丹一事他也放不下,有心想去看一眼。

到了將近午時,李白才搖搖晃晃地出來,走進客堂,看着滿牆的詩句發呆。

薛白再次揉着額頭,心想陪李白喝酒真是太虧。宿醉後李白反正也閒着,一頓酒能打發掉兩天時間,而自己酒量既差,要忙的事務又多……下次再也不可了。

正想着,李白已招過店家,再要一頓酒肉。

“李先生,要往長安去?”

“是啊,長安。”

剛醒來的李白沒了昨夜的興致,感覺有些惆悵,走到門邊,舉頭西望,眼神中有着嚮往與悲哀。

他懷念長安,卻又畏懼長安。

“總爲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李先生要去找那位薛白?”

“不錯。”

薛白道:“但我方纔聽路過的行商說,薛郎已經被貶官了,不能再舉薦李先生入仕。”

李白竟是灑脫地笑了笑,像是早已接受了自己不能施展抱負的命運。

他揮手,將心裡的不甘心暫且像浮雲一樣揮散。

“既然走到這裡了,到長安與他結交也好,也見見一些好友。”

“但我還聽說,薛白已被貶往潮陽,王昌齡去了隴右幕府。”

李白似乎現在才完全醒過來,哈哈一笑,道:“無妨,乘興而來,乘興而歸。能與三郎相識,不虛此行。”

正好酒菜上來,他漸漸恢復了興致,招呼薛白道:“來,你我再飲一場,一醉方休。”

“不能再飲了,我打算往東面遊歷……”

“同遊如何?”李白爽朗道:“我年輕時與你一般,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今已遍佈大唐名川大山,三郎欲往何處,我送你一程。”

“不會耽誤先生之事?”

“稱我‘太白兄’,我今日最想做的事,便是與忘年交同遊山川。”

“好。”薛白道:“我不想西折,又不想過藍關,太白兄以爲去何處遊玩爲妥?”

“向東北走,繞過驪山東,去華山如何?”

“好。”

兩人竟是這般隨意就改變了各自的行程,東向華山。

薛白或是別有目的,李白則是真的瀟灑。

~~

一撥一撥的隊伍相繼離開了藍田驛,驛館中安靜了許多。

午後,有一隊大漢策馬而來,用了茶水,只問了一位南下的俊俏郎君的去向匆匆而去。

驛館中,還留在那的商旅中有人看着這一幕,使了個眼色,安排人從山林間穿小道去通知前方的同伴設伏。

“這些漢子,風風火火的,也不知這一路山賊土匪可多。”

過了半個時辰,卻有幾個男裝打扮的漂亮娘子趕到。

她們顯然是不太習慣趕路奔波,累得不輕,進藍田驛歇了。

“敢問店家,可有看到一位年輕英俊的郎君……”

“說是往藍關去了。”

“店家回答得這般快,可是有人來打聽過?”

“小娘子如何得知?”

“他們走了多久了?”

“午間前後。”

李騰空其實是從李岫那裡打聽到安祿山派了人追着薛白,心中焦急,想趕來通知薛白一聲。

“十七娘,你快來看。”皎奴忽然上前道。

李騰空遂隨着她往後面的客院走去,只見前方頗爲熱鬧,一些趕路的讀書人都聚在堂中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夜之間,竟能作出如此多首好詩,怕是神仙。”

“當中隨意挑一句,都遠勝我十年雕琢,這春闈,不考也罷,唉!”

“這到底是誰寫的啊。”

須臾,有個客商走來,道:“這些詩,乃是李白與薛白斗酒時留下的。”

“什麼?!”

“諸位且聽我細細道來。天寶八載,薛白任監察御史,查得金吾將軍李延業扣下雲南太守張虔陀奏摺,原是南詔王閣羅鳳欲叛大唐,薛白敢言直諫,被貶至潮州,路過藍田,與李白相遇,留下這些傳世詩句,諸位可抄錄、流傳,爲聖明除弊事……”

李騰空聽着,不由看了這客商一眼,預感到這是薛白的人。

對方似乎也認出她了,點了點頭。

她便過去,小聲地問了幾句。

那邊,李季蘭正愣愣看着牆上的詩,只覺自己要瘋了。

想到昨夜薛郎就是在此拼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酌,留詩,她無比心嚮往之,覺得若能在場,折壽十年也是願意。

“天上李太白,人間薛公子。”

她低聲唸叨着玉真公主以前的評語,心想師父果真是太有慧眼了。

“季蘭子,走吧。”

“我再看看。”

“你是想在這看詩,還是想去找人。”

“走吧。”李季蘭依依不捨地回過頭。

出了藍田驛,走了一段路,快到前方的岔路口時,李騰空轉頭四下環顧,見官道上無旁人,低聲道:“我們去華山。”

“爲何?不找薛郎了?他……”

“他在華山。”

~~

與此同時,在南下往藍關的道路上,正有兩撥人在廝殺。

“遇到山賊了!快去喚藍關守軍……”

“噗。”

喬二娃蒙着臉,雙手持着長柄陌刀狠狠劈下,將一名大漢劈倒在地。

他原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戶,如今卻已能面無表情地殺人。

不難,仗着人多且有武器,只要聽着頭領安排,保持紀律就可以。

“補刀,別留活口!”

“把他們的財物衣服全剝下來帶走!”

一行人指揮有序,動作迅速,很快隱入了山林。

就在次日,從死者身上剝下來的物件已經送到了長安城。

……

長安城。

杜妗拿起一枚刻着火焰的奇怪牌符看了一會,收了起來。

“傳出流言,說安祿山派人把薛白殺了。”

杜媗道:“有用嗎?只怕他們不會信。”

“阿姐是說聖人與哥奴不信?”

“是。”

“不需要他們信。”杜妗道:“只要能鬧出聲勢就好,我們要的已不是聖眷,而是名望。消息傳開,以後每一個討厭安祿山的人,都會傾向於薛白,這就是衆望所歸。”

說話間,達奚盈盈匆匆趕來。

“何事?”

“聖人詔告天下,兆庶皆安、邊疆寧靜,迫於萬方之請,難爲多士之心,今載十一月封禪西嶽。”

“知道了,去查具體的。”

“喏。”

達奚盈盈走後,杜家姐妹對視了一眼,杜媗憂慮道:“若是如此,只怕聖人更是不會承認南詔有變了。”

杜妗譏笑道:“正是如此,到時更能讓他下不來臺。”

~~

華陰縣。

縣城內外正是熱鬧非凡,舉目看去,到處都能看到推着獨輪車運送物資的商旅、民夫。

薛白與李白沒有入城,在城外的小酒肆坐着,等刁丙去打聽回來。

“郎君,華陰縣沒有客舍了。”

李白問道:“爲何?”

“聽說聖人要封禪西嶽,此事籌備了數年了,元月,朝中大臣接連勸諫,許多人已提前得了消息。希望能借着此事謀個出身。”

“謀個出身?”

李白喃喃了一句,擡頭看向天空,彷彿遙思着他待詔翰林的那段時光。

末了,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

但不等薛白想安慰他,他已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藍田驛得三郎這一句詩,平生大慰啊。”

薛白其實早記成了“沉舟側畔千帆過,直掛雲帆濟滄海”,倒沒想到醉後反倒能把原句念出來。

李白忽然豪氣頓生,道:“那夜我耍了賴,用了一首舊詩,今日你我也不必去住驛舍了,就在這酒肆歡飲達旦,繼續以酒佐詩,如何?”

薛白已玩不起了,酒量與詩才都不行。

他轉頭看向遠處那高高的山巒,道:“不到華陰縣了,直接登華山,太白兄可有雅興。”

“捨命陪君子。”

兩人都不是嬌生慣養的,遂打算趁着天還沒黑,先登華山。夜裡看能否在山中尋一道觀,或乾脆野宿。

李白從年輕時就仗劍去國,遊歷天下,登山非常有經驗,他曾來過華山,路上便隨意地說起一些經歷。

他聊一座名山,不僅以天馬行空的想象給它添上一抹瑰麗色彩,說的更是他的一衆好友,以及一首首的詩詞。

從華山聊到峨嵋山,講的是“峨眉山月半輪秋”的風景,而他思念友人,便會在夜裡直接乘舟去尋訪……

薛白正聽得津津有味,前方忽然有一隊人擡着十餘口棺材路過,擋住了去路。

隊伍中,竟還能看到一個綠袍官員,想必是華陰縣令。

李白大爲好奇,拉過路人便問道:“出了何事?縣令擡棺,死了許多大人物不成?”

連問這句話之時,他的姿態都十分瀟灑,多少有些不妥。

好在並未死人。

“聖人下詔封禪西嶽了!縣尊在做準備呢。”

薛白問道:“縣令要死諫聖人不成?”

“那哪能啊?這可是讓全縣受益的大好事,郎君你想,到時滿朝文武都要隨御駕前來,華山路可不好走,萬一死了幾個朝廷重臣,縣令一時半會找不到棺材,可是要影響前途的……”

“他真是周全。”

薛白也不知作何感想,末了,只能如此評價一句。

一縣之主,爲了迎合聖意,早早就做好了如此周全的準備,何愁不能升官?

李白則是哈哈大笑,吟道:“遙裔雙綵鳳,婉孌三青禽。往還瑤臺裡,鳴舞玉山岑。以歡秦蛾意,復得王母心。區區精衛鳥,銜木空哀吟。”

旁人不懂他這詩的意思,薛白卻聽出其中的譏諷之意。嘲笑華陰縣令是會討王母歡心的綵鳳,而他則是銜木獨自哀吟的精衛鳥。

“走吧。”

等搬着棺材的隊伍離開,他們繼續登上華山。

擡眼看去,遠遠地竟已能看到那座還在修建的華山祠,巍峨地立在山巔,像是當今天子的文治武功已在大唐之巔……

156.第153章 妙法159.第156章 高高掛起18.第18章 追兇者78.第78章 租庸調212.第209章 鋪路330.第322章 舊時事104.第104章 大唐風氣162.第159章 切割92.第92章 申告第369章 情敵186.第183章 手段92.第92章 申告24.第24章 公主宅第474章 堅城第457章 思長安第423章 慫恿286.第281章 痿厥第361章 去留第491章 過香積寺第480章 贏182.第179章 實言第425章 土門關139.第136章 用人290.第284章 招搖撞騙第474章 堅城第345章 本沒有路第357章 入城121.第121章 舊事51.第51章 勿論真假19.第19章 欺上門318.第310章 婚禮第348章 渡河40.第40章 補救第4章 良娣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第415章 常山郡第461章 餘燼103.第103章 名單246.第243章 欲令其亡,必令其狂314.第308章 嚴網第472章 靈武第480章 贏169.第166章 教坊58.第58章 人脈網70.第70章 夾縫生長第480章 贏第491章 過香積寺20.第20章 審260.第258章 分化與抱團97.第97章 覆試223.第220章 話別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125.第123章 共識第439章 無貴賤177.第174章 開春114.第114章 踏青159.第156章 高高掛起345.第337章 瞞住第462章 忠與逆第486章 幸蜀278.第274章 歸第465章 大局第487章 上進心第340章 提議232.第229章 援手110.第110章 新搭子80.第80章 小禮物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第341章 互幫互助49.第49章 私藏331.第323章 螭第354章 龍尾關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255.第253章 爐火(2合1)177.第174章 開春第456章 挾天子第440章 威嚴落地332.第324章 今時寵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132.第129章 金飯碗58.第58章 人脈網第404章 雁門老將行212.第209章 鋪路第438章 都是對的302.第296章 徵辟282.第278章 脈絡148.第145章 繼任者65.第65章 衆裡尋他101.第101章 接洽第372章 彭娥第6章 螻蟻第450章 驅狼吞虎245.第242章 驚醒主人159.第156章 高高掛起113.第113章 家宴第6章 螻蟻第449章 喜與狂101.第101章 接洽第465章 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