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第294章 元夕

諸皇子之中,永王李璘算是相貌最差的之一,遠遠比不上皇侄李珍酷似李隆基的程度。

一直到了天寶年間,隨着郭虛己屢立戰功,李璘才藉着舅舅的勢逐漸在諸王中脫穎而出,眼下郭虛己一死,若無意外,他往後已很難再嶄露頭角。

他得把握住每一個機會。

“天寶六載,南詔部落首領董哥羅叛亂,舅舅南下誅殺之;次年,舅舅西進吐蕃破千碉城,逢南詔爨日進又叛,舅舅唯遣麾下將領平叛,此時已有奏報稱閣羅鳳不肯配合;天寶八載,舅舅破吐蕃四十城,再聞閣羅鳳之叛,欲親往南詔,未已,竟與長子一起染病身亡,此事蹊蹺啊!或是南詔與吐蕃勾結,害死了他們!”

李璘早有腹稿,將母家的戰功在羣臣面前再次敘述了一遍,拋出他的看法,顯得他有理有節。

聞言,羣臣中不少人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嘀咕起來。

李隆基閉上眼,強忍着怒氣,心裡想到今夜的上元宴已經被毀了。

這是他一年僅有一次、且一生中剩不到十餘次的盛宴。他親自排演了半年的新戲還沒擺上臺,他還答應過範女,讓她登臺獻唱,教坊沒有給她的公平,將由他這個聖人親自給。

但此時,就算喝退這幾個年輕人,氣氛已經毀了。

想着這些,李隆基睜開眼,目光冷漠,先看了李璘一眼,李璘當即駭然,連忙跪倒在地。

他這才移開目光,看向了李泌,李泌目光坦蕩,站在那兒,渾身氣質依舊溫潤如玉。

最後,他看向了薛白。

這一個瞬間,李隆基竟然感覺到他看不透薛白,不能夠確定這個少年郎在想什麼。

裝的?

李隆基心中有了判斷,於是稍稍舒展身體,擺出高高在上的聆聽姿態。

“永王是關心則亂,請聖人勿怪。”李林甫起身,先是環顧殿上諫言的三人,帶着笑意,道:“都是年輕人,沉不住氣,不過是南詔使臣未赴宴,豈值得大驚小怪?”

不愧是宰相,一開口便讓許多人感覺到事態並不嚴重,尤其是“年輕人”一詞,能讓人意識到永王其實是個非常沒主見,極容易被慫恿之人。

接着,李林甫轉身,板着臉道:“薛白,誰讓你串聯鬧事、壞了好端端的上元宴?!”

他知道薛白沒有幕後指使,但正好能借機把聖人的怒火燒到更多敵人身上。

宴上衆人才安靜下來,聞言再次響起了細碎的嘀咕聲,本以爲右相是要平息事態,沒想到竟是當場發難。所有人都看向薛白,暗道得罪了右相只怕難有好下場。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薛白竟招供了。

“是左相陳公。”

“什麼?”

“左相心繫大唐社稷,擔憂南詔形勢,命我於上元宴直諫。”薛白道,“但不知到了右相嘴裡,如何成了串聯鬧事?”

“我沒有!”陳希烈被這荒誕的一幕驚得懵了,反應過來才連忙起身,鄭重行禮道:“聖人,絕無此事,老臣從未與薛白如此說過!”

薛白不等旁人開口叱喝,當即又道:“那就是太子。”

“什麼?!”

衆人皆感錯愕,認爲薛白這是瘋了,說話完全沒有章法,毫無顧忌地張口亂咬。

連李林甫也驚訝得瞪了瞪眼,他確實是想把李亨指爲幕後黑手,把這一連串的事全都做成東宮與薛白勾結……

“是太子指使我在上元宴鬧事。”薛白繼續說道,“太子允諾將和政郡主嫁我,命永王李璘、駙馬張垍、翰林李泌與我交好,誣告金吾將軍李延業與吐蕃,因李延業乃右相之心腹。我們又僞造證據,放出南詔叛亂的消息,勸南詔質子鳳迦異逃出長安。爲的,就是在上元夜壞聖人雅興!”

“你!”

李林甫沒想到薛白說得如此之快,把他打算安排的罪證直接拋出來了。

“我交構東宮、妄議邊事、衝撞聖駕,右相大可治我的罪,貶我到夜郎、崖州,可惜我已辭官了,請右相直接杖殺我罷了!”

“聖人,你看這豎子,簡直無法無天!”

出仕數十年,爲相十數年,李林甫還從未這麼生氣過,因爲他要說的話卻被搶先說了,他已不知所言,唯請聖人作主。

苗晉卿、宋遙等右相黨羽們連忙站起身迴護。

“太放肆了,御宴之上如此夾槍帶棒,血口噴人,禮官何在?”

“虧得是狀元郎,如此撒潑,成何體統?”

不知誰這般教訓了一句,薛白當即轉身,指着苗晉卿,道:“至少我這個狀元未曾在御前覆試時拽白,將朝廷顏面丟得一乾二淨!”

“……”

李琮驚呆了。

薛白說過“必會站在慶王之前”,但他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局面。

眼看苗晉卿呆若木雞,有那麼片刻工夫,李琮完全忘了去想是否出面這件事,之後他纔想起去看聖人的臉色,但御榻上的聖人已經無悲無喜,像一尊神像。

而就在李琮的上首,李亨已經站起身了。

諸王之首、儲君之位的一側,只有張汀依舊跪坐着,從容優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是張汀這副平靜的模樣,讓李琮感到了一陣不安,他終於坐不住了。

~~

李亨起身的同時,張垍也起身了,兩人幾乎是同時走到殿中。

張垍低下頭,有個稍稍擡手的動作,讓李亨先說。

“父皇。”

李亨並不客氣,執禮道:“薛白說了氣話,兒臣絕沒有交構他這個八品監察御史。”

一句話,看似否認薛白,實則卻站到了薛白這一邊,劍鋒直指李林甫。

這些年“交構東宮”的罪名右相府也用得太過順手了,如今南詔生變如此大事,李林甫竟還想順手陷害東宮,李亨豈可能不借機賣直邀名。

他早看明白了,李隆基永遠不會喜歡他,既然如此,他更該養望,要讓天下人都寄望於他這個太子。

“另外,兒臣以爲南詔事關重大,不宜於今夜羣……”

張汀把一口酒抿進喉中,微微一笑。

她知自己選對了夫婿,當時許多人都說太子懦弱,連着兩次和離,棄妻妾於不顧,這沒錯,但,也看與誰比。

縱觀所有活在十王宅裡的皇子,有哪一個,才能、名望可與太子相提並論?沒有。

聖人三十子,夭折七人,殺三人,李亨只需要贏過剩下十九個窩囊廢,足矣。

今載上元夜,天下人足可見太子之魄力、遠見。

“父皇!”

李琮連忙站起身來,趕向殿中,因爲太急,他還磕了一下桌案。

過程中,他向薛白看了一眼,雖沒能看清薛白的反應,卻意識到自己太慢了,被李亨搶先了一步。

“兒臣以爲,既有吐蕃、南詔使者與金吾衛勾結,可暫歇宴筵,恢復長安宵禁,以保無虞!”

他還是沒有斷言南詔必叛,但至少出面了,表了態度。

如此,必然也是要承擔聖人的怒火,此時尚不知罪責會到何等地步。

“陛下!”

李林甫眼看又有人跳出來,連忙擺出忠耿老臣的姿態,以沉鬱的聲音,道:“如此軍國大事,西南各州縣尚無公文,僅長安城年輕官員與諸王,憑藉細枝末節而斷言,豈非兒戲?!”

他嘴上說的是“兒戲”,一雙眼睛裡卻飽含着諫言。

李隆基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懂了李林甫的言下之意。

地方官都沒聽到風聲,倒顯得太子、慶王、永王與其黨羽能耐,這是在關注軍國大事嗎?

是在賣直邀名,是在爭儲。

是當他這個皇帝老了,踩着他這個皇帝的顏面博取名望!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

李隆基站起身來,負手走下螭陛,淡淡道:“南詔彈丸小國,敢背叛大唐嗎?!”

“不敢。”

羣臣連忙站起,執禮而立。

李隆基走到了蕃臣們的面前,這讓陳玄禮、郭千里等人皆有些緊張,因驪山刺駕案給他們留下的擔憂還未過去。

但李隆基已伸出手,拍了拍阿倍仲麻呂的肩。

“聖人。”

阿倍仲麻呂激動到無法自持,當即跪倒在地。

“臣海外蕃民,得沐天恩,伏謝聖人慈親。”

“朕問伱,扶桑國,會叛大唐嗎?”

“不會!”阿倍仲麻呂以頭抵地,“扶桑臣服、仰慕大唐,如孩兒待父母,萬世不敢違逆。”

李隆基點點頭,重新走向殿中,冷冷瞥了那些諫言的臣子們一眼。

“今夜是上元節,朕說過與百姓同樂,那便絕不食言。大唐有包容萬邦的心胸,朕也不罰你們……還敢多言者,拖下去。”

範女聽了,眼神中不由透出些焦急來。

她算過日子,因此今夜其實是有些安排的,打算與薛白見上一面,沒想到出了這樣的變故。

此時她很希望薛白能順從了聖人的心意,老實閉嘴不談,可接着便見薛白、李泌還想開口,話音未出,徑直被宦官拉了下去。

她再細心的安排,也就此無用了。

而隔着梅妃,楊玉環也在看着薛白,一雙明眸中反而顯出了些許讚賞之色。

敢拂逆君王者,她平生還未見過。

沒有人能體會到這種明知會觸怒天子卻還義無反顧的舉動,帶給她的是怎麼樣的觸動。

以往只知那少年郎有才情,今夜方知他有膽魄……

~~

“奏樂!”

李隆基接過酒杯,高高舉起,從容而平和地吩咐了一句。

很快,舞樂聲起。

安祿山小跑到殿中,像是一顆滾動的肉球。

“聖人,胡兒能跳胡旋舞了嗎?”

只有他還是那麼歡快,完全不受方纔的鬧劇影響。

“好,胡兒跳舞,朕親自爲你打鼓……”

李璘低着頭,小心翼翼地回到案几後,心知等到御宴之後,自己必然要付出代價,心中不由後悔。

他轉頭向下首看去,只見坐在那的是壽王李琩。

“十八……”

李璘纔想低聲說兩句話,李琩竟是避之唯恐不及,幾乎是直接把臉埋進了酒杯裡,縮着脖子不敢與他對視。

“哈?你還怕我連累你?就你?”

李璘今夜只不過是說了一段話而已,遠沒有李琩那麼受聖人厭惡,竟被反過來疏遠了?

他不由暗罵不已。

“怕什麼?萎闕。”

~~

花萼相輝樓依舊燈火輝煌。

御宴還在繼續,上元夜依舊沒有宵禁。

但,薛白等人一鬧,並不是沒有作用,興慶宮的守備已開始暗中加強了。

金吾衛大將軍薛徽也從花萼樓中退了出來,召過麾下幾名將領。

“查到沒有,李延業去了何處?”

“還在查。”

薛徽皺了皺眉,忽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是大嗓門故意壓低聲音說悄悄話的奇怪音量。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果然見郭千里也出來,正在分派幾隊龍武軍士卒做事。

“金吾衛出了事,若結果還是等龍武軍查到,有何後果知道嗎?”

“末將知罪,可……長安城今夜不宵禁,實在是……”

“我不管這些!”薛徽道,“給我把人找出來。”

“喏。”

把麾下將領分派出去,薛徽正打算到皇城的衙署等候消息,忽想到一事,問道:“薛白、李泌到了何處?”

~~

“長源打算去何處?”

出了興慶宮,薛白看着長街上的花燈,隨口問道。

李泌丟了官職,全然沒有懊惱,反而有種無官一身輕的喜悅,從容道:“潛遁名山,習隱自適。”

說罷,他看向薛白,提醒了一句。

“我勸你也遠離是非,你無官在身,若無庇護,恐有性命之憂。”

薛白問道:“我是說,今夜是上元夜,你打算去哪?”

“歸家,睡覺。”

“這麼早?”

李泌擡手一指。

薛白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見柳樹梢頭,掛着一輪飽滿的圓月,散出清輝。

“難得這麼亮的夜,你卻回家睡覺?”

“天已經黑了。”

“看來你早打算辭官,沒補覺以應對今夜的上元宴?”

“並非如此。”李泌道,“在殿下打坐也是一樣的。”

他袖子一擺,徑直就走了。

明日他便打算離開長安,卻不需要與誰好好地告別一場。

薛白見李泌走遠,稍稍環顧四周,見後方有人向這邊跟來,遂帶着刁氏兄弟舉步往東市走去,東市有三家豐匯行,最大的一家設在十字街口。

此時東市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大街上有各種表演,許多百姓正攜家帶口地看着,人潮涌動。

薛白還少有機會完全閒下來,慢慢悠悠地欣賞着長安城的熱鬧。走着走着,他忽然感到了什麼,擡頭一看,只見有人踩着高蹺,走在人羣的頭上……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豐匯行,他目光看去,只見豐匯行屋檐處掛的花燈是金幣的形狀。

八盞。

薛白於是徑直走過豐匯行,沒有進去,因那是杜妗給他的信號,八盞燈代表着一切順利。

又走了一段路,正在離開東市之際,忽有人喊道:“薛郎。”

薛白回過頭,只見薛徽正站在坊門外。

“薛大將軍,這是……要捉拿我?”

“有些話詢問薛郎,請。”

容不得薛白拒絕,薛徽一擡手,已有金吾衛上前,帶着他進了不遠處一座望火樓。

這裡其實是個看花燈的好地方,薛白站在樓上,望着長安的萬家燈火,非常有耐心地看着。

他不知道這樣的風景還能看幾次。

“知道李延業、鳳迦異在哪嗎?”薛徽問道。

“我就沒見過他們。”

“李延業家中僕役、以及與李延業私下會面的吐蕃人,我已全都審過了,他們確實只談了吐蕃九政務大臣之間的矛盾,未曾提及南詔之事。”

薛白道:“是否等到南詔真的叛了,朝廷也以爲南詔沒有想要叛?”

“右相已經貶謫了顏真卿,李延業沒有必要逃,他一個金吾將軍,背叛大唐,投靠南詔,毫無好處。”薛徽道,“故而,也許有可能是有人帶走了他們?”

“誰?”

“你覺得呢?你爲了幫顏真卿,指責南詔叛亂,爲證明此事,帶走李延業、鳳迦異。”

薛白問道:“我做得到?”

“也許是東宮、慶王、或永王在其中參與。”

“將軍更相信哥奴?”

“我只管完成差事。”薛徽四下看了一眼,俯身到薛白耳邊,道:“你幫過薛家,若現在招了,我還能助你掩飾,而等龍武軍找到他們,萬事休矣。”

“也許是李泌做的?”

“李泌做事沒你這麼不擇手段。我看人很準,你會爲顏真卿冒險,李泌卻不會爲東宮冒險。”

“將軍根本是瞎猜,沒有任何依據。”

“是瞎猜,我但凡有一點依據,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薛白點點頭,道:“此處夜景好,我陪將軍等水落石出便是,對了,我知將軍這也是在保護我,多謝了。”

薛徽一愣,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遠處,花萼樓的樂曲聲傳來,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有金吾衛將領匆匆趕來。

“將軍,找到李延業了。”

“在哪?!”

“就在他家中的井裡。”

“井裡?”

“是,找到的是屍體,死於刀傷,一刀捅破了他的喉嚨,該是兩個最近賣身到他府中的奴婢所爲,人已經不見了。另外,他的令符也已經不見了。”

“查,所有城門、坊門,利用李延業之令符出入的記錄,全都給我查出來。”

“喏!”

薛徽皺着眉,踱了幾步,待周遭沒人了,忽然以惡狠狠的語氣向薛白道:“還說不是你做的?!”

“將軍若真懷疑我,此時就不會單獨與我待在一處了。”薛白道,“將軍是習慣了聽從哥奴而已,哥奴說地方官沒有奏報、是我交構東宮,將軍就跟着說,但其實你心裡也不信,你知道我纔是對的,你還知道哥奴要害我,所以帶我到此處來。”

“放屁!”

薛徽罵了一句,目光看去,見薛白一臉正氣,不由心想,若鳳迦異真的叛逃了,此事就得由他這個金吾衛大將軍揭開,直面聖人的怒火。

真還不如拿薛白去交差,偏彼此曾經在薛嶄落獄時有過合作……

正爲難間,他手下有人趕來回報消息了。

“將軍!”

“說!”

“將軍。”這次跑來的金吾衛將軍顯得很慌張,跑到薛徽面前,道:“興慶宮,興慶宮……”

“快說,興慶宮如何了?”

“有人持李延業的令符,進了興慶宮……”

“快!隨我來。”

薛徽吃了一驚,轉身就走。

薛白回過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一句“南詔質子不可能有能耐刺殺聖人,派人持李延業令符至興慶宮,必是聲東擊西之計”,但這道理薛徽如何會不明白?沒有選擇罷了。

目光望去,薛徽已奔入長安街市的燈火之中。

~~

“長安真美啊。”

同一個夜裡,長安城一間客棧中,鳳迦異也在看着窗外的燈火。

他是南詔王閣羅鳳的長子,他的祖父在大唐的扶持下統一六詔,三年前他父親繼位,他便到長安爲質。

今年他才二十一歲,但其實到長安前,已留下了一個孩子。若他沒能回到南詔,他的兒子也能繼承南詔王之位。

也就是說,閣羅鳳有自立之心,鳳迦異心裡是知曉的。

早在天寶四載,閣羅鳳就違逆過大唐的意願,擅自出兵,滅了東、西二爨,拓地千里,這是試探。試探之後又表了忠心,待唐朝廷息怒,他便南征。

這些年來,偶爾總有人檢舉閣羅鳳要反,鳳迦異很害怕,好在,每一次他都安然度過了。

直到這次……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來人的手很穩,敲得很均勻。

“進來。”鳳迦異拉開門栓,低聲道。

來人是個中年漢子,滿面風霜,氣質深沉,說話有河南口音,原是個唐軍,被吐蕃人俘虜後歸順了吐蕃。

“怎麼樣?”

“花萼樓御宴,蒙歸忠果然去了,說你阿爺要叛。”

“這個叛徒。”鳳迦異忿然道。

蒙歸忠指的是他的叔父誠節,當年他祖父去世時,誠節身爲庶子,卻敢與閣羅鳳爭位,失敗後就逃入大唐。

就在天寶八載,張虔陀就屢次想安排誠節回到南詔。

這也是鳳迦異對局勢十分緊張的原因,好在,他父親通過吐蕃派人來接他回去。

“那我們怎麼走?”

“等天一亮,就拿着李延業的令牌出城。”

鳳迦異早已經見過了那令牌,所以才隨着這大漢離開了客舍,中間對方又拿走令牌去辦些事,此時則遞給他。

他接過,點了點頭,應道:“好。”

“準備一下,扮成胡商,我去準備馬匹。”

中年大漢說着,再次離開了客舍。

鳳迦異迅速喬裝打扮,出了門,帶着兩名侍從往馬房趕去。

“他人呢?”

“一人三馬,少了兩匹馬,他去買了。”

“等等他。”

鳳迦異不着急,呵了呵手,看着牆外長安城的天空,心中竟有些不捨。

其實,他一直在想,如果能勸父親不背叛,他寧願一輩子在長安當質子,也不想回南詔當南詔王。

世上哪有地方能比長安好啊……

忽然,整齊而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包圍起來!”

院外有人高聲大喊着,聲勢驚人。

局勢瞬息萬變。

“龍武軍來了!”

“怎麼辦?”

“王子,殺出去?還是投降?”

鳳迦異不知所措,咬了咬牙,道:“殺出去!”

“殺!”

箭矢如雨,毫不留情地射了過來。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有花車緩緩駛出東市,車上站着美麗的歌姬,輕歌曼舞,歌聲飄到了東市南邊的望火樓上。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薛白聽着歌聲,思緒漸漸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想着想着,等他再回過神來,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薛徽沒有再次過來,而是派了兩名金吾衛過來。

“薛郎。”

“將軍呢?”

“將軍有要事在辦,讓我等護送薛郎回家。”

薛白一愣,道:“我沒嫌疑了?”

一名金吾衛與他親善,湊近了些,小聲道:“南詔質子確是私逃了,被龍武軍找到,還公然拒捕……對了,此事得保密,萬不能傳開。”

“那聖人?”

“聖人無恙,薛郎關心聖人安危,想必聖人會明白的,早晚要官復原職,哦,升得更高。”

薛白擺了擺手,道:“不作此想了。”

他輕吁了一口氣,似乎真不認爲丟掉的官職還能回來。

下了望火樓,轉頭看去,長街上的花燈都還亮着。

“郎君,買盞燈吧?”

在街邊擺攤子賣燈的老者見薛白走過,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待看到薛白身後跟着兩個金吾衛,又嚇得縮回了頭。

薛白目光看去,見這老者的花燈都是當場做的,工具都擺在那。

見他駐足,老者又壯起膽,道:“小老兒字寫得好,擅畫,可爲郎君畫像或寫詩在這燈上,故而賣得稍貴些。”

薛白伸手入袖,拿出一串錢遞了過去,隨手拿起一個花燈。

老者已提起筆,問道:“郎君想寫些什麼?”

薛白心念一動,道:“我自己寫吧。”

“是,是。”

老者遂遞過筆,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提筆在燈布上寫着字,只一落筆,那字跡就讓人眼前一亮。

薛白寫得很認真,眼中難得有些溫柔。

寫完,他把毛筆還給了老者,在這天將亮而未亮的黎明提着燈籠往家走去。

他沒留意到,身後有一道身影正在盯着他看。

~~

天明。

李泌揹着行囊,離開了長安。

與此同時,鳳迦異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永遠地留在了長安。

皇城,刊報院中,木匠吹了一口氣,將木屑吹散,把一塊雕版遞在王昌齡手裡。

“真要印嗎?”

王昌齡飲盡了壺中酒,把酒壺放下,看着它,打了個酒嗝,喃喃道:“一片冰心在玉壺……印!”

62.第62章 上架感言第372章 彭娥319.第311章 禮成第359章 成王敗寇141.第138章 宴前第396章 蓮218.第215章 劉氏吉主22.第22章 置身事外188.第185章 衣冠戶第472章 靈武32.第32章 籌碼14.第14章 偃月堂185.第182章 大鬧仙台190.第187章 曲江宴313.第307章 羅鉗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第427章 傳檄251.第249章 銅幣188.第185章 衣冠戶192.第189章 輸贏49.第49章 私藏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第395章 緩兵之計188.第185章 衣冠戶第396章 蓮106.第106章 東宮喜宴44.第44章 信任79.第79章 不虧204.第201章 還債第405章 還沒反248.第246章 釋放210.第207章 牛刀小試第4章 良娣189.第186章 狂239.第236章 背郭第382章 同宗第435章 秋後算賬第467章 共克時艱70.第70章 夾縫生長第460章 寶雞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43.第43章 滿堂驚貴85.第85章 天子庠序第394章 北風行282.第278章 脈絡69.第69章 案發第420章 人如狗第405章 還沒反第448章 驅狼吞虎134.第131章 新朋友248.第246章 釋放第450章 驅狼吞虎161.第158章 東宮主力100.第100章 請帖136.第133章 歲考第407章 血口噴人118.第118章 人情137.第134章 不打自招248.第246章 釋放30.第30章 勢力網125.第123章 共識31.第31章 尋親22.第22章 置身事外310.第304章 右相府166.第163章 謀職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113.第113章 家宴57.第57章 產業328.第320章 軍器第360章 捷報第365章 救星第374章 新的平衡88.第88章 師徒190.第187章 曲江宴42.第42章 紈絝第459章 劫持340.第332章 魚目混珠第439章 無貴賤第459章 劫持78.第78章 租庸調194.第191章 起家官294.第288章 冬至295.第289章 滿月宴163.第160章 一念之間第424章 自欺欺人311.第305章 相門女第425章 土門關50.第50章 坐實第423章 慫恿第394章 北風行第383章 仕女圖第362章 君臣情義92.第92章 申告281.第277章 壓不住第413章 取捨92.第92章 申告第406章 北都重鎮第346章 川西高原177.第174章 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