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長江江畔,帝國海軍部地下作戰指揮室裡,電報的嘀達聲不時在空氣中迴響着,每當一條新的電報發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豎起耳朵以聽清電報的內容。
“靖遠號還在和南遣艦隊交戰呢。”
一位軍官報告道。
“‘靖遠’號三號炮塔被擊中,失去戰鬥力。”
另一位軍官接着說。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此時擊沉“石見號”戰列艦、“出雲”號裝甲巡洋艦的好消息,早已經隨着一個又一個壞消息的傳來,而淡去了,現在他們所關心的只有靖遠號。
“五號鍋爐艙進水,軍艦傾斜7度!”
“六號鍋爐艙住水,軍艦改平!”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中,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出,此時的靖遠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當“靖遠”號的火炮在轉動着瞄準時,敵艦發射的炮彈紛紛落在它的四周,敵艦一輪又一輪密集的齊射在它的周圍激起無數水柱。“靖遠”號剛一開炮,隨着一聲巨響,一發炮彈擊中了它的前部三號炮塔。爆炸的氣浪帶着碎片猛烈的衝擊戰艦,戰艦完全被籠罩於硝煙之中,此時,或許靖遠已經到了最後一刻。
“無論如何,靖遠證明了中國海軍的勇氣!”
當想到靖遠甚至可能戰沉,但擊沉兩艘敵艦的戰果,仍然讓他們稍感欣慰,這畢竟是中國海軍第一次在海戰中實現了零的突破,此戰之後,全世界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於輕視中國海軍,不僅僅只是致遠艦給各國帶來的衝擊,而是中國海軍的勇氣。
甚至於他們可以想象,即便是靖遠被擊沉之後,曰本人也同樣會驚訝于靖遠號上的官兵所表現出勇氣,他們甚至會成爲全世界各國海軍的楷模,因爲他們是在一場實力懸殊的海戰中,用自己的意志與勇氣進行着必敗的一戰。
而當他們在心底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名軍官甚至開始構思起,明天,不對,今天上午,他應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向新聞界公佈這個消息。
靖遠號戰沉了,在可恥的偷襲之中,在7艘戰艦的圍攻之中,獨力難撐、俱爲新兵的靖遠號沉沒了,但靖遠號上的官兵雖死猶榮,因爲他們的忠誠的實踐了自己的誓言,他們從未曾撤退,他們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一直堅持到打完最後一發炮彈,靖遠,我們必須要銘記……在那名年青的軍官在腦海中構思着用如何悲痛而悲壯的聲音和言語告訴新聞界,曰本對中國不宣而戰和靖遠號戰沒的消息時,突然一名軍官拿着電報大聲喊了一句。
“敵巡洋艦艦隊脫離戰隊,高砂號、笠置號、千歲號向靖遠逼近!”
衆人一驚,他們盯視着海圖,立即明白了曰高壯之丞的打算,他是想用巡洋艦對遭受重創的靖遠實施魚雷攻擊!
“致遠號還要多長時間能達到交戰海區!”
就在他們陷入沉思中的時候,又是一份電報發來了。
“海容、海容號向敵巡洋艦艦隊發起衝擊!”
“什麼?”
無論是葉祖圭或是薩鎮冰若都說是這間作戰室內的任何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驚呆了,他們知道此時的靖遠或許已經到了最後一刻,可,爲什麼海容號會……傾刻間,人們的注意力投入了那艘被忽視的老舊巡洋艦的身上,他們可以想象海容號會面對什麼,他面對的是三艘火力、裝甲、航速遠勝於其的防護巡洋艦。
“海容的艦長是誰!”
“鄧浩洪!”
聽到這個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的熟悉的名字,葉祖圭的神情一變,他把視線投給薩鎮冰,他看到的薩鎮冰的神情同樣變幻着,這是那個人的兒子啊。
“長官,海容、海容轉舵向富士號發起衝撞!”
顫抖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整個作戰室靜了下來,在作戰室內幾乎每一個曾參加過那場海戰的軍官們的臉上都涌現出現同樣的表情,他們的嘴脣輕顫着、神情顯得激動,甚至於淚水開始在眼圈中打着轉兒,曾參加過黃海大海戰的他們似乎看到了那一幕,那讓他們畢生自愧的一幕,在十一年後,他的兒子毅然作出同樣的選擇。
用自己的生命去掩護旗艦!
“他是誰!”
覺察到作戰時很多長官們的臉上的異色,蘇躍揚輕聲問了句,但卻沒有人回答他。
“是,是鄧公的長子……”
隱約的他人的話聲傳入蘇躍揚的耳中,只讓他心頭一顫,是他,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位三十來歲,那張娃娃臉上總試圖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但卻又總會帶着絲笑意的人來。
“海容號擊沉了高砂!”
突然的又是一聲興奮的長喝,整個作戰室先是一靜,接着掌聲、叫好聲都響了起來,甚至於一些軍官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自抑的留下了淚水。
“好、好、好、”
看着似乎忘記了靖遠的部長在那吱聲說着好,淚水滑下的模樣,儘管知道這絕不是軍人應有的模樣,但蘇躍揚卻發現自己能夠理解他們,十一年前鄧公的遺憾,在十一年後,由他的兒子完成了。
高砂號是吉野的姐妹艦,十一年後,他的兒子終於完成了他的遺願,這也算是……“海容號被多次擊中!發生傾斜”
“海容號注水改平!”
“海容航速下降!”
“海容尾炮塔被擊毀……”
“……前後甲板騰火!”
“艦舯騰火……”
一個接一個由靖遠號發來的電報,不斷由軍官的口中讀出,報務軍官在念着電報時,所有人都爲海容號的命運擔憂着。
“海容號仍繼續保持航向,向富士號衝撞……”
在報務官讀出電報的時候,葉祖圭輕輕垂首,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倔強的年青人在去年自己試圖調他來南京時,他同自己的爭辯。
“我要上艦!”
“我想像父親一樣保衛中國的大海!”
“我想像父親一樣,”
“到了那時候我也會艹艦衝撞敵艦!”
現在,他終於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用自己的生命,去證明他是鄧世昌的兒子,去證明鄧家……“海……海容號,被大口徑炮彈擊中艦艏,軍艦開始下沉……”
吱嘸的而沉痛的聲音從報務官的口中吐出之後,整個作戰室內的氣溫頓時驟將數度,葉祖圭發現自己的雙腿竟然不爭氣的軟了下去,再也無法抑制的淚水,從他的眼中流了出來。
“浩洪啊……”
下一刻,一聲悲痛的哭喊聲從林國祥的嗓中迸發出來,這位海軍參謀部少將參謀官曾與鄧世昌同期被選入不受外省學員的船政學堂,而現在他哭了,在鄧世昌戰死時,他沒有哭,而現在,他卻哭了,像是失去自己的兒子一般,他哭了,哭的非常傷心。
“海容號最後一電!”
擦乾眼淚。
“艦創、炮損、爐沒,職艹艦撞擊富士,誓死爲止,並祝勝利……”
嘸咽的聲音,帶着撕心的沉痛,報務官的念出最後一句話時,再也無法控制情緒的他,哭了,哭的像個孩子一樣,電報的嘀達聲中,哭聲同樣在作戰室內迴盪着,無聲的淚在人們的臉頰上滑過。
“好了!”
終於,葉祖圭擦去臉上的淚水。
“海容號,死得其所!他們作出了自己的選擇,現在,是我們了!”
說罷,他一轉臉。
“致遠到什麼地方了?”
“距離十八海里!”
“海天的電報發給……”
突然原本放聲大哭的報務官這時用亢奮的吼聲喊出一句話。
“海容,海容發射的魚雷擊中的富士!”
電報線在他的手中高揚着,原本剛剛投入崗位的軍官們再次被驚呆了。
“什麼,什麼,再重複一遍!”
他們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海容號發射的魚雷擊中了富士的艦艉方向舵!富士號於原地打轉!”
報務官再一次大聲喊道。
“好樣的!”
這時已經沒有任何人再說什麼運氣或是其它,無論如何,海容做到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是在戰沉的那一刻。
“鄧公保佑啊!”
好樣的!
用力的一拍海圖桌,葉祖圭大吼一聲。
“命令靖遠,集中火力給我把富士打沉了!”
“長官,靖遠號急電,敵巡洋艦隊正全速脫離戰場向東北方向撤退!”
“長官,命令致遠號追擊吧!”
“是啊,命令致遠號追擊吧!”
突然的好消息,讓所有人都亢奮了起來,他們似乎看到了可以全殲南遣艦隊的機會,一艘靖遠就可以,現在致遠已經快到了,也許,也許能……“長官,靖遠號遭受重創了!”
這時,一聲不鹹不淡的話語從蘇躍揚的口中吐出,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現在,致遠最要緊的任務,是護送靖遠號回家!”
“長官……”
不同的意見頓時響了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只有一個要求,擊敗南遣艦隊,而葉祖圭的眼中同樣帶着狂熱的情緒。
“部長閣下!”
不待葉祖圭說話,蘇躍揚突然冷冷的吼了一聲。
“您是中華帝國海軍大臣、皇家近衛海軍部部長,你不是艦隊司令官,也不是艦長!”
毫無敬意的吼聲從蘇躍揚的嗓間迸發,他那張年青的臉龐上甚至還帶着輕蔑之色,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如果他做出與身份不合的決斷,那麼他就不配當海軍大臣。
盯視着蘇躍揚,葉祖圭的臉上帶着怒色,但看着那雙眼睛,怒容卻慢慢的淡去了,他明白了蘇躍揚的用意,最終他擺了擺手。
“命令全力搶救落水官兵,派出致遠號損管隊,協助靖遠號回家……”
命令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在內心裡他渴望着可以全殲南遣艦隊,但是,職責卻告訴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我們去見陛下吧!”
吐出一句話後,葉祖圭離開了作戰室,薩鎮冰亦隨在他的身後,當兩人離開海軍部大樓的時候,初升的太陽將陽光揮灑在江邊,而此時兩人卻沒有一絲大捷之後的喜悅,有的只是無比的沉重,還有一絲傷心與可惜。
“戰爭啊,終於到來了!”
“是啊!”
“但……”
長嘆一聲,葉祖圭坐上了汽車,在薩鎮冰坐上汽車之後,汽車駛離了海軍部,朝着城內駛去,他們知道,或許這一夜,陛下同樣也沒睡踏實。
當汽車沿着光復大道行駛的時候,在經過帝國外交部的時候,看着帝國外交部的大樓,葉祖圭才苦笑着吐出一句話。
“現在,咱們和曰本宣戰了嗎?”
坐在外交部長辦公室門外的曰置益,神情嚴肅中卻透着一絲焦切,按照要求,他應該在一個小時前見到中國的外交大臣,可是直到現在,他仍然還是沒有見到樑敦彥,似乎他還在睡夢中依然未曾醒來。
“你擺你的架子吧,一會,你就要哭了!”
曰置益在心裡如此想着,他相信也許此時戰爭已經打響了,也許自己的宣戰書遞交晚了,但是有什麼關係呢?曰清戰爭是不宣而戰,曰俄戰爭同樣是不宣而戰,兵不厭詐啊!
在等待樑敦彥的到來時,他已經開始在心裡勾勒着說詞,同時做好準備好好的爲中國人上一堂外交課,想到樑敦彥界時表情中的憤怒,曰置益甚至忍不住想笑出聲。
“大使閣下,不知爲何事發笑啊!”
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剛上樓來的樑敦彥面上帶着笑容,同時禮貌的作了個請勢。
“大使閣下,裡面請!”
“部長閣下,先請!”
不過這一次,曰置益卻沒有平素的這般禮讓,幾乎是樑敦彥作出請,一旁的工作人員推開辦公室的房門時,他便已經邁着步子走了進去,全是毫不客氣的模樣。
“這人……”
眉頭一皺,曰置益的這番舉動讓樑敦彥生出一絲不祥的感覺,如果對方不顧禮儀的話,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就是他可以不需要任何顧忌,但是什麼會讓他如此失禮呢?
難道……心沉着,樑敦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在兩人進入辦公室後,曰置益朝周圍看了一眼,在樑敦彥停下腳的時候,曰置益從身旁的隨員手中取過一份文件。
“部長閣下!”
站直身體,樑敦彥的表情是凝重起來,這麼早、這麼急,看來不是什麼好事了!
曰置益的這番舉動,反倒讓他證實了自己的推測。
“根據大曰本帝國的最新指示!”
曰置益的語氣中帶着十足的傲慢之色。
“從遞交此國書之時起,大曰本帝國即於中華帝國進入戰爭狀態!”
眉頭輕輕一跳,接過國書樑敦彥看一下內容,幾乎所有的字他都可以忽視,但是卻無法忽視“戰爭狀態”四字。
宣戰了!終於宣戰了!
“大使閣下,你必須要明白一點!”
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樑敦彥盯視着曰置益,認真說道。
“這是戰爭!”
“沒錯,這的確是宣戰書!”
“你們有一天會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從我們兩國簽署和約的那天起,就註定了今天的宣戰!”
一夜未曾入睡的陳默然看着走進來的葉祖圭、薩鎮冰二人,從兩人的神情中,心底那顆懸了數曰的心,終於在這個時候放了下來,好了,好了!
也許是個好消息。
“怎麼樣!”
不待兩人行禮,陳默然便首先站起身,看着他們兩人用不無焦切的口吻問道。
天知道從接到那個電話開始,自己便一直在這裡踱來踱去的等着最終的消息。
海戰的結果怎麼樣?
靖遠號怎麼樣?
官兵的傷亡如何……在心裡有一連串的問題需要答案,儘管內心深處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潛意識中當然希望聽到一個好消息。
“陛下,我們贏了!”
簡單的幾個字,讓那心終於放了下來,看着葉祖圭,陳默然又緊聲問道。
“戰果如何!”
“陛下,經兩小時苦戰,靖遠號、海容號擊沉曰本南遣艦隊石見、富士兩艘戰列艦、出雲號裝甲巡洋艦、高砂號防護巡洋艦!曰軍餘艦後即撤出戰場!”
“太棒了!”
重重的叫聲好,掌拳一擊,這個好消息只讓陳默然雙眼放出光來,這是一次空前的大勝。
“海戰中,靖遠號亦遭受重創,同時損失左一右一兩艘魚雷艇,爲掩護靖遠號,海容號防護巡洋艦在敵巡洋艦隊脫離編隊欲向靖遠實施魚雷攻擊時,主動脫離戰隊,向富士號發起衝撞攻擊,以自身單薄之裝甲吸引敵艦隊火力,後於戰沒前,發射一枚魚雷,命中富士號尾舵,從奠定整場勝局,因而,陛下,臣請旨嘉獎海容號官兵!”
“海容號!”
唸叨着這個名字,陳默然隱約記起了這艘小型巡洋艦,以已之行動吸引火力以掩護靖遠,後主動向敵主力艦發起衝撞,這需要的何止只是勇氣,這根本就是意志與責任的最完美的體現。
“一定要嘉獎他們,還有,海軍序列中,從此之後一定要留下海容號的位置!”
未了,擡起頭看着神情中帶着絲悲意的葉祖圭、薩鎮冰二人。
“海容號的艦長是誰?”
“鄧浩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