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風緩緩地吹進來在屋裡轉了圈又出去,帶來外面的涼爽,帶走屋內的悶熱,過了好一些時候劉吟梅才低聲道:“夫人的好意,我明白,可……”不等劉吟梅說完,陳珍蘭就笑了:“我不過是比你大那麼些年,經過些事,多說幾句罷了,算不得什麼。只是人生在世,誰也不能保證哪個選擇是最好,十全十美的,只要你本心未改就是。”

劉吟梅淺淺一笑,沒有說話。陳珍蘭卻知道,她和方纔已經有了不同,正想再說時候,門外已傳來聲音:“太太,二十一爺來了。”就知道徐明楠會來,陳珍蘭揚聲讓人把徐明楠請進來,拍拍劉吟梅的手道:“本該多說會兒的,誰知我外甥來了,還請去花園和她們玩耍。”劉吟梅起身行禮告退,突然想到一事:“夫人今日的話,可是爲徐公子說的。”陳珍蘭的眉微微一挑就笑了:“果然瞞不得你,我外甥,他對你是真心實意。只是夫妻這種事,還是要瞧緣分。”劉吟梅再沒說話,行禮退出。

望着她的背影,陳珍蘭不由愣了一下,這個姑娘比起自己外甥可是穩重多了,要真能成,也是好事一樁,若不能成,陳珍蘭不由苦笑,姻緣的事還是要看緣分,就不曉得自己外甥和劉吟梅,有多少緣分在裡面?

徐明楠聽到陳珍蘭喚自己入內,跟着丫鬟進來,走近院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劉吟梅帶了人走出,徐明楠的心頓時狂跳起來,有意想快走幾步和劉吟梅說幾句話,可這是在別人家院子裡,哪有男客去和女客主動說話的,只有違背心意放慢腳步,但那眼,卻忍不住往劉吟梅身上瞧去,已經快半個月沒見過她了,她和原先一樣沒什麼改變,不,還是有改變的,更加從容自信,腳步輕快笑容溫柔。

徐明楠的眼依依不捨地在劉吟梅身上流連,猛地想到這樣不對,忙又把眼收回,當做迴避,全沒看到劉吟梅往自己這邊瞧了一眼。

等劉吟梅的身影都瞧不見了,丫鬟才道:“二十一爺,您還先往裡面請,太太在等您呢。”徐明楠嗯了一聲,此時纔可放心大膽地往劉吟梅曾走過的方向看去,早已瞧不見佳人,卻似乎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樣淡,卻那樣引人迷醉。

劉吟梅回到亭裡,衆人正在說笑,連本來有些羞怯地鍾七姑娘,也在那和樑大奶奶妯娌倆說着話,曼娘、鍾氏、邱大奶奶三人坐在一起,講些婦人間的話。獨有馮氏靠着欄杆,往外面瞧去。

看見劉吟梅過來,馮氏忙起身相迎:“小姑往這邊來,方纔多喝了兩杯,在這散散呢。”邱大奶奶已經笑着道:“劉大奶奶只怕不是被酒灌醉的,而是擔心劉姑娘。”馮氏已拉着劉吟梅坐下,聽邱大奶奶這樣說就道:“邱大奶奶笑話我,我不過是因不常出來應酬,怕的是衝撞了邱夫人而不自知。”

邱大奶奶又笑了,招呼丫鬟給劉吟梅送上幾樣菜:“方纔我們都在喝酒,聽你嫂子說,這荷香肉是你愛吃的,特地讓廚房又做了一份,還有這拌乾絲,這個時候吃着最好。”劉吟梅忙謝了,邱大奶奶已經按住她:“別這麼客氣,本來是請你麼來家裡賞花的,誰知倒讓婆婆約了你去說些佛理故事,我心裡還過意不去。”

既如此劉吟梅也就吃了半碗飯,又夾了兩塊肉,一點點乾絲,再喝了一口湯也就放下筷子,丫鬟收走劉吟梅面前的碗盤,邱大奶奶又送過一盤子點心過來:“聽睞侄女說,這水晶糕你也愛吃,我家廚子做的水晶糕也還不錯,就吃一些。”劉吟梅拿了一塊水晶糕嚐了一口稱讚一聲笑着問:“睞侄女去哪了?”

邱大奶奶往荷花池邊的柳樹一指:“不耐煩和我們這些婦人坐着說話,和她妹妹們在柳樹下鬥草呢,我還說她,小心把臉曬黑了,她卻告訴我一句,玉肌冰骨,自清涼無汗呢。”那棵柳樹不算小,如傘蓋一樣把睞姐兒她們遮在那裡,劉吟梅瞧了一眼就笑着說:“睞侄女選的地方不錯,既不熱又風景好。”

邱大奶奶點頭稱是,曼娘自劉吟梅進來就往她臉上瞧,只是劉吟梅臉上神色沒變,曼娘也瞧不出來個什麼,心裡倒有些打鼓,難道說五姨母只是把劉吟梅叫去,真只說佛理不成?丫鬟已來對邱大奶奶稟報,說徐明楠來了,陳珍蘭要留她吃晚飯,讓廚房備幾樣徐明楠愛吃的菜。

邱大奶奶應了,笑着對曼娘道:“原來二十一叔叔也來了,記得我初嫁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現在都長成這麼大了,只是姻緣蹉跎了,有些可惜。”曼娘聽的弟弟來了,情知他是來打聽陳珍蘭和劉吟梅說了些什麼,還有劉吟梅究竟做什麼想,眼不由往劉吟梅那裡望去,見劉吟梅依舊神色不動,心中有些狐疑,更有些焦急,但還是對邱大奶奶道:“還孩子呢,記得我初見表弟的時候,表弟那時才六歲,我瞧着他,也像孩子。”

邱大奶奶不由笑了:“此時你表弟都有三個孩子了,最大那個,都快要有當日二十一叔叔那麼大了,就是不知道二十一叔叔的姻緣在何方?”婦人間閒講,一說起姻緣都是愛說的,連樑大奶奶也忍不住過來道:“說起相貌家世,徐二十一爺真是挑不出一絲毛病來,唯一有些瑕疵的,就是當年那件事,可誰家孩子年輕時候不遇到一兩件荒唐事?更何況都已過去兩年了,只是徐二十一爺的姻緣,到底落在什麼地方?”

曼娘一邊在心裡想着怎麼應對一邊去瞧劉吟梅的神色,見劉吟梅只是按了未嫁女兒聽到這些事時,垂眼迴避之態,心中不由有些嘆氣,但嘴裡卻道:“說來要怪一個人。”衆人沒想到曼娘會這樣說,都瞧着曼娘,曼娘才緩緩地道:“要怪我爹爹對阿弟太過疼寵,寵得他不知道人間疾苦,纔有今日這事。”

樑大奶奶已經笑了:“陳奶奶就是會說話,誰家的孩子不寵?遍京城尋尋,這不寵孩子,特別是不寵幼子的還真尋不出幾家。”金氏嫁的就是幼子,聽到這話不由在心裡腹誹,就是樑家太寵幼子,才把別人家的孩子都當草,只有他家的孩子纔是寶。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必然都是別人家孩子錯了,自己孩子沒有錯。虧得自己丈夫不是那樣不知道理的。

金氏只在那裡腹誹,面上自然不會露出來,還順着樑大奶奶的話道:“大嫂說的,嬌寵孩子,也算不上什麼大錯。”曼娘微微一笑:“人之本性,本就算不上什麼大錯,可到這個時候,阿弟還沒尋到媳婦,也就是我爹爹和母親在那着急的事。”鍾氏差點就想說自己家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小姑了,可也曉得徐家挑媳婦曾說過的話,只得把那話強行嚥下去,笑着道:“姻緣這事是說不定的,說不定明兒我們就能聽到徐二十一爺結親的信。”

劉吟梅坐在那裡,端莊從容,可還是禁不住徐二十一爺聲聲灌進自己耳朵,漸漸覺得臉有些發燙,卻不能讓人瞧出,用手抹了一把臉對身邊的鐘七姑娘道:“我們不如去外面瞧瞧那些花草?”鍾七姑娘也有些坐不住,畢竟還是閨閣少女,不好聽這些的,只是她性子有些靦腆,不敢主動說出去,聽到劉吟梅這話急忙點頭,和劉吟梅走出亭子。

兩人先往柳樹下去瞧睞姐兒玩的鬥草,這邊鬥草已經不止是她們表姐妹三個,連兩個大丫鬟也在裡面玩耍,不時發出笑聲,鍾七姑娘瞧着不由有些羨慕,等樑家的親事議定,嫁過去,閨中這樣的輕鬆歲月,就和自己無關了。

想到此,鍾七姑娘瞧向劉吟梅,這個女子,爲何一直都這樣從容淡定,似乎世間的所有事都不能擾亂她的心神。劉吟梅已收回眼意識到鍾七姑娘在瞧向自己,不由微微一愣:“鍾姑娘有事?”

鍾七姑娘急忙把眼收回,有些慌亂地道:“沒有事,只是想問問,怎麼才能似姐姐一樣,遇到什麼事都不慌亂?”劉吟梅聽出鍾七姑娘話裡的言不由衷,只淡淡一笑:“經過的事多了,就知道了。”

是嗎?鍾七姑娘垂下眼,這世間經過事的人不少,但很多也是一蹶不振。劉吟梅只淡淡一笑,和鍾七姑娘離開荷花池這邊,往別處去。

邱家花園雖不大卻十分精緻,轉過假山,就是一處花圃,此時雖百花已凋,卻也綠葉青蔥,十分可愛。兩女在花圃邊站了會兒,分辨出裡面種的各種花卉,說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也就往別處去。

走過花圃,迎面是一片竹林,林子裡隱約可見有石凳石桌。鍾七姑娘停下腳步瞧了眼笑道:“若是夏日,這竹林裡纔是十分涼爽呢。”劉吟梅也點頭,兩人沒有走進竹林,預備往前走去,卻聽到前面傳來說話聲,兩人正待迴避,一羣人卻已到了面前,徐明楠攙着陳珍蘭正在那說着什麼。

徐明楠猝不及防擡頭看見劉吟梅,兩人未及迴避,眼神碰在一起,徐明楠的心頓時狂跳起來,竟忘了低頭回避。鍾七姑娘沒料到會在這裡碰見外男,一張臉登時紅起來,沒有可迴避之處,只有回身低頭。

劉吟梅的心也起了些漣漪,一張臉不知怎麼也微微發紅,眼睛移開,同樣回身低頭,屏聲靜氣不說一字。陳珍蘭本該在此時出聲,爲自己外甥解釋的,可看見劉吟梅和徐明楠雙眼相視,內中似和平日有些不同,不由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文談戀愛真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