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取米。
天心者,中原也。取米者,劫掠也。
匈奴這是準備南下劫掠了啊!而今竟還將這幅字送到了大燕皇帝的面前,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在向大燕宣戰啊!真是可惡至極!
成德帝壓着心頭的火氣,慢慢合上了卷軸。
“斡爾都,這幅字是何人所寫?”
斡爾都昂首看着成德帝:“這幅字乃是我們偉大的伊都邪單于親自寫的。”
成德帝冷着臉:“哦,我道是誰寫的,原來是你們單于寫的啊。你們家的單于還真是不長進吶。好歹也是一族王者,字跡卻這般不堪,比之我大燕三歲小兒尚且不如,難得不感到羞愧麼?
斡爾都不知該怎麼迴應成德帝的話,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先前拉住斡爾都的那個侍從在斡爾都身後輕輕嘀咕了些什麼。那斡爾都就像是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重又活躍了起來。
“我們草原勇士的雙手是用來握彎刀,開硬弓的!提筆寫字那是懦弱者的行爲,我們不屑於這麼做。
“真是恬不知恥!”成德帝當即訓斥道。
“朕從未聽過這般荒謬的言論,視教化爲無物,竟將目不識丁引以爲榮!你可知你匈奴就是因爲如此,纔會一直閉塞野蠻麼!”
“皇帝陛下,我匈奴如何不需要您來操心。中原人,我匈奴也不是沒有徵服過。與其在這裡鬥嘴,不如解決些實際的問題好些。”
說着斡爾都指了指案上的卷軸。
“我家單于久聞大燕文運昌盛,希望能夠親自領教一番。若燕國皇帝看到卷軸後有何見教,只管說出來。若是沒什麼見教,便是你大燕無話可說。那單于就權當陛下是默許了。”
“可惡!”成德帝被斡爾都激得火起,猛的一拍桌子。開戰二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侍衛們看到成德帝的模樣,一個個將手攥在刀把上,隨時預備出手。
誠王和太子相視一眼,很默契的沒有出聲。
“父皇!”
就在此時,一名穿着白色親王服飾的年輕男子站了出來。
說話的乃是成德帝的第六子,睿親王鄭襄。
鄭襄十七八歲,身材頎長。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面冠如玉,長的非常英俊。更難得的是這位六皇子少有才名,精通文史。在詩詞一道的造詣更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成德帝尤爲寵愛他這個小兒子,未及弱冠之年便加封了親王,榮寵可見一斑。
出身又高,才學又好,長得又是這般的出衆。燕都不知有多少待自閨中的懷春少女渴盼着能夠與六皇子相識相知呢。
成德帝看了看下面的鄭襄,臉色稍微放緩了些:“是襄兒啊,你可是有什麼要說麼?”
鄭襄朝成德帝行了一禮:“啓奏父皇,適才兒臣聽說匈奴單于獻了一副字給父皇,並且讓父皇賜教。兒臣素來喜好文學,對單于的字很感興趣。既是要給匈奴見教,兒臣以爲,還是集思廣益來的好。故而兒臣有個不情之請,懇請父皇將此卷軸給兒臣一覽。萬望父皇應允!”
成德帝看了看桌上的卷軸,又看了看下面的鄭襄。
伊都邪的卷軸雖說是放肆了些,但畢竟只是份塗鴉的卷軸。又不是蓋上了單于金印的正式文書。自己要是因爲這一份不做數的東西就輕啓戰端,怕是正中了匈奴的詭計。但這事情要是不處理好,咽不下這口氣事小,丟了國家的臉面纔是要緊。事情的關鍵便在於回覆上,如何體面圓滿的做出答覆纔是當下的重中之重。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乾着急始終不是個辦法,集思廣益纔是更好的選擇。
想到這裡,成德帝將卷軸捲了起來,遞給了一旁的李至:“去把這幅字拿給睿親王看看。”
李至捧着卷軸輕輕來到了睿王身旁:“王爺,您看看。”
“有勞阿翁了。”鄭襄朝李至道了個謝,然後小心翼翼的接過卷軸慢慢打開。
“來吧,衆位卿家都好好看看。如有什麼好的見解,朕重重有賞!”
見成德帝鬆了口,那些滿懷好奇之心的王公大臣們便都圍攏到睿王的身旁。
“天心取米。”鄭襄輕聲讀了出來。
周圍的王公們都是飽讀了詩書的,一下子便領會了匈奴單于打的啞謎。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怒髮衝冠的。
“賊子安敢辱我!”
“實在是太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爾蠻夷之邦真是不自量力的緊吶!”
……
罵聲響成一片,但可惜都是些空談。具體該怎麼反擊,他們束手無策。
此時此刻,聲討匈奴的無禮放肆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
鄭襄看着眼前這四個歪歪扭扭的打字,眉頭微微蹙起。他沒有像那些王公大臣一般聲討匈奴,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思索這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的在過去,聲討依舊在持續。成德帝看向鄭襄的目光也愈發的熾熱了起來。斡爾都的那張臉變得越來越可惡,低低的笑聲裡像是烏鴉那般聒噪。在成德帝看來,這個匈奴人就是在嘲笑他。
“襄兒文采斐然,一定會想到好的迴應的!”成德帝暗暗地想着。
“有了!”鄭襄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諸位王公大臣立刻停止了對匈奴的罵聲,齊刷刷的看向了鄭襄。
成德帝也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鄭襄到底是如何回覆的。
鄭襄鬆開了卷軸:“來啊,去筆墨來!”
“筆墨伺候!”成德帝立馬命令了下去。
文房四寶很快便送到了鄭襄的手邊,鄭襄提筆蘸墨,在每一個字上都加了一筆。
鄭襄加完筆畫後還不盡興,又提起了筆在卷軸的上端題起了幾行字。
寫完後,鄭襄將卷軸交到了李至的手裡,李至託着卷軸一溜小跑的回到了成德帝的身旁。
成德帝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卷軸,只見先前的“天心取米”被鄭襄一改後,竟變成了“未必敢來”!這個迴應真是既巧妙,又得體,絲毫不墮了大燕的臉面!
成德帝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緊接着又看向了鄭襄先前題的幾行字。
那是一首七言。
《春貢日致單于望君早歸》
天心取米終是夢,
未必敢來始爲真。
匈奴若有朝貢日,
千鍾米粟任爾求。
“哈哈哈哈哈!”成德帝龍心大悅。
“皇兒說的好!來呀,將這幅字軸遞給匈奴使者。上面就是朕給單于的見教。”
斡爾都接過了卷軸,甫一打開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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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斡爾都纔開口道:“燕國果然是人才輩出,這幅卷軸我會帶給我們單于看的。燕國皇帝,告辭了!”
說完竟轉身離開了。
“匈奴!朕等着你們朝貢的那天!”成德帝在斡爾都的身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