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瑤這一去一直到午時纔回來,家家戶戶都用過午飯了。且又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一進屋子,整個人像是洗了個澡一樣被汗水溼了個透,小臉曬得紅得發燙。李月蘭急忙接過她的筐子,一提重得要死,心疼道:“怎麼一次性採了這麼多,背得動嗎?”
“背得動,我都習慣了。”方瑤抹了把汗,正巧方長遠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看到她衣裳邊緣處那汗水跟雨水一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手臂上還有不少傷痕,忙道:“手是怎麼了?”
“哦,山上刺多不小心劃拉了兩下不礙事!”方瑤笑眯眯道,“不過就那塊地方艾草長得好,不摘可惜了。”
方長遠湊過眼去,筐子裡的艾草又粗又壯,確實不錯。但方瑤現在這樣子跟逃跑的難民似的,忍不住心疼:“能用就行了,幹嘛要用好的。”重要的是效果,長得好長得次,那效果還不是一樣。
方瑤樂呵呵道:“我在山上採藥習慣了,看見好的不進我的筐子心裡就不得勁。況且這些是爲祖母和嬸子採的,自然要用好的了。”
一番話說得方長遠心裡暖暖的,對大房一家的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這些是不是要拿去曬,給我去曬吧,你進屋洗洗,換身乾淨的衣服,手上再擦點藥什麼的,怕那刺有毒,對了,家裡還有藥麼?”
方長遠一邊接過筐子,一邊吩咐。那筐子確實重,他一個壯漢都覺得掂手,更何況方瑤一個孩子,且還上山下山地背了這麼遠的路,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嗯,叔放心,一點小傷口不擦藥也沒事。倒是那艾草,別曬太乾,不然一點就着,有火沒有煙,可薰不了蚊子。”方瑤進屋之前不忘叮囑。
“知道,你二叔小時候沒少幹這活,這點還能不清楚麼?”方長遠提着筐子就去了院中,李月蘭跟在後面給他幫忙。
這艾草要曬得需要時間,就是這三伏天,也得要一兩個時辰。方瑤換好衣服就去了廚房。方長遠見她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更別說是吃飯了,擼起袖子就給娘和陳菊做飯,心裡頭欣慰不已,對大房的埋怨又消除了不少。
“以前家裡都是我做飯,娘只要吃一口就知道是我的手藝。瑤兒倒是分了家才下廚,她做的,娘吃不出。”李月蘭翻曬艾草突然來了句,原本就是想着瑤兒上山,她給方張氏和陳菊做飯,不過瑤兒走之前叮囑飯菜由她來做,不然怕方張氏吃出是她的手藝來個拒吃就麻煩了。李月蘭覺得有道理,便同意了,可這一下午方長遠看她的神色似乎不對,好像在怪她怎麼不提前把飯菜準備好,便不輕不重的解釋了句。
方長遠確實有些責怨,不過現下明白過來了。
“嫂子,之前是我誤會了你,我跟你道歉。”他是個有錯必認的人,不會小氣巴拉的連個對不起都不會說。
“看你說的,我沒這意思。”李月蘭忙道,她也不是要方長遠跟她道歉,只是不想讓他對自己誤會更深罷了。
方長遠撓了撓頭,也不再說什麼。默默地同她一起翻曬起艾草,太陽把地曬得反光,又悶又熱,一點風都沒有。方長遠熱歸熱,但從沒哪個時候像此刻這般希望這日頭再毒辣一點,最好是一個照光就把這艾草給曬好了。
“二叔,飯菜都好了,先給祖母和嬸子送過去吧!”方瑤將做好的飯菜都放在一個食籃裡,方長遠見食籃旁邊放了三個碗,不由好奇,“怎麼還多了一隻?”
“橫弟中午應該又沒回來吃午飯吧,這是給他準備的。”
“什麼叫做又?”難不成橫兒經常不回來吃飯麼?
方瑤道:“這些天,因爲祖母跟嬸子的事,橫弟也跟我們置起了氣,每回吃飯娘都要滿村的找人還找不到,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娘找不到人就給他留飯菜,昨晚更是等到快天亮才睡……唉,二叔要是見到他一定多勸勸,我估計他這會兒應該是陪在祖母和嬸子那裡,所以就多備了一幅碗筷!”
話不多,看似也無意,但又解釋了很多事情。比如方橫爲什麼瘦了又黑了,又比如李月蘭爲什麼今天會睡得那麼晚,這話裡都有答案。
方長遠又不蠢,怎會沒聽出來。當下歉疚似的睨了兩眼李月蘭,囁嚅着又想道歉來着,畢竟先前因爲她睡得晚說了不少陰陽怪氣的話。可李月蘭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提前阻止了:“行了,別耽誤了,快給娘和陳菊送飯去吧!呆會兒我們把這艾草收一收,你再回來給她們送去。”
“嗯,那我走了。”千言萬語都在他心裡了,方長遠深深地睨了李月蘭和方瑤,提着食籃去找方張氏和陳菊了。
雖說方瑤很少下廚房,但方張氏還是吃過她做的飯菜的。陳菊前陣子進城治臉,就有幾頓是方瑤下的廚,所以飯盒一打開,方張氏瞅了一眼認出這飯菜是出自方瑤之手,當下臉就沉了。
“我不吃那個白眼狼做的東西。”她一把將飯盒重重的嗑在地上,要不是方長遠眼疾手快,差點就打翻了。
“娘,這不是瑤丫頭做的,這是我做的。”他忙道。
“你做的?別誆我了,以爲我這個老婆子眼睛瞎了麼?”方張氏指着那肉上面飄着的辣椒絲道,“瑤丫頭做什麼都喜歡放辣椒,當我不知道麼?”
方長遠可不吃辣,李月蘭也不吃。這瑤丫撿回條命之後性子變了不說,口味也變了。吃什麼都想沾點辣味。
方長遠沒想到方瑤煞費苦心的還是被他娘給識破了,心裡有些慌,但還是硬着頭皮道:“這真是我做的,娘以前不是可以吃辣麼?”
“我是可以吃,但不吃她做的。”哪怕是李月蘭下的廚,她興許還能吃兩口,方瑤的就不行。
“娘,吃吧,管它誰做的,有的吃就行!”況且這菜裡還有肉。陳菊和方橫兩人盯着那肉直咽口水。
“不許吃!”方張氏有骨氣,她覺得吃了方瑤做的飯菜,就等於是在向那丫頭低頭認輸,她纔不要,爲了自己的顏面堅決不吃。
“娘,吃吧!”方長遠很是無奈,有什麼事比自己餓肚子還重要!她一把年紀了,可禁不起餓!
“我不吃,你別勸了。”
“娘,不吃飯怎麼行,你可是一天沒吃飯了。”況且她不動筷子,弄得陳菊和方橫也不敢動。
“長遠,你要是真心疼娘,就再回去親自做點給我送過來,成不?”方張氏道。
“娘,誰做的還不都一樣……”幹嘛要分得這麼清楚,方長遠也是無語了。
方張氏立馬揪出了他的語病:“你這是承認這飯是那死丫頭做的了?”
“是,是瑤兒做的,她也是好心。”
“好心,我呸,她要好心,我跟你媳婦還會被關到這裡來?”方張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極是嫌惡道,“算計了我又給我棗吃,怎麼,拿我這個老婆子當三歲小孩好哄麼,我纔不上那小賤人的當。”
到底是誰算計的誰,村裡現在可是向大嫂一家一面倒,娘現在還說這些話覺得有意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