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由青葉牽線,隔日天帝玄光便與魔尊荀無羈在夏沐島見面詳談。之所以選在此地,一則是因爲夏沐島超脫於六界之中,不會受到任何邪惡之力的侵擾,這二則嘛,儘管如今兩族首領懂得同仇敵愾,但這長久以來的隔閡倒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你說讓天帝到魔族離曜宮走一遭,看着便有些不妥,你說讓魔尊去天界,感覺也有些丟面子,所以說,這夏沐島倒是個折中的好去處。伐赤大軍只用半日便組建完畢,由魔族開道,天族數十萬天兵浩浩蕩蕩挺進南境之南。天族一十八位天神各領兩萬天兵,共十八支隊伍圍住南境之南各個出口,魔族在每一支隊伍中各加入五千魔兵爲他們解除毒瘴之困。開天闢地以來,天族與魔族從來都是征戰不休,如今卻這般團結在一起,每過之處無不引得六界側目。

就在伐赤大軍大張旗鼓地向南境之南進發之時,另有一支小分隊在他們之前已然向着南境腹地深入了。這其中有赫連、緝熙、青葉三位天神,赫連右手拇指上的寒琊玉琮之內還有兩萬戰魂被安置其間,荀無羈自然也在其列。除開他外,因着混元天尊被接到西方梵境療傷,西方佛祖爲保衆生渡此劫難也派出了大勢至、無盡意、藥王、藥上、救脫五位菩薩前來相助。

自打進入毒瘴林後,一路上赤魔的妖兵就對他們展開了連續的襲擊,穿過毒瘴林進入暗黑之地後,雖說襲擊的次數沒有先前的多了,但每一次都會比前一次來得更兇猛一些。不僅如此,身在南境腹地的赤魔還會不時製造幻境試圖迷惑他們前進的方向,但因着有荀無羈這個活嚮導,他們倒也一路堅定地朝着目標而去。

在距離南境腹地只剩半日路程的時候,按捺不住的赤魔發動了最大的一次進攻。無數妖兵前赴後繼地涌了上來,三位天神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斬殺,魔尊荀無羈更是不會心慈手軟。而五位菩薩此行是爲了救贖而不是殺戮,所以一路上不論上伐赤大軍還是妖兵,但凡有傷亡,無盡意、藥王、藥上、救脫四位菩薩便會進行救治與超度。但這一次,妖兵發動的幾乎是自殺式的襲擊。戰鬥已經進行了三天三夜,若他們還不能進入南境腹地,南境之外的狀況恐怕會更糟糕。

第四日凌晨時分,一直打坐唸經超度惡靈的無盡意菩薩緩緩起身,行至數步外正在閉眼冥思的大勢至菩薩身旁,輕輕喚了他一聲,待大勢至菩薩睜開眼後,無盡意菩薩衝他耳語了幾句,大勢至菩薩點了點頭,然後起身慢慢向前走去。他的周身逐漸發出金光,而他走過之處瞬間綻放出優曇花,金光鋪散開來將衆人圈在了其中,光圈之內所有妖兵頃刻間消失殆盡,搖曳的優曇花在黑暗之中竟散發着祥和的殺戮之意。

三位天神與以爲魔尊因着這場鏖戰都有些疲憊了,此時,看向大勢至菩薩的目光中包含着震驚與感激。一路上沒言語也無情緒的大勢至菩薩向他們微微點頭示意,就在赫連準備收回目光之時,卻發現大勢至菩薩的目光在緝熙身上短暫地停留之中似乎包含着微不可查的別樣情緒,悲觀且掙扎,赫連一時間不明這是何故,想再確認一遍時卻什麼也沒有了,大勢至菩薩仍然一臉平靜地看着虛空的遠方。

光圈之外不斷有妖兵試探,可一旦觸碰到光圈,妖兵瞬間便化於無形。幾次三番之後,便不再有妖兵敢貿然上前了。伐赤小分隊在光罩之中緩緩前進,朝着南境腹地而去。赫連隱隱感覺赤魔的力量越來越強,於是提醒各位加快腳步,約摸兩個時辰過後,他們終於穿過暗黑之地,然後踏進了一個巨大的紅色光球之中,目之所及,大小各異的火光跳躍着,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

“這是何處?”緝熙輕聲問荀無羈,卻見荀無羈皺着眉頭面帶惑色。

“難道我們還是誤入了赤魔所造的幻境之中?”不等荀無羈開口緝熙又問道。

這一次,荀無羈依舊擰着眉頭,臉上的惑色不減,搖頭應道:“我也不確定,但我們的方向一定沒錯,照理說穿過暗黑之地便是南境腹地了……”

“諸位!”聽完他們的對話,一直沉默的大勢至菩薩忽然開口,“依本座看,我們現在就在赤魔的裡面!”

“什麼?”在場諸位皆是一臉震驚地看向大勢至菩薩,赫連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難怪進入這個紅色光球后,周圍的氣息陌生中又透着熟悉。先前明明感受到赤魔的力量越來越大,但走出暗黑之地後這種感應就變弱了,似乎辨別不出他的方向,但又感覺他無處不在。原來,赤魔以自身作爲結界,將他們全部困於期間了。

“小心!”就在這個空檔,所有的火光彷彿活了過來,奮力向他們衝了過來,赫連大喊一聲提醒大家戒備起來。

方纔漸漸淡去的金色光圈又再次亮了起來,這一次,不計其數的火球打到光圈上卻沒有消失,只是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光罩被推得變了形狀,火球壓着光圈不斷地向他們靠近,四周淒厲地叫聲越來越大,彷彿帶着無比的絕望和試圖毀滅一切的決心,感覺用不了多久光圈就會被這些火球打破。

光圈之內的他們皆亮出了兵器凝神戒備着,這時,一陣悠揚的梵音自大勢至菩薩口中而出,只見他雙目緊閉,右手結印在身前,專注地念着降魔的經文。圍繞着他們的光圈似綢緞又如波浪一般盪漾起來。佛家的印記一個個在光圈上顯現出來,那些火球一個個恐懼地退了開去。待光圈恢復了原本的形狀,大勢至菩薩忽然睜開雙眼,結印地手用力地指向上空,口中也喊出一個氣吞山河的“破”字!

他如洪鐘般的聲音層層疊疊地迴響,他所指的上空,紅色光球的頂端頃刻間裂開一個縫,隨後裂縫越來越大,柔和的日光便灑了下來。

周圍的紅色光球變成紅色的煙霧,全部都向着一個地方匯聚,在他們對面較遠的位置,慢慢幻化成了一個人形。

“父親!”

青葉不由得叫出了聲,因爲對面帶着盈盈笑意的那人,正是她的父親青松神君。剛欲向那人衝去,身形一動就被赫連拉了回來。

赫連抓住青葉的雙肩,輕輕搖了搖,開口道:“青葉,醒一醒,不要被他的幻象迷惑了!”

青葉這纔回過神來,“幻象?”她有些不願相信,試圖再轉過身去確認一番,雙肩卻被赫連牢牢抓住,只聽他無比關切地說道:“聽話,不要看!”

這時,一旁的大勢至菩薩緩緩開口道:“赤魔擅長蠱惑人心,他本身不懼形態,而如今因吸收了六界邪念,依本座推斷,他應該是能夠根據所惑之人心中所念幻化成那人的形態。”

待他說完赫連便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的確,除開斷了七情六慾的五位菩薩,他們都被赤魔的幻象迷惑了。青葉看到的是青松神君,緝熙看到的是老天帝,而荀無羈見到的卻是位女性,正是他的生母幽姬。而赫連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因爲他見到的是他自己,原來在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當初在伏魔境中赤魔幻化成自己的樣子傷害了青葉一事,以至於過了數百年他一直不能釋懷。正因爲他看見的是自己,所以在短暫的痛苦後他迅速清醒了過來!

“妖孽,速速現出原形!”

大勢至菩薩大聲一喝,一個巨大的卐字符打向了赤魔,赤魔瞬間恢復成一團有着人形的紅色光影,但只是一會便又幻化成方纔的各種形態。緝熙與荀無羈趁着這個瞬間也清醒了過來,在用餘光瞥去,見對面依舊還是方纔心中惦念的那個人,連忙收斂心神,側過身去不再看他。

赤魔見自己的蠱惑之術被輕易地破了,難免氣急,於是乎開口道:“哼!竟然連六根清淨的西天菩薩也來了,你們既參透了因果輪迴,就該知道今日的一切便是他們咎由自取,西天爲何要牽扯進來?”

荀無羈不由得冷笑一聲,這赤魔果真擅於攻心,三言兩語就點破了關鍵之處,搞不好真的能把局面扭轉回去。

聽完赤魔的話,大勢至菩薩緩緩回道:“善哉!善哉!正因這因果輪迴,我等纔要來度化你們!”

“哈哈哈哈!”聞言赤魔狂放地笑了起來,厲聲說道:“度化我?我可是世間惡靈凝結而成,你要如何度化與我?”

大勢至菩薩又言:“阿彌陀佛!善惡乃一念兩生,你若不爲惡,便是向善了。”

赤魔自然不屑,反問道:“自我誕生,本不知善惡爲何物,卻被困在伏魔境萬萬年,我可曾傷害過這世間分毫,善惡皆是你們來定奪的,如今卻要讓我來做選擇嗎?”

菩薩輕嘆一口氣,再道:“世事皆是因果報應,本座勸你莫要執迷不悟了!”

“呵!”赤魔憤怒地吼道:“既讓我選擇,那我就偏要毀天滅地!”

“哼!”不等大勢至菩薩再勸,荀無羈冷哼一聲開口道:“口氣不要太大,有本事走出南境之南再說!今日,本尊就要讓你消失!”一鼓作氣說完後他便又轉過頭,畢竟對面是自己生母的模樣,開口前還真有片刻的遲疑。

赤魔自然反擊到:“不自量力,你連正眼看我都不敢,還妄圖消滅我!”說着,赤魔輕輕撫了一下臉頰,完全是幽姬的嫵媚模樣,又道:“乖兒子,你捨得殺你的親生母親嗎?”

荀無羈心中真想罵娘,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妥,只得把這話給忍了。這時赤魔又帶着不可一世的語氣開口道:“任你們誰也別妄想能消滅我!只要這世間萬物心中的邪惡、陰謀、慾望不滅,我就永不消亡!”

幾位菩薩相互看了看,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大勢至菩薩便轉向衆人開口道:“阿彌陀佛!諸位,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世間一切皆是因果報應,縱使是本座也只能順應,不可打破!”

這意思便是不會參與接下來的戰鬥了。果然,這赤魔還是不可小覷的,三言兩語就把五位菩薩置於事外了。

不過幾位菩薩倒也不會袖手旁觀,無盡意菩薩也開口道:“此役若想取勝,諸位還需摒棄雜念,心神合一方能不受赤魔蠱惑!”

無盡意菩薩話音剛落,大勢至菩薩忽然走到青葉身邊,緩緩開口道:“清兮元君,你手中的玉弓威力無比,它射出的是救贖之箭還是殺戮之箭,還望元君好生思量!”

青葉連忙點頭,謙聲回道:“青葉謹遵菩薩教誨!”

赫連、青葉、緝熙、荀無羈凝神轉身,目光堅定地向前走了數步,五位菩薩退至後排打起坐來,悠揚地梵音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