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走進營帳時青葉正坐在榻邊發呆,見着赫連臉上瞬間有了神采,笑着迎了上來。

“醒啦?”赫連摸着她睡眼朦朧的臉柔聲問道。

“嗯!”青葉眨了眨眼,懶懶地問道:“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赫連替她整理了稍顯凌亂的頭髮,輕聲問道:“那休息好了嗎?”

青葉自然點頭,想起迷迷糊糊之間赫連似乎早早就起身了,於是問道:“師父剛剛去哪了?”

微微停頓了片刻,赫連吸了口氣,然後回道:“我們去尋找剋制赤魔的辦法了。”

“可找到了?”青葉有些期待。

見赫連點了點頭,青葉眼中隨即迸發出光彩,連語氣也興奮了許多,“太好了,那我們要怎麼做?”

赫連緩緩開口道:“要消滅赤魔,還需解救被他控制的衆多生靈,我們要淨化控制他們黑暗之力他們才能恢復原來的形態。所以我們需要把忘憂的救贖之力發揮到最大。”

聽到這青葉明顯有些遲疑,神色凝重地說道:“可我如今還不能好好的控制忘憂。”

“這其中的分寸的確很難把握,稍有不慎就可能讓他們灰飛煙滅。”赫連的話讓青葉愈發憂心了,想到那些被控制的生靈實在無辜,便問道:“那你們可是找到讓我能夠更好控制忘憂的辦法?”

“嗯!”赫連給了她肯定的答案,但又補充道:“不過還缺一個東西。”

“是什麼?”青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跟我來!”赫連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拉着她向帳外走去。

剛踏出營帳,青葉便見到數步開外一頭銀髮的緝熙。

拉着她來到緝熙面前,赫連這纔開口道:“若想把忘憂的救贖之力發揮到大,需要到天外天去取一顆浸滿日光的晶石。諸位菩薩已被佛祖召回西方梵境,這裡我走不開,所以讓緝熙與你同去,可好?”

青葉沒有立刻應允,而是認真地看了看赫連與緝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緝熙心頭微微一跳,莫非她意識到什麼不妥了?他偷偷看了赫連一眼,見他也有些不自然。

就在他們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青葉忽然笑了,然後對赫連甜甜地說了聲“那我們去咯!”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青葉便拉着緝熙一道出發了。

待他們身形消失在南境腹地,玄光慢慢走到赫連身邊,輕聲問道:“這小妮子就這麼去了,不怕你是故意支開她。”

赫連望着前方微微搖了搖頭,回道:“她或許察覺到了什麼不妥,但絕不會是因爲這個原因。”

“爲什麼?”玄光倒有些不解。

赫連篤定地笑了笑,又道:“因爲她知道,就算真的天地覆滅,我們也不會分開!”

玄光咋咋舌,無端地被膩歪了一把,當真是自找苦吃了!

笑過之後,他又正色問道:“那你不怕她事後責怪你?”若青葉知道此行不過是爲了圓緝熙一個心願,等她親眼看到緝熙消失在她面前,她又如何能接受得了,又如何不會怨怪大家對她的欺瞞,特別是赫連!所以玄光的擔憂也是情理之中的。

赫連深深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那把殺死緝熙的箭終究要從她手中射出去,怪我總好過她自責。”

說完這句,赫連便轉身向大帳的方向走去。

“你說緝熙會將真相告訴她嗎?”玄光望着半空輕聲發問,因着起了風,這話音顯得有些飄渺了。

赫連稍稍停頓了片刻,沒有答話又繼續走了。

說或不說,都是緝熙的選擇,但他知道,不論緝熙做何種選擇,都會盡力把對青葉的傷害減到最少。

翌日第一縷晨光灑下來時,青葉與緝熙回來了,她一臉興奮拿出在天外天尋得的晶石,雙眼裡皆是對此役取勝的信心。在場衆人都向緝熙投去詢問的目光,卻見他淡淡一笑,眼神中盡是複雜的意味。

看來最終,他還是沒說罷!

天漸漸亮了起來,十二個時辰已到,大勢至菩薩設下的降魔光罩快要散去,兩邊的戰士早已準備好,只等各自的首領一聲令下,新一輪的戰役便又可以打響了。

只隔了一日,妖兵的數量又多了一倍,赫連與緝熙交換了一下眼神,今日,必須做了結了。

赤魔等了一日,似乎已沒有什麼耐心了,光罩剛剛散去他便命令妖兵全力進攻了。

兩邊戰了許久,直到南境腹地的日光越來越強。赫連突然對荀無羈點了點頭,收到訊號的荀無羈立刻飛身向前,懸在半空中,手持魔族聖物醉笙戟。

因着大勢至菩薩臨走前教給他們一套靜心咒,以保他們不會輕易受到赤魔蠱惑而產幻象,所以此刻他們所見到的赤魔便是一個有着人形的光影。

赫連料得沒錯,今日他一定不會輕易離開,南境之外被圍城了銅牆鐵壁,妖兵連連敗退,赤魔必須儘快解決腹地之戰,否則妖兵出不去,便無法替他收集世間邪念助他早日脫離此地。他哪裡甘心被困在此地,所以他的心情比起伐赤大軍還要迫切。荀無羈便是要利用這一點,將他激出來。

荀無羈扛着醉笙戟,一副不羈的模樣,看着對面觀戰的赤魔,滿是嘲地開口道:“嘿!臭名遠播的赤魔竟是這樣一坨醜東西,嘖嘖嘖,還真是讓本尊大開眼界呢!”見赤魔用空洞的雙目盯着自己,荀無羈又道:“都說赤魔比青魔厲害許多,實在沒法讓我服氣。來吧!醜東西,我們來比比!”說着,用醉笙戟直直地指向赤魔,帶着不可一世的氣勢。

赤魔冷冷哼了一聲,荀無羈見他沒有動作,又道:“怎麼?怕了?怕了就趕緊滾回伏魔境乖乖呆着,那裡還有個天神好吃好喝地把你養着。”說着他又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連連嘆道:“算了算了,你長得實在是太醜了,本尊實在不能再多看你一眼。”

話音剛落,他便感受到一股無形之力,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打出好遠。他奮力站了起來,看着不遠處的那團紅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得意地笑道:“出來就好!”

然後他便毫不猶豫地提着醉笙戟向赤魔飛了過去,過了幾招之後,連向來都不可一世的他也覺得心驚。如今的赤魔還只是一個人形光影便已經這樣厲害了,若是讓他有了真身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打到近百招的時候荀無羈就顯得有些勉強了,終於,赤魔再次將他重重擊倒在半空之中。見他半天都爬不起來,赤魔慢慢飛至他身邊,一團光影中他甕聲甕氣地說了聲“不自量力!”接着手中燃氣一個火球,眼看着荀無羈就要喪命於此了。

看着這一幕,儘管早有準備,但青葉的心頭還是不由得緊了緊。赤魔手中的火球囂張地跳躍着,彷彿迫不及待要奪取荀無羈的性命,反觀荀無羈,卻是笑着,用力將醉笙戟指向了天空。只是一瞬間,天地間風雲變色,就在他們的上方,厚厚的雲層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赤魔手中的火球在狂風中熄滅了,他剛想有所動作卻同荀無羈一起被吸入了漩渦之中。

烏雲之中不斷有紅光閃現還伴隨着爆炸的聲響,一黑一紅兩個影子忽明忽滅,看起來荀無羈是展開了反擊,但實際上他卻不是爲了取勝,而是爲了被赤魔控制。赤魔爲了衝出漩渦需要一個實體,所以他一定會控制住荀無羈的身體,果然,巨大的雲層被打開了一個窟窿,一襲黑衣的荀無羈掙扎着下墜,周身泛着赤色的光芒。

出了漩渦,赤魔想要離開荀無羈的身體,卻發現荀無羈拼命抓住自己。等到他意識到這定是一個圈套的時候,兩條鎖鏈已經凌空壓了過來,鎖住了荀無羈的雙手與雙腳,同樣被鎖住的,還有赤魔!

“天地陰陽,是爲乾坤!”天帝玄光一邊念着仙訣一邊同赫連一左一右將與赤魔合二爲一的荀無羈控制住。

“鎖!”隨着他大喝一聲,乾坤鎖金光一閃,發出了震天動地的聲響。

而這一刻,荀無羈的身體從乾坤鎖中被逼了出來,他穩穩落地,看着半空之中被控制住的赤魔,整了整方纔打鬥中弄亂的衣襟,揚起嘴角邪魅一笑,自己的任務完成咯!

下面妖兵與戰魂打得不可開交,半空之中的赤魔也在不斷掙扎,試圖掙脫乾坤鎖的禁錮。

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進行了,先由荀無羈引出赤魔,再靠乾坤鎖將赤魔鎖住,最後,青葉藉由晶石的力量射出救贖之箭,一切便可以結束了……

“看你的了!”遠遠看着這一切的緝熙輕輕拍了拍青葉的肩膀,一臉輕鬆地這般說到,笑得如同四月的春風。

青葉看着緝熙,帶着往日他最熟悉也最喜愛的笑容,點了點頭。

左右化出忘憂,右手將晶石至於玉弓之間,緩慢而用力地向後拉動,晶石一點一點變成羽箭的形狀,日光照着,折射出七色光彩。

然後,這支承載着一切希望的救贖之箭,無比堅決地飛離了忘憂。

冷靜下來的赤魔看着這一幕,不由得輕蔑地笑了,這幫神魔簡直太天真了,縱使被乾坤鎖鎖住又如何,用不了多久,他便可以破陣而出,而眼前極速飛來的那隻破箭更加不能耐他何了。忽然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因爲一個一頭白髮的天神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印象中這個小天神實在是不起眼,可他現在擋在自己面前是什麼意思?他身後那支箭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可他卻一臉平靜,然後,赤魔便聽到他用朝陽般溫暖的聲音,輕輕嘆了句:“黑暗不止,光明亦會生生不息!”

世間彷彿都安靜了,只剩箭穿透緝熙身體的聲音,他,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