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這玉弓怎會在你手上?”

玄光近乎失態地閃現到青葉的面前,一把拿過玉弓臉上流露着複雜的情緒。除了不可思議,還有試圖壓抑着的激動,他握着玉弓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這把正是紫羅的忘憂玉弓,千真萬確!

所以,她還活着!

那日得了玉弓,原本青葉打算尋個機會問問緝熙是否知道父母親的這位天神朋友,可後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青葉竟將此事忘了個乾淨。此番想來,着實羞愧又懊悔。看着眼前天帝難掩的悲痛,青葉便將自己如何得到這把玉弓的經歷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依你所見,她是否還活着?” 見玄光良久不語,赫連便替他問了。

青葉抿嘴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確定。雖然她沒有仙身,但她的一顰一笑我都感受得很真切,而且她的神力也很醇和,所以,我也說不準。”

“或許那一戰中,紫羅神君雖肉身被毀,但她隨身佩戴的青龍玉珏卻在關鍵時刻保住了她的一魄。”緝熙想起了青龍玉珏另一重神力。

再觀天帝臉上並無意外之色,難道他知道?可他這樣深切的悲痛又是因爲什麼?

衆人還未來得及探尋期間緣由,就見到玄光整理了思緒,臉上又恢復到往日的神色,似乎方纔那幾欲失控的一幕不曾發生過。

他將玉弓遞還給青葉,一臉平靜地開口道:“既然玉弓在你手上,明日我們便去斯幽冢吧!”

青葉卻不肯接,說道:“忘憂既是開啓斯幽冢的密匙、事關重大,紫羅神君又是天帝的義姐,這把玉弓理應交還給天帝。”

玄光嘴角露出淡淡地笑意,依舊將玉弓放到了青葉手中。

不等青葉再次推拒,他緩緩說道:“忘憂認主,如今她把玉弓給了你,這天地間,便只有你能用得它。”末了,他輕輕嘆了口氣,又道:“拿着吧!”

說完便示意大家各自散去,他看起來無比鎮定地轉身向後殿走去了。

“可要去找她?”望着玄光的背影,赫連輕聲問道。

玄光微微側過頭,眼角快速掩去悲色。

“天地之大,她又是這樣一種存在,如何尋得到?”話語間很是無奈。

赫連卻無比堅定,“若是想找,便一定有辦法!”

玄光卻搖了搖頭,嘆道:“罷了!她素來愛自由,隨她去吧!”

見天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青葉想要喊住他,卻被赫連拉住了。

與赫連、緝熙一道走在合光殿外的折巷裡,青葉有些傷懷。儘管天帝沒說,青葉能夠感受到他那副玩世不恭外表下的執着與深情。

“當日紫羅神君曾說她因感受到了青龍玉珏纔會出現的,若是能從我身體裡取出青龍玉珏,是不是有可能將神君找回來?”青葉低頭走着,這般問着。

“你方纔在殿中想要喊住天帝,便是要說這個?”赫連牽着青葉,說話間腳步略微停了停。

青葉自然也得停了下來,望着赫連點了點頭。

“青龍玉珏一旦啓用便會消失,哪裡還能從你身體裡取出來呢?”

聽了赫連的話,青葉很是意外,“真的嗎?青龍玉珏不是上古神器嗎?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消失?”

“自然是真的!”一旁的緝熙開口肯定了這是事實。

青葉隨即也想明白了,青龍玉珏有重生之力,若是能無限使用,這天地間豈不亂了套?

只是,可惜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着,過了片刻,青葉開口道:“你們說,天帝與紫羅神君之間,又會有怎樣的故事呢?”

折巷很靜,他們的腳步很輕且緩,漸漸遠去的身影留下赫連的嘆息:“既是他們的故事,等到哪一日他想說了,我們再聽吧……”

第二日清晨,天帝玄光、太恭元君緝熙、伏魔將軍赫連並着清兮元君青葉一行四位天神來到了天界的中心點將臺。這裡便是斯幽冢的入口,他們皆是一臉肅穆地立於點將臺之上。見大家都準備好了,天帝玄光嘴裡低聲唸了句古老的仙訣,青葉聽不懂是什麼,但下一刻,青葉感受到腳下的點將臺開始慢慢旋轉起來,然後越來越快,儘管他們身形未動,但腳下的石臺分明託着他們向前飛去了。只是飛行了好一會青葉卻始終不辨方向,只覺得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又向南、一會兒轉向西、最後似乎又朝北邊去了,感覺是在上升但分明又是在下降,可至始至終他們又似乎從未動過。青葉徹底暈頭了,可方纔天帝囑咐過,去往斯幽冢的過程中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出聲,且必須凝神靜氣,若不能摒除雜念,很可能被捲入飄渺之境而迷失在其中,這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青葉竭盡全力沉靜心神,可越想控制就越恍惚,不一會額上便滲出汗來,身上也冷汗涔涔。四周忽然響起尖銳的哭喊聲,彷彿要刺穿她耳膜,頃刻間頭痛愈烈,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時,右手掌心傳來一陣醇和之氣,助她瞬間收斂了心神。自然是赫連,明明他一直牽着青葉,可方纔青葉好似感受不到他了一般,任憑赫連握住她的手如何用力,她卻絲毫沒有反應,赫連連忙分神入了飄渺之境,費了好一番功夫纔將青葉帶了出來。

回過神來的青葉哪裡知道那一瞬間的驚險。用凡世的話來說剛剛她已經去鬼門關走了一圈了,然而飄渺之境可是比鬼門關還兇險萬倍的地方,差一點,她便困於期間,永世不能輪迴了!

好在此刻能真切地感受到赫連掌心的暖意,連忙閉上眼睛,漸漸安下心來。

又過了許久,四周越來越靜,忽然的涼意鑽進他們的口鼻,滲進他們的肌膚。

“到了!”

耳邊傳來天帝的聲音,大家這才睜開了雙眼。

因着是第一次來,青葉與緝熙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本以爲斯幽冢會是同往生林差不多的地方,古樸**、陰鬱靜謐,可眼前,一望無際的冰川自腳下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而冰川之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耀眼的火焰不斷跳躍着,帶着睥睨一切的氣勢,卻又安分地臣服在冰面之下,火舌舔舐寒冰之後向四周鋪散開來,火光落下去後又再次升騰起來,周而復始……

同樣是初來此地的赫連倒是平靜許多,不過這世間除了青葉,倒真是沒什麼能牽動他的心緒。

“這是便是天地萬物的生命之源!”

萬般俱靜的空間裡,天帝忽然開口,那聲音便層層疊疊的盪漾開去了。

“自古水火不相容,可在這裡,冰與火竟會這樣相依相生!”緝熙也算是通曉天地萬物,可此時,也不免震驚。

天帝淺淺一笑,緩緩解釋道:“那是因爲入了六界,水與火便入了輪迴,而所謂輪迴,便是萬物的此消彼長、相生相剋,如此才能生生不息。生命之源是唯一的,滋養萬物的水、繁衍生息的火,只是它的兩種形態罷了。只是在這無情無慾的空間裡,水凝成冰,才形成我們眼前的冰與火共生的景象。”

原來如此,難怪一踏進此地就感到心境愈發通透了。青葉不由得感嘆生命的神奇,縱爲天神,在此地也感到渺小與無力,一顆心自然而然的謙卑起來,無比恭敬地環顧起四周。

見他們已將環境打量完,玄光望着漫無邊際的前方緩緩擡起手來,口中再次響起古老的仙訣,伴隨着天帝近似空靈的聲音,遠處騰起了茫茫霧氣,從層層濃霧中,隱隱約約透出一座宮殿的形態。待天帝唸完仙訣收了聲,大霧也慢慢散去,露出來的,果然是一座巍峨的宮殿,這便是斯幽冢了麼?同樣是晶瑩剔透,與水晶打造的祁璵宮不同,眼前這座,卻是寒冰築造而成的。

“青葉”

天帝輕輕喚了一聲,見青葉望向他,他便接着說道:“你看那裡!”

順着天帝的手看去,是斯幽冢的最高處,冰天雪地的極白之下,眼之所見都顯得不那麼真切了,那裡似乎有一座高高聳起的塔尖,青葉凝神望去,塔尖應該是一個空心的圓環。

“看到那個塔頂的圓環了嗎?”天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見青葉點了點頭,天帝繼續說道:“那便是光明之眼, 待它重新燃起火光,斯幽冢裡沉睡的上古戰魂就會甦醒了。”

“火光?”青葉輕聲確認。

天帝玄光指了指冰面下跳躍的火焰,點頭說道:“一會你便要從這裡取出火焰。”

大家自然明白,點燃光明之眼需要生命之源的火焰,但一定不是鑿冰取火這麼簡單。青葉似乎知道爲什麼忘憂玉弓會是開啓斯幽冢的密匙,可到底要如何做心裡又不是那麼分明瞭。

見她一臉疑惑,玄光又道:“紫羅可曾對你說過,忘憂之箭需要意念凝結?”

青葉自然連番點頭確認,那夜紫羅神君對她囑咐過“若以愛爲念,便能救贖,但若以恨爲念,即爲毀滅。欲用忘憂,必先保持心中的澄明。”想到此處便一併說了出來,頓了頓,又有些難爲情的開口道:“只是說來慚愧,那日我未曾凝成一箭,所以至今也不知忘憂的箭是何形態。”

天帝倒也不在意,依舊神色平靜地說道:“那你可知,正邪本是一念之間。所以忘憂的箭,便是這世間至純至暗之物!”

赫連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接過天帝的話緩緩開口道:“而生命之源便是將世間生與滅這至善之惡融合的最爲完美的至純至暗之物。所以,若要取出生命之源的火焰,唯有忘憂!”

青葉恍然大悟!是啊,只有忘憂,才承載的住這等浩瀚神力!

只是……

青葉的心裡又犯了嘀咕,就算玉弓能以生命之源的火焰爲箭,而自己這次又是否能夠順利啓用忘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