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抱着劍筒在赫連身後跟着,儘管她極力掩飾着,但那份雀躍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赫連若無其事的在前慢慢走着,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清晰地表明瞭他此刻的心情。
易夫子在書塾裡設了一件小書房,平日無課時便在那處看看書寫寫字,先前也關照過赫連若是無事可到小書房休息。不過小書房不像大課堂前後開有對門,只在正面設有一扇小門,從百草堂後方的空地過去,需得上幾步臺階,將左側的走廊走完,再右拐走到前面才能進去。青葉跟在赫連身後,不料方拐過彎,赫連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着青葉分心得實在太認真,自然是連人帶劍筒撞到了赫連身上。
赫連轉過身,一臉的無奈,撥弄了一下青葉的頭髮,笑嘆道:“你啊!走路總是這般不專心,我的背遲早要被你撞出一個窟窿來!”
青葉紅着臉問道:“我以前也是這樣嗎?”
見赫連點了點頭,青葉半分歉意半分討好的說道:“那也是因爲我跟着的人是師父啊!任誰跟在師父身後都沒法專心走路的!”
赫連笑得更加明顯了,卻是微微偏過頭去,若是再多看一眼她那故作真誠的調皮臉龐,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師父,你怎麼會來?”青葉沒有察覺赫連情緒的變化,趁着還能與師父說會話的機會趕緊發問。
赫連心緒平復了些,回道:“既然答應了你,要尋個正當的法子教授你武藝,自然要說到做到!”不等青葉繼續追問,他又開口道:“給我吧!”說完伸出手欲接過青葉手中的劍筒。
青葉卻將劍筒抱得更緊了些,搖頭說道:“不用。想必易夫子還在小書房裡,若是我空着手,便沒理由跟着師父了。可我還想跟在師父身後再走一段呢!”
赫連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頭,“也對,那我們進去吧!”
易夫子見着赫連身後的青葉時,着實愣了片刻,不過很快他便想通透了,起身說了句“我正好要回去了……”便向外走去。
儘管青葉沒弄明白夫子這是唱的哪出,但還是乖巧的說了聲“夫子慢走!”。
易夫子點了點頭,經過青葉身旁時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青葉疑惑地放下劍筒,望着易夫子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好在她很快便意識到,此刻小書房內只剩她和赫連師父兩人了,於是很快臉上便綻出笑容,壓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和滿肚子的疑惑,連連問道:“師父,我還沒問,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哪,怎麼隔了一夜,師父就成了我們的武藝師父了?”
赫連走到窗邊的木椅旁坐下,從茶盤中拿出一個小盞,倒了一杯茶推到另一把空椅子旁,示意青葉坐下,又拿出另一個小盞,給自己到了一杯茶。
青葉連忙坐下,雙手捂着小盞,一臉期待的將赫連盯着,赫連喝了一口茶,皺了皺眉頭,輕聲嘆了句:“茶是好茶,卻不及往日你泡的半分。”
青葉雙眼瞪得老大,想必師父又是憶起過往了,無奈自己完全沒有三年前的記憶,但此時還不是追憶的好時候。
“哎呀!師父,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嘛?”要知道,易夫子向來對他們的武藝課毫不關心,又怎麼會特地爲他們請一個師父,還正好是自己的赫連師父!
赫連放下茶盞,看着青葉滿臉的期待化作焦急,便開口道:“也沒什麼,我只是找到你們易夫子告訴他我初來此地居無定所,想謀一份差事,於是,他便讓我來做了你們的武藝師父咯!”
“就這麼簡單?”青葉滿臉寫着不可思議。
“嗯,就這麼簡單!”赫連拿起茶盞又喝了一口茶,正好擋住臉上的笑意。
真相自然不是這般。
昨日,與青葉分開後,赫連便來到了百草堂。
百草堂旁有一條小徑,沿着這條小徑走到盡頭便是易夫子一家人的居所,那是一間樸素的小院落,一圈參差不齊的籬笆圍出一個小院子,院中有一顆粗壯的梧桐,梧桐樹下放着一個脫了漆的大木箱,該是將其當成了一方木桌,木箱上鋪了一塊彩色拼接的桌布,其上又有一個圓形托盤,數個小茶盞衆星捧月般地圍着一個茶壺。木箱旁隨意放置了幾方矮凳,一位英俊的中年男子坐在其中一方矮凳上,手裡正捧着一本書。
因着院門開着,赫連踏進院中時便見到了方纔的情景。輕輕釦了兩下木門,聽到動靜,中年男子擡起頭來,見着院門口站着的人,有些疑惑,也並未起身,淡淡地問了句:“敢問閣下是?”
“先生就是百草堂的易夫子?”那人不答反問。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正是。”
其實在赫連見到易夫子的第一眼,便將他的過往看盡了。這般問着不過是想着與凡人打交道,還是要自然一點,儘管只有他以爲很自然。沒有得到易夫子的應允,赫連便徑直走到他的面前,自顧自地坐到他對面的矮凳之上。好在易夫子並不是普通的教書先生,見着這個不速之客的諸番行爲也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反倒給他倒上了一杯茶。
“閣下還未回答我的問題!”易夫子不動聲色地發問。
“我叫赫連。此番來訪,是要找先生討份差事。”赫連一臉平靜,哪裡像求人幫忙該有的態度。
“哦,何種差事?”易夫子卻不介意。
“想讓先生應允我到百草堂教授武藝。”赫連直言不諱。
易夫子覺得,眼前這個叫做赫連的人,儘管神色平靜,可言語之中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這般氣勢,定不是一般人會有的。
上下打量了一下赫連,易夫子心中暗想,他周身散發的氣息,與過往的自己倒是有些相像,於是,他帶着同樣的氣勢問道:“我爲何要答應你?”
聞言赫連淺淺一笑,說道:“我同先生一樣,都是爲了守護自己在意的人。先生爲了所愛之人甘願放棄一切,想必也會成全我的吧?”
易夫子的臉上瞬間露出吃驚之色,同時含着幾分警惕,問道:“你到底是誰?”
“先生不必緊張,我是誰並不重要。”赫連緩緩說道:“我來此處,只爲守護我愛的人,其他的人或事,我不關心,也不會管。”
沉吟片刻,易夫子眼中的警惕之色漸漸退去,於是他緩緩開口道:“你要守護的人,是我百草堂的弟子?”
赫連點了點頭。
易夫子忽然笑了,嘆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答應你了!”多的,他便沒有再問。
收回思緒,見青葉正若有所思的點着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不過瞧她的神色之中,隱隱透着些失落。
“怎麼了?”赫連輕聲問道:“你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青葉勉強笑了笑,搖着頭說道:“沒事。師父能來,我自然高興。只不過這樣一來,大家都要叫你師父。我私心裡總歸希望師父只是我一個人的師父,如今看着師父被大家瓜分,有些失落罷了。”
“你這般說,我很開心。不過你也無需在意,不論何時,師父的眼裡只有你一人而已。”這樣的話,曾經的自己或許說過,可一定說得太少,最終導致青葉覺得自己從未在意過她。這樣的遺憾,赫連不願再次重演,所以這樣的話,以後只要心裡想的,便要對她說出來。
果然,不論是青葉小仙,還是凡人青葉,她都是那麼容易哄的。赫連的話剛說完,她便笑得很開懷了,隨後提出了新的問題:“那師父你現在住哪兒?”
赫連放下茶盞,朝着窗外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回道:“易夫子將他那山澗旁的小木屋借給我暫住了。”
那個小木屋青葉是知道的,就在數裡外的山澗旁,還是易夫子親手搭建的,每當學堂放假時,夫子便帶着師孃去那處小住,享受一下二人的親密時光。
“夫子和師孃他們夫婦二人都是極好的,特別是師孃,對我多有照撫,如今夫子又這般幫助師父,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他們了。”青葉這番話,便是已經將赫連當作自家人看待了。
或許青葉自己沒有察覺,但赫連卻是滿足的笑了。
“那以後我便可以日日見到師父啦!”青葉高興得幾乎要拍手了。
“可你們的武藝課卻不是日日都有的。”赫連無心將青葉的熱情澆熄。
青葉還是癟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樣。
赫連招架不住,只好彌補,“若是你想見我,那以後我日日都來就是了。”
青葉立馬雨過天晴,笑着回了聲“嗯!”
赫連心中嘆道:每次見她,都要極力壓制自己內心的情感,若是日日都見,豈不是要憋出內傷。不過還能怎麼辦呢,青葉於他,既是病因又是解藥。
下學後,回家路上,雲兒與青葉順一段路,所以向來都是一起走的,星辰在她們身後慢慢跟着。
平日裡雲兒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今日,卻拖着痠軟的腿一臉哀怨地看着青葉。
“青葉,你從實招來,新來的赫連師父,與你是什麼關係?”
“嗯?”青葉心中一驚,星辰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
“不然爲何你這麼好命,偏偏被師父點了送還劍筒,我們可是頓了半個時辰的馬步啊!”忽然她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抹狡詰的笑容,抓着青葉問道:“誒!話說你送個劍筒怎的送了那麼久都不見你回來,快說,你到底幹嘛去了?”
青葉甩開雲兒的手,連忙回道:“能幹什麼!不過是去到小書房,見到夫子,很不幸的被他叫住考問了些功課。”
“當真如此?”雲兒半信半疑。
“哄你做什麼,愛信不信!”青葉一臉坦蕩,論起說瞎話,可是她自帶的天賦呢。
“好吧!”雲兒終於不再追問,卻又十分惋惜的嘆了口氣,說道:“師父武功蓋世,還生得那樣俊俏,若你真能與他有些什麼,倒也不失爲一段風月佳話呢!”
青葉聞言,心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隱隱帶着些羞澀,於是佯怒道:“你這女子,盡說些沒羞沒臊的話。我看你是戲本子看多了,有這份閒心,不如多在課業上用用功呢!”
此時正巧走到分叉路口,雲兒的家在左,鎮遠侯府在右,青葉丟下句“不與你說了,我走了。”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右側的岔路,星辰向雲兒道過別後就趕緊跟了上去。
雲兒衝着他們的背影揮揮手,莞爾一笑,拖着疲累的雙腿,向左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