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未可知。正如昔日項伯告誡霸王項藉時所說的那樣,持續了八個月之久的河北戰事,因爲曹操大軍有退兵跡象之故,愈發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幷州袁譚、冀州袁熙、幽州公孫瓚、劉備,以及盤踞太行的黑山賊張燕,幾家各有圖謀,卻皆是因爲曹操此番動作而選擇了暫時的隱忍。相比之下,此番同曹操針對冀州一番暗戰的呂布軍,除了在秦旭剛自揚州回程時做出的那番大軍換防的調動之外,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平靜。這樣的異狀,也使得孤懸於青州之外,大河之濱的平原,愈加令人關注動態。
平原郡,前番遷移冀州之民衆的動作,出乎意料之外的平穩,或許也是因爲事之甚秘,思慮中冀州民衆會因爲背井離鄉而被有心人挑起事端的擔憂並沒有出現,甚至於原本在心中仍舊對原本的平原令劉備抱有充足好感的平原民衆,也沒有因爲平原城中之前連續二十餘日兵馬頻繁調動而有所抱怨。倒是令這些時日幾乎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足足一大圈的此地換防駐軍“首長”,飛騎營統領成廉,在送走了最後一波遷移民衆之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說來也是太過於相信歷史的秦旭,高估了戰亂中民衆對於家鄉的依賴程度。這年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之前青州大旱時,冀州雖然沒有被天災波及,但底層民衆也着實是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加上自袁紹佔據冀州之後,借冀州之膏腴而充實本軍之軍勢,卻不知惜民愛民以蘊民生的舉動,和數年來同公孫瓚的交戰,以及黑山賊十餘年來的盤踞。正所謂匪過如篦,兵過如梳,冀州民衆殃及池魚,說是飽受戰亂之苦。一點也不爲過。至少去了江南不毛之地,能不能真的有如同告示中所言人人皆可有五十畝土地租種。前三年不納錢糧,之後才按公三民七的最低比例繳稅這等好事,但求只要有那傳言中戰神一般的呂溫候庇佑,戰火再燒不過來。便是這些被戰火所迫的民衆,心中最大的願景了。所以在被“勸說”移民時,軍中所受到的阻力,可謂微乎其微。再者秦旭當初爲了避免動作太大而惹得河北勢力注目,根據暗影同甄家的情報,所選擇的皆是不怎麼起眼的地方的貧苦民衆,人數零零散散雖說也最終湊起來也足有十餘萬。但因爲動作隱蔽且人數分散,又沒有觸及本地大世家士族的根本利益,所以直到如今河北局勢劇變,也沒有其他勢力引起太大的注意。
“將軍。最後一批人已經離開平原郡治地,將軍可以向秦將軍交令,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一名身着校尉裝扮,身子卻是略顯單薄,倒有幾分極似士子身份之人,跟在成廉身旁,目送最後一批帶着生的希望而去的民衆背影,對成廉說道。
“汝之,這些時日辛苦你兄弟二人了!”成廉對此人說道。說來同成廉說話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助秦旭在臨淄保衛戰中再露鋒芒,逼得十萬淄川國黃巾,圍城請降而打開平定青州局面的大功臣,彼時黃巾賊首韓廣的親弟弟韓伊。在三年前於歷山之下,成功破了曹操伐濟南之戰之後,便被編入到了飛騎營當中,如今同其兄韓廣,已是積功累至到了副將之職,韓廣更是因爲作爲當初第一個率衆歸降的黃巾宗帥,如今已是被成廉用爲心腹左右手,韓廣更是曾經因爲要安撫黃巾降兵,做過一段時間飛騎營副統領之職。而韓伊因爲當初主動幫助秦旭說服韓廣之事,也算是呂布軍中秦系的一員,同一直和秦旭親近的成廉,自然也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儘管如今這態勢,加上是在軍中,這種觀念比較單薄,可也已經表現出了兩人的親近。
“將軍說哪裡話!同是爲主公,爲秦將軍效命,全是末將應當的!”一貫精明的韓伊,這時候似乎毫無心機的說道。
“唔?那是自然!說的不錯,我等爲主公麾下三大戰營之一,自然是要恪盡職守纔好。”雖然說在呂布軍中,有三大愣子極其出名,飛騎營統領成廉,陷陣營都伯孔斌,再加上個躺着也中槍的秦旭,成愣子、孔二愣子,秦愣子並駕齊驅,可這並不代表成廉腦袋裡就如那孔斌一般短一根筋。真是那樣的話,成廉也不會自呂布自長安化幷州狼騎爲羽林衛,後又重組青州本軍時,一直爲呂布放心使用,爲呂布軍三大一線戰鬥序列飛騎營之首,而且還是第一個被“放出去”,單獨率兵鎮守濟南國。韓伊說的這話的意思,成廉自然是心中明白的緊,看向似乎並沒有因爲剛剛話而神色有絲毫變化的韓伊,眼眸中也多出了幾分異樣的深意。
“將軍,主公手令!”正在因爲韓伊的一番話,使得成廉心有所思之際,部下親隨卻是適時而來,抱拳對正佇在城門口,看已漸漸不見首尾的遷移民衆隊伍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成廉稟報道。
“主公大好了?唔!是主公的筆跡!”驚喜的眼神騙不了任何人!成廉同呂布的關係,名爲君臣,實際上卻是自九原起兵時,便將生死綁在一起的兄弟。在剛剛聽到呂布重傷消息時,若不是秦旭的嚴令以及張遼換防時的苦勸,以及着實是不太清楚究竟是誰傷了呂布,說不得成廉早就率衆出擊冀州,尋那大耳劉備報仇去了。就算如此,在被勸住之後,也是將心思全部用在了做事上,一連許多日都不得安睡,直到呂布清醒過來且性命無礙的消息傳來之後,才放下心來。當下接過了親兵雙手碰上的竹筒,檢驗了火漆封完好無損之後,見着熟悉的呂布的親手筆跡,成廉還沒細看內容,便自先叫了一聲好,同時還不忘意味深長的看了韓伊一眼,才慢慢的打開絹帛,細細看去。
“咦!這?送信之人可還在館驛之中?”韓伊被成廉看的也是心中有些發毛,正不知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話時,卻突然見看完了呂布書信的成廉,臉色突然變得十分之奇怪,甚至於竟連番向自己看來,愈發讓韓伊摸不着頭腦。
“將軍,發生了何事?”韓伊當初能在黃巾勢力人數五十倍於呂布軍時,能看出青州黃巾的頹勢,而力勸爲淄川國黃巾宗帥的韓廣歸降,由是可見並非唯唯諾諾之人,且眼光也有獨到之處。此時見成廉聞聽自己所言,以及在見了呂布書信後的神色變化,心中一動,開口問道。
“唔!沒什麼!日後我等駐守平原擔子不輕,某一人實在難顧周全!明日某便上表主公,請封你胞兄韓廣復爲飛騎營副統領,你兄弟二人也可自領一軍!”成廉凝視了韓伊半晌,直到把韓伊看的渾身不自在,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搖了搖頭,大咧咧的答非所問說道。
“啊?將軍……”韓伊這回是真被韓廣弄糊塗了。要知道,飛騎營重新組建之後,自己兄弟的資歷,距離韓廣所言的飛騎營副統領,其實已經夠的差不多了。當初在濟南國時,也曾因爲要安撫彼時佔據飛騎營總兵力大多數黃巾降兵而讓韓廣掛過一段時間飛騎營副統領的空銜,但由於畢竟是黃巾巨擘出身,韓廣很是“識相”的沒有自領軍權,之後更是在不久前的呂布軍新舊勢力衝突時,韓廣韓伊兄弟自請降爲副將,這也是爲什麼成廉對這韓氏兩兄弟高看一眼的原因。可現在,這纔過去不到一月的時間,成廉竟然要復自家長兄韓廣的職位,而且聽成廉話中的意思,竟然也可以自己領兵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之前雖然自家長兄韓廣也曾任過一段時間飛騎營副統領。可軍中誰都明白,飛騎營不比臨淄城和秦旭的青州兵,畢竟是呂布軍的老底子,一線戰鬥序列的戰兵,至少在短時間內,是絕不可能讓有着黃巾背景之人,手握太多戰力了。儘管韓廣韓伊兩兄弟頗得成廉信任和看重也是如此。可如今,僅僅是因爲呂布的一封書信,事情就發生瞭如此的轉變,又怎能不讓沒有從成廉的話語中得到想要的答案的韓伊,心中雖喜卻是疑惑更重。
“你說什麼?秦……仲明賢弟當真如此說?難怪!難怪如此呵!我那賢弟呵!”成廉回到營中,卻是屏退了左右,單獨問詢來送書信之人。雖然到底說了些什麼,因爲帳週三十步外沒有他人,而不爲人所知,不過帳中傳來的成廉數次高聲,還是泄露了成廉驚訝中彷彿卸下了心中包袱的輕鬆感。
“看來秦將軍開始發力了!”韓伊這時候才恍然明白之前爲何成廉在聽了自己“無心”之語後會是那般反應,江湖險惡啊!無關乎至交亦或同袍,不管在什麼地方皆是如此,各人都有各人的堅持。韓伊的額頭上不由得滲出幾滴冷汗。倍感慶幸之餘,也不由得爲此刻遠在臨淄的秦旭,尚且能“隔空”再“救”了自己兄弟一次之事,莫名的生出了幾分跟對了人的感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