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孃的地耳,全是小咬,連道鬼影都沒有,何來勞七!?”
宋五坐在一截幹樹枝上,一邊滿臉厭惡地驅趕着面前密集飛舞的蚊蟲,一邊話裡有話地埋怨。
“閉上你的鳥嘴,不成器的東西!”
頭戴山寨版奔尼帽,腳蹬高腰水牛皮戰靴,穿一身灰色保安制服的吳三爺,原本正拄槍遠望,在聽到宋五發牢騷後,扭過頭狠狠罵了起來。
一切要從幾天前說起。
日前當王博送走谷縣令後,他當即對開拓軍的核心指揮班子下達了作戰準備命令。然後又過了三天,做好準備的司令部開始了正式的戰前動員工作。
所有在黃埔港參加訓練的開拓軍士兵都接到了命令:修整,準備剿匪。
由於這是開拓軍第一次正式行動,所以司令部做足了準備,打算用獅子搏兔的態勢一舉搞定目標勞七匪夥,給新軍來個開門紅,提振一番士氣。
接下來的三天,從上到下的作戰會議一層層召開,宗旨就是使士兵們知道他們接下來的敵人是誰,以及自己要做些什麼。
在這種局面下,吳三爺作爲小頭目,也帶隊輪流去參加了作戰會議,然後小隊成員就見到了一張巨大的軍用沙盤——經過空中測繪和實地勘察的鬼頭窪詳細地形,全部在沙盤上表現了出來。
操着一口怪異腔調的作戰參謀,不厭其煩地在沙盤上給大家講述着鬼頭窪的地形,指出了這片水網地帶所有能通過小船的路徑和上岸地點。
單手摩挲着下巴,看着沙盤上猶如蛇羣一般蜿蜒盤曲的鬼頭窪水道,當時的吳三爺陷入了深深沉思。
其實三爺對於這種場面是相當熟悉的——當初他盤踞在上海張蘇灘做買賣,那裡的地形和這兒一樣,都是水網地帶。
正是因爲清楚,所以三爺有點頭疼:水網地帶對於防守者是有利的,進攻者的數量優勢很容易被地形消化,500人和1000人區別不大,進去就分散掉了。
另外,由於這次是大部隊,所以勢必不能像特種小分隊那樣在深夜偷襲行動。這樣一來,白天大規模圍剿的話,很容易導致地頭蛇勞七分散跑路。
吳三爺的考慮,其實很多人都看出來了。而這,也正是司令部參謀計劃中的重點。
考慮到勞七匪夥的真實戰鬥力肯定不能和這邊相比,所以在計劃中,真正直搗黃龍的大部隊只安排了100人。司令部這一次,把作戰重點放在了拉網布控上。
這次出征的500餘開拓軍士兵,最終被分成了數量不等的幾十個單獨小組,分別安插在了鬼頭窪周邊不同的關鍵節點。
下一步就是聽天由命了:小隊放出去後,就只能靠自己處理各種情況,指揮部是沒辦法及時收到戰場反饋的,畢竟這些人手裡沒有戰場數據鏈,通訊只能靠吼。
從本質上說,開拓軍在大明地盤上這一系列活動,其實都是在爲今後去廣闊世界殖民練兵。
這種模式,就代表着穿越衆不會給開拓軍提供更多的信息化支持——在遠離本土的據點中,沒有電話和無人機,有得只是野人,疾病,天災和補給不暢。想生存下來的話,一切都要靠自己,戰天鬥地,艱難困苦,這纔是開拓軍今後的常態。
事實上,除了這第一次需要開門紅的戰鬥之外,在今後的剿匪戰役中,穿越衆會逐漸取消無人機和特種兵突前偵查這些金手指,給開拓軍模擬出一個真實的戰爭環境。
就這,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在大明的地盤上,開拓軍隨時能得到足夠的補給和正規軍支援。等將來去了南洋或者太平洋,幾個月不見一艘補給船的時候,那才真是考驗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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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員的結果很不錯,幾乎所有人都對計劃表示了贊同,並且信心滿滿。
這裡面有兩個原因。首先,在這些明人之前的認知中,打仗就是兩眼一抹黑,然後該搏命時往上衝就對了......將主怎麼會和小兵談方略?
所以新式的動員佈置工作就令明人耳目一新:知道了對手的實力和規模,知道了自己隊伍的目標,知道了自己該做什麼,這就讓土著士兵十分滿意,感覺自己受到了尊重,也對戰局有了把握。
其次,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不是白費的。
通過對各種先進武器和軍事技能的掌握,通過和自己以往人生的比較,再加上平時吃的好穿得好,有足額軍餉軍將不欺凌屬下,土著們很容易就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所在的隊伍,完全能夠打敗那些盜匪,大夥都願意賣命。
鑽石打青銅,士氣自然而然就有了,不需要什麼豪言壯語。
接下來就是開拓軍獨有的“接任務”環節。
還是因爲上述的殖民自治理論,所以司令部這次並沒有打算強制將任務分配到各班頭上,而是籠統地將任務分爲了攻堅和布控兩大塊。在這個基礎上,各小隊可以自願報名,自由組合來接任務。
在這個環節上,吳三爺小隊內部爆發了一輪不算大的爭執。
首先,老兄弟宋五幾個人講出了意見:參加100人的攻堅隊,直搗黃龍,抓住匪首勞七,在將主面前得個大花紅,在開拓軍中揚名立萬。
而吳三爺在詳細詢問了賀扁擔後,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在鬼頭窪西部的某個節點上守株待兔......
吳三爺這樣判斷自然是有道理的:首先,由於大部隊的原因,他判斷勞七匪夥一定會提前發現情況不妙,也一定不會硬抗,會分散逃離。
鬼頭窪北邊是增城,東邊是增江,南邊是大部隊過去的方向,所以吳三爺以他當老大的經驗,他判斷勞七匪夥的核心人物,一定會從西邊跑路,直接進山。
這個判斷再加上賀扁擔提供的匪夥核心地帶佈局,最終促使吳三爺下了決心:就在外圍某個節點上布控,聽天由命,等兔子撞進來。
於是,在壓服了手下的不同意見後,吳三爺去參謀部領到了一個布控的節點。
接下來,在10月15日這天,開拓軍在凌晨的黃埔軍港,誓師出發了。
大部隊先是走了將近50裡的水路,然後在天色將明的時候,於鬼頭窪外圍一處早已準備好的私港登陸,建立起了登陸點和臨時指揮部。
接下來就是分組出發:領到地圖和全套裝備的一些小隊,各自乘坐小船,奔赴各自布控的地點。
在外圍小隊出發一個小時後,由100名混合軍種組成的攻堅隊伍也準時出發,沿着最短的河道,徑直衝向了鬼頭窪中心的匪夥聚集地。
提前運動到埋伏地點的吳三爺一隊人,在做好了一些必要的埋伏準備後,就只能靜靜地在灌木叢中等候了。
這種等候是十分折磨人的,因爲大家不知道結果如何,沒準勞七一夥這會早就被人一鍋端了,而他們就只有在約定好的傍晚時分,灰溜溜回到登陸點了。
接下來就是開頭一幕的發生了。
儘管臉上手上塗抹了一種味道怪異的防蚊油脂,但是灌木叢裡密集的飛蟲依舊令人十分不奈。再加上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心情愈發煩躁,於是小弟宋五就冒出了那句話:“這日孃的地耳,全是小咬,連道鬼影都沒有,何來勞七!?”
“閉上你的鳥嘴!”
下一刻,宋五慫了。
他清楚三爺的脾氣,知道對方冷着臉是真生氣了,於是再不敢多言。
事實上三爺儘管面無表情,但他現在也很煩躁——距離他率隊來到這一處河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這期間周圍一直靜悄悄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揹負着決策壓力的三爺,此刻在望向前邊河灘地的眼神中,終歸是顯露出了一絲焦躁。
好在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吳三爺對戰局的縝密分析還是回報了他:不久後,對面河道中的蘆葦從突然出現了一陣動靜,然後蘆葦分開,兩艘快艇從中鑽了出來。
“抄傢伙,噤聲,排槍伺候,點子來啦!”
不管來的是不是勞七,三爺這下已經舒坦了:好歹網住了一窩,不至於回去後被那些人顯擺嘲弄不是?
下一刻,兩艘快艇衝上了河灘,從上邊跳下來了八九個穿着短衣的漢子。
吳三爺選的這一處埋伏點,在地理位置上,是最接近鬼頭窪西北山區的地點。整個河灘地,除了陷人的沼澤之外,能走人的地方大致呈一個“U”型,中間是需要砍伐才能藏人的尖刺灌木叢,兩邊是一寬一窄通向山區的通道。
很快,那夥漢子就向着土地更加堅硬的寬道這邊走了過來。
下一刻,正半彎着腰,擺出一個標準射擊預備姿勢的三爺,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捅了捅。
“三爺,中間那個白麪個高的,就是勞七!”
說話的是一臉興奮的賀扁擔。
“哈哈哈,那還等什麼,開火,打!”
隨着三爺一聲暴喝,灌木叢中瞬間站出了並排的四個槍手。下一刻,白煙和巨響同時從槍管冒出,已經走到30米內的匪夥,有4個人頓時被打倒在地。
深知領導秘訣,無數次參與小規模械鬥,經驗豐富的吳三爺,在這搏命的關鍵時刻,自然不會喊出“給老子衝”這種腦殘言語。打出第一輪排槍後,只見他就手扔下槍,一把抽出腰間鋼刀,第一個就衝了出去:“併肩子上啊!”
然而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腳步比三爺更加敏捷:賀扁擔。
小夥子身穿鎧甲,高舉一根六棱鋼管,就這麼第一個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