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天變
“赤帝子劉邦”。
我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是這個神話的最初締造者,似乎那一刻冥冥中有種感覺、有種衝動令我脫口而出。但我並不後悔,因爲在這個時代,收攏人心最快速的一個辦法就是——“造神”。
而今天這個神,將由我親手創造。
我轉過身,看見身邊那數百張由迷濛而漸漸變得崇拜、敬畏的臉龐,深吸了口氣,大聲道:“諸位,二世殘暴,大家到了咸陽大概都是死路一條。就算我夫君一肩擔下,放你們逃回家,在官府的搜拿之下,你們也還是難逃一死,進亦死、退亦死,我們眼見就是沒活路了!”
人羣騷動起來,有的人高聲咒罵着,而有些人則低聲痛哭起來。
“可幸赤帝子斬白蛇,天降神諭。”我掃視着眼前衆人,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涌上了頭部,“這是天意讓這天下改朝換代!憑什麼有的人富貴榮華,憑什麼有的人天天忍飢挨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腦袋掉了不過是個死,活下來的就有幾輩子的好日子。大家跟着赤帝子一起反了吧!”
“造反……反了”。這幾個字低低地在人羣中傳遞着,漸漸變成了越來越大的合音。既然已經沒有命了,就乾脆反了吧,搞不好還有條活路。
“夫人。”劉邦低低地在我身邊喚了一聲。
我回過頭,看見他面上殘留的酒意一掃而空,睜大的雙眼中跳動着兩團小小的火苗。我握住了他的手,只覺得那隻手冰涼得一點溫度也沒有。
“你放心。”我同樣低聲說。
然後我回頭望向審食其,看見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他大概一直以爲我毀家而去只是爲求自保而已,卻不料我會說出這樣的一段話。但漸漸的,他目光中的震驚散盡,換之以堅定的神色,猛的舉起來右臂呼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反了!”
“反了!”有一個人跟着喊道。
“反了!反了!”第二個、第三個,更多的人跟着喊起來。在閃爍的篝火照耀下,他們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色,眼裡透着血光。他們原本就是一堆乾燥欲的柴火,而我只不過扔進了一點火頭。
那一晚,沛縣士卒12人,役伕467人,共計479人隨赤帝子劉邦於芒碭山斬蛇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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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斥侯的帶領下,我們帶着這479人進入了芒碭山的深處。芒碭山是一道連綿的山陵,共有13座峰頭,先行到來的三百人馬及家丁、僕役已經在其中一座山峰腰處的平地上搭建好了簡易的住房。這塊平地背靠險峰,易守難攻,地勢煞是險峻。
我和劉邦、審食其三人看着他們一一安頓好,又去看了看因一路疲累而早已睏倦入睡的三個孩子,這才走進了特意爲我們留的一座木屋裡。
劉邦盤膝坐在我的前面,良久才道:“是早就想這麼做嗎?”
“如果我說,是上天給我的喻示,你信不信?”我道。
劉邦沉默了一下,道:“以前我看你訓練武士,總以爲是爲了補充鏢局人手,沒想到……”隨即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赤帝子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我淡淡地道:“可若沒有赤帝子,這幾百人片刻間就將一鬨而散,我們就算想落草都不行了。想造反的話,第一就是要有人。”
劉邦的神色裡有些許失望,想了想,嘆了一聲,皺起了眉頭:“如今官府勢力這麼大,我們就這點人,還大部分都是農夫,連兵器是什麼樣子都沒看過。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補給也成問題。難不成真的躲在山裡吃樹皮草根?”
“補給目前還不成問題。”站在我身後的審食其沉聲道,“劉爺,此次我們共運來了五十車淄重糧草,配合上山裡的一些野菜及獸類,可供目前的幾百人吃三個月。”
劉邦吃了一驚:“哪裡來的這麼多糧草?”
審食其看了我一眼,道:“這些糧草是小姐在一年前就開始慢慢儲備的。這次我們出來時,小姐把能帶出來的都帶出來了。小姐……”他頓了頓道:“小姐隨後一把火燒掉了大屋。”
“你把家燒了。”劉邦失聲道。
我微微點頭:“已經燒了。所以,夫君,我們已經沒有家,也沒有退路了。”
劉邦有些失神地坐着,一時沒有從這些消息裡緩過神來。
“至於後續的補給,夫君也不用發愁,”我慢慢地道:“臨來之前,我已給沛縣鏢局留了信,兩個月後,他們將以行鏢的名義給我們送來糧草。再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乾乾強盜的行當,反正也是上山落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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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後的兩個月裡,劉邦與審食其忙的就是整編與訓練。在跟來的479人加上我帶的四百名少年武士中選出700人,整編成了一隻初級的武裝隊伍。其餘的人都補充進後勤隊伍,加緊構築營地,採摘野菜、射殺野獸以補充糧食……
那四百名少年因爲接受過系統訓練,很快被指定爲伍長、什長等職務。我原想引進後世的連、排系統,但又覺得自己半通不通,不敢拿手上這僅有一點力量做實驗,便也作罷了。
劉邦一直擔心駐守在碭郡的官兵會過來攻打,手上這幾百人可不是全副武裝的秦軍的對手。他皺着眉在我面前說了好幾次,我終於忍不住,說道:“夫君,這天下不會只有一個劉季。”
是的,這天下不會僅僅只有一個劉季。
兩個月後,沛縣鏢局在給我們送第一批補給糧草的時候,帶來一個消息,幾個月前,也就是還稍稍早於我們,兩個叫陳勝、吳廣的戍卒在大澤鄉揭竿起義了。
這兩個人原是帶了一支九百人的適戍隊伍趕往漁陽戍邊,但路上大雨滂沱,誤了行期,秦律誤期當斬,兩人眼見是死路一條,一咬牙,打出了秦太子扶蘇與楚國名將項燕的旗號,帶着那九百人索性就反了。
“聽說陳勝造反之前,他們兵卒捉魚充飢,結果剛剖開魚肚,就發現裡面就有寫着‘陳勝王’的絹布。後來,還有很多人在路邊看見九尾靈狐,一邊叫着‘陳勝王’,一邊就跑掉了。”那傳來消息的鏢師興奮地說。
劉邦聽得津津有味,連聲道:“那現在如何?”
那鏢師道:“那個陳勝吳廣當時大呼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知一呼百應,麾下立刻聚集了數萬人。如今一路東進,攻破了銍、酇、苦、柘、譙諸縣,勢如破竹。小人來之時聽說隊伍已經打到陳縣了。”
劉邦聽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幾個字,身軀一震,迅速的瞟了我一眼。我垂下眼簾,心道,糟糕,那天一時激動,怎麼忘了這句話是陳勝吳廣喊出來的。
待那鏢師走後,劉邦一直若有所思,良久,方道:“夫人,想不到,你當時說的話竟與那陳勝吳廣如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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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道:“夫君,現在,你當可相信這是天意了。”
劉邦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