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這句話後,我突然想起了“赤松子”這個名字原也以前讀過張良的故事,中間的情節都忘了,卻還記得最後有一句是“隨赤松子遊”,意思就是跟一個叫赤松子的人云遊天下去了。那個赤松子難道就是眼前之人。
隨即想到,史書上一直稱他爲黃石公,其實黃石也不過是他一時的代指而已,並非是他的真名。只是我一直陷在固定的思維裡,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別的名字。
“黃石公”和“赤松子”,當真是對仗極了。
剛剛想明白這點,就見赤松子淡淡一笑,道:“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喝不醉了。”言下之意,他那次其實根本就沒有醉,只不過是在裝睡,然後看我自說自話一番罷了。
心裡微微有一絲不知是尷尬還是羞惱的感覺,但對方好歹剛剛救過自己,我只能呃了一下,便不再吭聲了。
赤松子微微眯了眯眼,道:“說實話,你當年還真是挺有意思的。”談起以前的事,兩人之間感覺似乎親近了些,他便也不再稱我劉夫人了。他微笑了一下:“剛開始以爲你有毛病,莫名其妙跑過來幫我穿鞋子,還坐邊上說了一堆古里古怪的話,吵得我煩,不過別人替我穿鞋的感覺真不錯。後來遇到子房,乾脆又讓他替我多穿了幾次。”
我大汗,卻聽他又道:“再後來無意間聽他提到你,這前後一對照。才覺得有點味道了。”
他突然俯近我,目光炯炯的看着我:“當着真人不說假話,你那個什麼觀星之術可不是我傳給你地,老實說,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呆了一下,這纔想起一直以來把自己無法解釋的預知全部推託到觀星之術上去了,現在正主兒找上門來,我可拿什麼去應付他去。眼睛轉了兩下,還是想不出詞來。額頭不禁微微出了汗。
赤松子瞅着我,見我半天不說話,便又回過身,閉目靜坐了好一會。方道:“算了,老夫也不問了,反正你也不止這一樁古怪。當年我不過是覺得你有點意思,想着隨便送你點東西。才讓子房把那本書帶給你。”他頓了頓,凝視着我的臉,卻又搖頭道:“可這次細看你的面相,還真是……讓人有些琢磨不透啊。”
“面相……”心裡不禁掠過一絲寒意。難道他能從這張臉上看出我的真正來歷。
“醫卜星相,我雖沒傳你,可並不是說老夫就不懂。”他緩緩的道:“以你的面相。分明該是長壽康健。貴不可言的。但氣色裡偏又含着一股死氣,魂魄似難固守。而且……已呈早衰之相。依老夫看,你地壽元……”他突然皺了皺眉,沒有說下去。
寒意越發的重了。我挺直腰身,沉靜的道:“前輩不妨直言。”
“你近年來是否常常睡不安枕,且極易做夢,醒來亦記得十分清晰?”赤松子沉吟了一下,問道。
微微點頭。這一年多雖然在楚營裡做苦活,每日都累得半死,但睡眠質量卻並不好,常常半夜一身冷汗的驚醒,然後久久不能入睡。
赤松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以後還要少思慮,多靜養啊,或許還有……”他遲疑了一下,方道:“三年之壽。”
我僵了半晌,方咬牙微笑了一下,道:“是嗎。”
其實赤松子這麼說也並不奇怪,我這個魂魄原本就是外來的,可能始終就沒那麼合契過,而身體上,受傷,重病再加上一年多的苦役,實在是熬得也快沒有精力再支撐下去了。赤松子這麼說,只怕還是安慰我,若他實言相告,只怕我連三年都過不完呢。
看來,這一生,也要到頭了。
車廂內一片沉寂,赤松子把注意力轉到了車廂外,撩開竹簾看着外面,不時出聲指揮着馭手前進的方向。過了一頓飯地時間,馬車方纔停下,赤松子起身出了車廂,我撩開竹簾向外望去,只見他站定後四處看了看,似是在辯認方向,然後走到一株大樹旁,一縱身,鑽到了樹冠之中,片刻功夫,抱着一個人躍了下來。
看那高度足有三米左右,我不禁搖頭,把人藏
,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若是沒有他這身功夫,辦到。
赤松子抱着審食其鑽進了車廂,又回過頭吩咐馭夫:“一路往東不要停,其餘馬車跟在後面,再慢慢散開。”十幾名馭手齊聲應喏,紛紛趕着馬車跟隨着一路向東而去。
他將懷抱着的審食其慢慢放了下來,我急着湊了過去,只見審食其身上裹着匹黑布,只露出張蒼白的臉,雙目緊閉,一動不動,驚聲問道:“他怎麼了?爲什麼動都不動?你不是說他沒事嗎?”
“沒大事。”赤松子道:“他關在黑牢裡,手足都套着重鏈,身上潰爛無數,衣服就更不成樣子了。我看他也沒什麼精力能等到我帶你過來,索性讓他睡一覺,倒還能養養神。”又淡淡地道:“他不過是外傷,年青人養養就行,倒是你,內裡都虧了。”
知道審食其並無性命之憂,我這才放下心來。聽到赤松子又提到我的身體,不由苦笑了一下,輕嘆道:“生死有命,也難強求。”心裡卻想,穿越而來,本就顛倒了世間最根本地規則,或許早亡便是穿越的後遺症。
有因有果,雖然穿越並非我所自願,但這最後的果子卻依舊得我來吞。在秦末漢初走了這麼一遭,該見地見了,該受地受了,愛恨悲歡,實在是比那一世要精彩百倍。
雖是這麼想着,轉眼看到沉睡未醒地審食其,心裡還是一陣刺痛。唯一讓我放不下的就是兩個孩子和審食其。孩子還小,沒有我,未來不知要多受多少委屈。而食其,若我一朝撒手人寰,只怕他也絕無生意了。
我生,他生。我死,他死。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
馬車離城漸遠,便越發顛簸起來。又一陣劇烈震動之下,那盞牛皮掛燈搖晃了一下,終於支持不住,火苗扭了一下,便熄滅了。
黑暗裡,只有一滴眼淚落到了審食其地身上。
“其實,還有一種延壽之法。”赤松子的聲音突然悠悠的響起。
我沉靜了一下,道:“前輩請講。”
“你可聽說過修仙之道?”啪的一聲響,牛皮掛燈又亮了起來,赤松子則緩緩的收回了手,看樣子,是他不知用什麼手法把燈又點着了。
“修仙?”我看着他沉靜的神色,覺得自己似乎在聽神話。“這世上哪裡會有神仙?”
“神仙只是一種說法而已。”赤松子道:“修仙其實是一種極限的追求,修行到深處,就算與天地同壽,也未必不可能。你的身體虧損太過,而且魂魄似乎離散在即,藥石怕是無用的,若想延壽,也唯有修仙一途。”
“天下哪會有這種神奇的修煉之法?”我是不信的,苦笑着搖頭道:“若當真這麼好法,那麼普天下的人豈不都去修煉了。”
“有所得,自然便有所失。”赤松子淡淡地道:“步入修煉之途,就意味着放棄世間的一切。否則……”他頓了頓,眼神裡突然閃過一些異樣,才道:“否則心障不去,一旦發作起來……”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我沉默了一下,道:“前輩的身手實在是呂雉生平僅見,莫非這便是修仙之功?”
“那些不過是些提縱的小技罷了。”赤松子毫不在意地道。
我凝視着尤在沉睡中的審食其,輕嘆了一聲:“修到不滯一物纔是大境界吧,可又有什麼意思呢。人活在世上,有牽掛,有悲傷,卻也有歡喜,有希望,纔是人生呢。短雖短些,終究有滋有味。”我擡起頭,微笑了一下:“仙途太遠,呂雉還是不修也罷。”
…………
可能是對電腦的時間太長,左眼睛一直是紅的,實在是有點害怕。
這兩章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碼的……
呃……黃石赤松本一人,是有這種說法的,東園並沒有扯得很遠。大家也不要覺得受不了。東園的這本書已經很不yy了。哈。書裡每一個人都不是那麼簡單的出現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