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不開心?韓夜心皺眉看他許久,也看不出與平日有什麼不同。
一朵花瓣飄落到琴絃上,花滿樓的手指碰到花瓣,輕輕一彈,那花瓣飛起,飛過假山,落到池水上。
“花滿樓,”韓夜心往旁邊讓了讓,站得遠遠地,不敢看着花滿樓,目光落在假山上:“和你說一件事,我剛剛跟二哥討了個差事,明天就要和福伯一起去東亭莊對賬了。”
花滿樓的手停在琴絃上,許久,才“嗯”了一聲。
韓夜心見他不說什麼,反而更是心虛,往後一退,道:“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生怕花滿樓喊住他一般,一轉身就鑽進了假山,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韓夜心快步走着,想起昨晚做的那個夢。夢中的花滿樓說他說話不算話,韓夜心暗道,看樣子,真被他說中了。
沒想到這一整天竟相安無事,韓夜心也沒再見到花滿樓。第二天,他起了大早,帶着包袱就往前門口趕去。
剛出了門卻猛地停住腳步。門口停了兩輛車,福伯站在一輛車後,另一輛車裡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纖白如玉,南宮綠蘿搭着那隻手上了車。
韓夜心急忙走過去,一看,果然是花滿樓。花滿樓握着摺扇,聽到韓夜心過來,微微側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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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這是怎麼回事?”韓夜心跑到福伯車邊,急問。
福伯道:“老奴聽說,府裡的夫人們知道小韓公子要出門,便讓七公子帶着南宮姑娘一起去遊玩一趟,也不至於辜負大好春光。”
韓夜心氣急,心道他出門就是要躲開這兩人,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朝夕相對。
他看着前面那輛車,花滿樓和南宮綠蘿促膝相對,正是金童玉女,美不勝收。不禁冷哼一聲,一腳登上福伯的車。
福伯是個老神在在的人,看着韓夜心的臉色,也不多問,吩咐手下人等裝好行禮,準備啓程。
馬車出了揚州,一路向北。福伯經驗豐富,知道什麼時候該停下來休息,什麼時候快點趕路以免錯過宿頭。這一路倒是十分順暢,加之天公作美鳥語花香,本是一趟快意旅程。但那兩位小公子卻不知在鬧什麼彆扭,韓夜心對花滿樓不理不睬,絕不坐同一輛車;而花滿樓也不去招惹韓夜心,一路上和南宮姑娘的交談。兩個人輕言淺笑,倒是舉止有禮,絕無越矩。
這一日,路過一個叫長桐的小鎮。因爲此地多種植桐樹,是以得名。這鎮本不大,但是街上卻有許多人。仔細一看,大多是穿戴一新的青年男子。因爲人太多,馬車在鎮上走得緩慢,福伯向花滿樓請示道:“不如現在此地停歇一會,等人潮散去再走不遲。”
因爲這次查賬並不是一件急事,臨走時二公子就吩咐,主要就是帶兩位公子出來散散心,快慢並無大礙。所以福伯想既然有熱鬧,大可以看看,說不定還有什麼契機讓這兩位小公子不要再這麼陰陽怪氣下去。
花滿樓點了點頭,福伯讓馬車在客棧前停了下來。
下了車,才發現客棧裡也十分熱鬧。福伯給小二多塞了些銀兩,纔好不容易挪出一張空桌。
幾人坐下,福伯向那小二打探道:“小二哥,我看你們鎮上這麼熱鬧,平常就是如此嗎?”
小二笑道:“客官說笑了,我們長桐雖然也算富庶,但平日裡絕無今日景象。”
“那今天卻又是爲何這般?”
“客官們從外地來,大概不知道,今日是本地一位小姐拋繡球選親的日子,所以十里八鄉尚未成婚的男子都擠進鎮上來了!”
“我看小二哥穿的也是一身簇新,等下也要去接繡球嗎?”
“讓老先生笑話了!小的還沒有結親,家世也清白,正好去碰碰運氣。”
福伯笑道:“那就祝小哥有個好運氣,能夠接到繡球,贏得美人歸了!”
小二笑嘻嘻地受下,聽到別的客人呼喚,又拎着茶壺走開了。
福伯看了看韓夜心和花滿樓,眼珠一轉,道:“七公子,既然有這樣的熱鬧,我們也去瞧瞧吧?”
說不定這熱鬧瞧着瞧着,兩位小公子就不會這麼鬥雞眼了。
其實外面人這麼多,若是平時,福伯肯定不會出此注意讓花滿樓去那麼多人的地方。不過今日也不得不兵行險招了。
花滿樓道:“未嘗不可。”
南宮綠蘿着實有些好奇:“我還從未見過拋繡球,不過這樣結親,是不是太過草率?”
福伯:“俗話說得好,有緣千里開相會。況且這戶人家既然選了這樣的方式,總有個規矩吧,這繡球應該不是什麼人都能接的。”
眼看着尚未正午,小二便急匆匆的將幾人的飯菜端來,那客棧裡的人也都匆匆忙忙吃了,就出了門向拋繡球的地方走去。很多人覺得去的越早,便能選個好位置,引起那位小姐的注意。
花府的一行人倒不着急,吃過了飯,也順着人流向繡樓走去。
韓夜心走在後面,悄悄地看着花滿樓。這種人頭攢動的地方,他還是有些擔心花滿樓。花滿樓眼盲,在人羣裡本應極是不便。不過花滿樓走在前面,步伐自然,絕不和人相撞,即使別人差點撞到他,他也能巧妙地避過,好像韓夜心的擔心也是白費。
等終於到了繡樓前,已經有一個面帶薄紗的少女站在樓上,手裡捧着一個繡球,如弱柳扶風一般,望着下面人羣。
底下的人們更是興奮,不斷地朝小姐喊着,還揮着手,有的還不斷在人羣裡跳起來,好像這樣就能引起小姐的注意。這羣男子也不光都是青年,甚至還有上了年紀的。
樓上小姐的父親說完話,便到了小姐拋繡球的時間。人羣推推搡搡,小姐望向那邊,人就擠向那邊,花府一衆人本來站在外面,也被人羣夾裹了進去。
又一個人浪襲來,花滿樓腳步踉蹌,被人擠得向後一退。其實前後左右都是人,他退到後面,恐怕也只會不小心踩到那人的腳而已。卻有一支胳膊攔住他的背,花滿樓站穩了腳,嘴角微微先出笑意。
這時繡樓上的小姐終於眼睛一閉,把繡球拋了出來。
人羣更是騷動。那繡球被一次次拋起,在一堆人頭上拋來拋去,演變成一場搶奪大戰。
花滿樓和韓夜心站在那兒,誰也沒動。
花滿樓道:“樓上的小姐模樣好看嗎?”
韓夜心握住花滿樓的胳膊,卻覺不去看他——但他忘了花滿樓是個瞎子似乎並不能看見他的神情,到頭來,這賭氣也是白費。
“你覺得呢?”
“這裡滿是汗味,那小姐又沒有說話,我又怎麼能知曉?”
韓夜心輕輕一笑:“我以爲花公子無所不知。”
花滿樓不再說話,免得一開口,兩人又吵起來。
韓夜心向繡樓上望去,道:“這小姐穿着一身嫩綠的裙子,臉上蒙着白紗,柳腰身,秋水瞳,模樣應該十分不錯。”這本是他常做的事,把一個人的樣貌,周圍的景緻完整地說給花滿樓聽。
花滿樓道:“據說她是十里八方最有名的美人。”
“這世道,美人也拋繡球。”韓夜心搖頭嘆息。
不知誰扔的,繡球飛過來,恰巧落在二人頭頂上方。韓夜心伸手一撥,拉着花滿樓朝後躲去。
花滿樓失笑地搖了搖頭:“大好的姻緣,給你撥沒了。”
韓夜心皺眉望着他:“算了吧。”
說完這句,卻沒再說什麼。花滿樓有些疑惑,韓夜心已經拉着他出了人羣。
南宮綠蘿和福伯都遠遠地站在外面,南宮見他們出來,笑着道:“你們怎麼出來了?我看那位姑娘漂亮的很呢!”
韓夜心忽然有些奇怪,他看了眼南宮綠蘿。她本是要和花滿樓湊一對的,怎麼一點也不在意呢?
這時忽然有人喊道:“我拿到了,我拿到繡球了!”只見那人跪在地上,緊緊地抱着繡球,無論別人怎麼拽也拽不走。
有人邊踹他邊怒罵道:“你一個倒夜壺的,也想吃天鵝肉!”
“我家世清白,尚未娶親,怎麼不能!”那人緊緊護着繡球,道。
花府一行人已經對繡球到底花落誰家不太關心了。福伯滿意地看着互相交談的花滿樓和韓夜心,心道這二位小祖宗終於不再負氣了。幾個人便慢悠悠地向客棧走去。
忽地聽到背後一陣驚呼,衆人回頭一望,卻見那繡球不知爲何又被人拋起,一路飛行,穩穩地落在花滿樓手裡。
搶繡球的人一陣寂靜,忽地醒悟過來,都向花滿樓衝了過來。
韓夜心一個閃身擋在花滿樓身前,見到人羣撲來,暗道不妙,就想抓過繡球再扔出去。卻忽然見一人一閃,花滿樓已擋在他的身前,摺扇一展,幾枚銀針戳在扇葉上。
韓夜心一邊撥開繡球,一邊拉着花滿樓向後疾退。目光在人羣裡一掃,見到街角的暗影裡,一個人衝他一笑,又隱去了身形。
韓夜心心中一驚,暗道難道是自己眼花,怎麼會是她?正要追過去卻被花滿樓拉住。花滿樓搖了搖頭。
被這事一鬧,幾人也沒心情再繼續湊熱鬧,就回到客棧。剛一坐下,花滿樓展開摺扇,扇葉上仍夾着那幾枚銀針。他把銀針湊在鼻尖聞了聞,眉頭輕輕一皺。
“是不是荷姑?”韓夜心問。那街角一閃而逝的人,樣子極像荷姑。
花滿樓點了點頭。
“她回來了?”這些年,花府花大力氣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荷姑的蹤跡,沒想到如今卻在這個小鎮上狹路相逢。
花滿樓取下銀針,道:“這幾枚針的手法比九年前大大不如。看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這些年,她應該沒有回到金鈴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