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連忙捂住一隻眼睛,果然發現另一隻眼睛看東西變得十分模糊,只有一點微光透進。他心裡有些慌,暗道荷姑究竟給自己下了什麼毒?難怪她能這麼放心地走開,他這個樣子,誰能認得出!
那少年也嘆了口氣。他可再編不出什麼安**的話了。
花滿樓心裡亂極了,他一點也不能適應現在的狀況。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盼望荷姑快點回來,快點解開他身上的毒。
那少年勸說花滿樓應該多吃一點東西,只有多吃點身**纔有力氣,況且食物也是有限的。花滿樓聽他這麼說,心中一動,覺得的確該積攢點力氣。他點了點頭,那少年一喜,喂着花滿樓喝下了粥。
喝完了粥,花滿樓開始注意起四周。這個破廟裡的人都是十分虛弱的樣子,一臉菜**,衣不遮**。孩子依偎在大人的懷裡,也是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整個破廟裡完全沒有一路所見的快樂安寧的景象,讓人不禁懷疑,這裡還是江南嗎?
花滿樓抓住那少年的衣**,伸手指了指人羣,比劃着問他這裡的情況。那少年本在偷偷查看荷姑留給他的一錠銀子,心裡喜得簡直要飛起來,卻突然被花滿樓捉住,一時間還以爲他發現了那塊銀子。
等少年終於明白花滿樓的意思,道:“這裡的人都是從北邊來的流民,老弱病殘,身**不好,沒辦法出力氣,只好這樣半死不活地呆着了。”
花滿樓指了指後面的熬粥鍋和**鍋。這兩個鍋前排着很長的隊伍,只有在這兩個鍋前,才能感覺到一絲人氣。
“有一個叫‘公子’的人每天都會在這贈粥施**啦。不過能領的人必須是生病或者沒有能力**活的人,否則公子的手下會把他們亂棍打出去。”
少年指了指鍋前的幾個青衣護衛,道。
花滿樓見那幾個護衛身強**壯,太****突出,顯然個個都是高手。
他又疑**地看着少年。他可看不出對方身**哪兒不好。
少年嘻嘻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在這裡?”花滿樓點了點頭。
少年拉過花滿樓,悄悄對他說道:“看你這麼可憐,我就告訴你吧!我的耳朵不好,一出生就聽不見。不過你不用急着同情我,小爺我憑着自己的努力,學會了讀脣術!所以就在公子手下領一份活,在這裡幫忙照顧照顧病人!”
花滿樓目光中滿是欽佩的神**。那少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頭道:“你不用這麼看着我。所以……你也沒有太糟糕。”
花滿樓點了點頭。
少年道:“我叫杜樂,你叫我阿樂就可以了!”不過他想到花滿樓並沒有辦法叫他,不禁嘆了口氣。
花滿樓微微一笑。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亮。既然杜樂會讀脣,那麼能不能發出聲音就不重要了。想到這,他抓住杜樂的手臂,張嘴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花——滿——樓。”杜樂就着他的脣形讀了出來。
花滿樓高興地點頭。杜樂也恍然大悟,發現他們兩人完全可以**流,興奮地道:“你在說你叫花滿樓嗎?”
花滿樓點了點頭:“是!”
杜樂少年心**,立刻拍手笑道:“太妙了!咱們一個聾子一個啞巴,居然還能靠嘴說話!”
花滿樓搖搖他的手臂,示意他小聲點。他可不敢完全相信荷姑就這樣把他放在這裡,除了杜樂,再沒有別人監視。
花滿樓問:“帶我來的那位姑姑呢?她去哪了?”
杜樂同情地看了眼花滿樓:“她說有事要離開,馬上就要回來,你不用擔心!”事實上,杜樂想,她大概已經拋棄這個孩子了。
花滿樓垂下眼簾。杜樂不忍心見他失望,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這兒,你要不要見一見‘青衣閻羅’?”
花滿樓道:“青衣閻羅?”
杜樂嘆了口氣,一手遮住嘴,另一隻手偷偷地指着關公像前的書生:“就是他啦,他是住在附近廟裡的書生,經常來這替這些流民義診。”
花滿樓看過去,那書生身形瘦削,臉**蠟**,神情冷淡。只是他的衣**卻並?**憑桑褚顧聳巧蝦玫某穸兄瞥傘K惱鋈爍艘恢質止毆值母芯酰壓侄爬炙鄧恰扒嘁卵致蕖繃恕?br/
“他的醫術很好嗎?”
杜樂想了想:“誰知道,反正來這裡的都是命不久矣的人,若只在大街上流**,誰能看個病,還能吃**?反正也就求個安**吧,至於有沒有效果……”杜樂一笑:“就看天意啦。”
花滿樓見青衣閻羅每診治一個病人,必用心寫下**方。但是無論**方如何,這裡人能領的**,只有從那個大**鍋裡舀出來的而已。
身後一個瘦弱老人領來了**,高興地盤腿坐下,十分珍惜地聞了聞**香,方纔一滴不剩把**喝了下去。花滿樓聞到味道,不過是普通清熱去毒的**物,對老人的一身膿瘡恐怕已沒多大用處。
不過,“希望”不也是一味良**?
花滿樓暗自嘆息一聲,對杜樂道:“阿樂,你帶我去看看吧。”
杜樂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什麼呀,你這個小孩子,該叫我阿樂哥哥纔對。”說罷就背過身去,把花滿樓背了起來。
“青衣閻羅”前面也排着很長的隊。隊伍緩慢地前進,一個時辰之後方纔輪?**ァ?br/
杜樂把花滿樓放在香案前三條腿的破凳子上,手扶椅背,免得花滿樓摔下去。青衣閻羅垂着眼睛,懶懶地說了句:“手。”
花滿樓伸出手。手在空中顫抖半晌方被青衣閻羅不耐煩地抓住。切了會脈,青衣閻羅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他忽然把花滿樓往案前一拉,捏着花滿樓的下巴仔細看了起來。
花滿樓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幸虧杜樂一把抓住他。杜樂不滿地瞪了青衣閻羅一眼,卻見青衣閻羅轉着花滿樓的臉,笑得十分奇特。
他鬆開花滿樓,一張方子一揮而就。杜樂拿過方子,上面的字他一個不認識,但認不認識也沒什麼關係,因爲**只有一種罷了。
等領完了**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下,杜樂就喂花滿樓喝**。花滿樓想了想,清熱去毒的**他喝一點也無妨,況且這幾日一直覺得眼睛很難受。**的滋味很寡淡,想必已經煮過很多次,聊勝於無了。
“娘,我餓……”花滿樓身側,一個母親抱着孩子,孩子在母親的懷裡虛弱地說道。爲孃的手裡拿着一個碗,可是碗裡連一粒米都沒有了。她輕輕地搖晃,拍着孩子道:“小寶乖,睡一覺,天亮就又有吃的啦。”
孩子聽話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道:“娘,我還是好餓……”
那母親望着大鐵鍋,鐵鍋邊站着兩個青衣大漢。她想了想,還是準備起身去試試。這時,忽然一人拉了拉她,爲孃的回頭一看,見到一個十分可憐的孩子,正朝她一笑。
**人正想甩開他,她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來照顧別的孩子!卻見那孩子用顫抖的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從懷裡掏出一個米餅。
**人兩眼發光地望着那米餅,那孩子也睜開眼睛,看到了米餅,驚喜地喊了聲:“娘!”
**人的立刻捂住孩子的嘴。她試探地望了望對方,那孩子仍舊微笑着,把米餅送了過來。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卻很是不屑,拍了下孩子的頭:“你心腸太好了!有這種好東西,當然要自己留着!”
孩子仍舊微笑着。少年也無可奈何。
**人接過米餅,低着頭小聲謝過,用袖子遮住米餅,一點一點地掰開送進孩子嘴裡。
他們原本做得很小心,卻仍被人發現了。他們身後的一個孩子偶然探過頭去,看見了米餅,再看了看那**人和孩子,立刻**了**脣,伸手就搶過米餅啃了起來。那母親米餅被奪,驚呼起來,起身就去回搶。孩子一邊啃一邊跑開,一不小心嗆住,猛地咳嗽。
“他手上有餅!”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哄搶的人也越多,整個破廟全亂了起來。
花滿樓臉**發白,他實在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人羣推推搡搡,擠來擠去,杜樂只能抱住花滿樓,把他往外拖,試圖拖離已經爲了一個米餅瘋狂起來的人羣。
青衣大漢們立刻趕了過來,呼和不斷,揮舞木**,只要仍在跑動的就打向那人的腿。不一會,**亂平息了下來。其中一個撿起掉在地上的麪餅,冷着臉問:“這是誰的?”
沒有人回答。
那人又怒喝一聲:“這是誰的!”嘩啦一聲,屋頂的積雪掉落下來。
搶奪的孩子顫抖地指向**人。縮在人羣裡的**人緊緊抱着孩子,見大漢撥開人羣走過來,目光四下閃躲遊移,終於朝花滿樓的方向伸出手:“他。”
大漢停了下來,轉向花滿樓。杜樂破口大罵起來,那**人緊緊抱着孩子,背過身去。
大汗一把抓過花滿樓,把花滿樓提了起來。卻見這個孩子雖然一目已眇,另一隻眼睛卻十分清亮。他平靜地看着自己,一點也不爲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