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本小姐果然是個天才!”半夜裡鳶憐終於從伏案上擡起頭來,小臉揚起了興奮的光。“檸兒檸兒!你家小姐我成功了!哈哈哈哈,死老頭,總有一天本姑娘會超過你的!”
“小姐,既然易容丹已煉製成功,便快點休息了吧,你都已經好幾日沒睡個好覺了,就連晚上嘴裡也嘮叨着易容丹的事情,明天又得去見玄機師傅,還不知他又要叫你配製怎樣怪異的丹藥呢!”木檸明顯是站在鳶憐這邊的,對那所謂的玄機大師不是很感冒,只是十分心疼鳶憐每日辛苦勞累的模樣。“木檸這就給小姐打水來。”
“謝謝檸兒了。”鳶憐喜滋滋地把每劑藥的用量,性狀,以及儲存使用方法用紙筆記下,和往常一樣,化爲兩份,一份放在家裡,一份交給師傅。
水打來了,鳶憐一向喜歡泡澡,褪盡衣衫,在木檸的攙扶下,進入了大大的木桶,霧氣繚繞,淡淡的花香伴着清涼舒暢的藥味瀰漫鼻尖,她自小體弱多病,幸得藥方調試身體,纔像現在這般能跑能跳,能瘋能鬧的,只不過幼時的習慣,讓她更安心於淡淡的藥味護體。對此,落九天等人自是不會反對,也就由她去了。
暖洋洋的清水漫過周跡,爲雪白的銅體染上了一抹誘人的粉紅,一切都不用鳶憐動手,木檸爲她將束好的發,動作輕柔的放下,一邊小心翼翼地幫她洗淨身上的鉛華塵埃。
“小姐真美!”木檸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城裡的人都說你是天使落入塵間,只有神民的子女才配擁有高貴的紫色眸子。”
“……”
久久得不到答覆,木檸一面將清水澆在鳶憐頭上,輕輕揉搓,一面看過去,才啞然失笑地發現她的大小姐早已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不由低低埋怨嘟囔着,“小姐,你怎麼就睡着了,這樣會生病的啊!”
話雖如此,木檸卻沒有把鳶憐叫醒,這些天,小姐她被累得夠嗆的了!於是手上的動作更麻利了些。
手腳並用地將鳶憐移出桶來,木檸深深吐了口氣,纔拿起身旁的浴巾爲鳶憐擦乾身子,又套上乾淨的衣裳,可面對鳶憐的一頭及腰的烏髮,她卻無計可施了,就這麼睡會染上風寒的,可若整理它,必然會吵醒小姐。
“我來吧。”正在她頭疼之時,耳邊熟悉的聲音讓木檸頓時紅了臉。
“二、二少爺!”
“噓。”漂亮乾淨的手指豎在妖冶冰冷的薄脣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來。
木檸於是退了一步,仰頭看着自己心愛的男子,走到她最喜歡的小姐身前,習以爲常地勾手一攬,便將鳶憐撈入懷中,眼裡帶有的寵溺色彩逐漸濃郁起來,一向對人分外冰冷的紅眸,如月般柔和。
眼睜睜看着那人將鳶憐抱進裡屋,木檸應該阻止的,畢竟他們雖爲兄妹,可畢竟男女有別,傳出去對鳶憐的聲譽總是不好,可她偏偏陰差陽錯的沒有這麼做,只是覺得很難過,早聽說二少爺對自己小姐的感情不一般,可如今親眼所見,並未有假,心下酸澀難耐。
隱約透過珠簾,見到落唯楓正在運功爲鳶憐驅寒,發尖浮出淡淡的水霧來,朦朦朧朧的,鳶憐很是舒服地依偎在落唯楓懷裡,睡得香甜,頰間臉上帶着信賴滿足的笑顏,莫名地讓木檸有些嫉妒。不,是羨慕,對於最喜歡的小姐,她永遠也不願去嫉妒。
默默地呆望着,突然想,他對她的寵愛假如可以分給自己萬分之一也好啊。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搶?她只是一個孤苦伶仃,雙親皆亡的使喚丫頭,這世間待她最好的就是小姐和夫人了。
仰頭強收回淚水,木檸背過身去,不願再看,轉而去收拾遺留的水桶去了。
珠簾內,落唯楓收回手來,看着頭枕在自己臂上,睡得甘甜的鳶憐,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意,靈活的耳朵捕捉到木檸已經離開,再也抑制不住,在鳶憐脣上落下一個如羽般的,淺嘗即止的吻來。再次撫了撫懷中人柔軟的額發,悵然地看着遠窗外明亮乾淨,無絲毫雜質的月亮,如他懷裡的人兒,單純不諳人世。
“罷了,這樣也好,就等你慢慢長大吧。”
紅袍妖冶少年的聲音仿若零落到了風裡,隨風而逝。再看,人影不在。
古雕木牀上,少女綿長的呼吸聲極小,在寂靜的屋裡卻顯得格外響亮,木檸推開門,心裡暗歎一口氣,那人已經走了啊……
次日,刺眼的陽光直射入眼睛,鳶憐不爽地翻了個身,拉過被子把臉蓋住,“檸兒,好曬,快把窗子關起來!”
“小姐,已經巳時了。”木檸端來銅盆,放到鳶憐牀邊,笑道。
“唔,我困……”鳶憐緊緊拽着被子,只露出一對漂亮的紫色眸子來,可憐兮兮地望着木檸,“好木檸,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可老爺夫人都在等你吃飯呢!”木檸遲疑道。落九天和雪姬一直有早起的習慣,卻常常遷就鳶憐而晚吃,不過今天看來,早餐是要變成午餐了。
被木檸強行拖起來的鳶憐無精打采地吃完‘早餐’,半睡半醒地打了個哈欠,開始了自己五日一次的征程。
四周景物不斷倒退,原本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奧斯落爾草原,逐漸褪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高的山脈和野獸斷斷續續的怒吼。
“這死老頭子就是愛故弄玄虛,無緣無故地跑到這荒山野嶺來,找抽啊?”鳶憐一邊施展輕功避開腳下的荊棘,一邊皺眉不爽道,“真是個任性的老頭子……”
每次來這鬼地方鳶憐都會忍不住嘀咕兩句,林裡溫度極低,即便現在夏日已至,陽光卻依舊吝嗇的不肯分來一絲一毫,導致此處陰氣襲人,寒風凌冽中,分外可怖。
自六歲起,父親便會每五日帶她來一次,風雨無阻。至如今,六年過去了,自己早已不再需要父親等人護送。奇怪地是,父親從來只讓她一人進入這片林中,每次都會莫名遇見那怪老頭子在山頂盡頭處接待,父親說那是師傅,眼裡的敬重不容置疑,卻不知爲何,從未與自己所謂的師傅見過一面。
遠遠地,便是望見一塊古老的石碑上刻着幾個大字,——玄機寒舍。
癟癟嘴,這老頭可以說是奢侈浪費之極,巨大的殿宇隱約藏在霧間,金碧輝煌,近看過去,竟是一座金子搭建而成的城堡,這手筆即便是落家也是難以企及的。
“丫頭,怎麼纔來啊,想死師傅我了!”一個青衣老頭聲音由遠及近道,幾道破空之聲隨之傳來。
“混蛋!”低咒一聲,鳶憐急急躲開暗箭,卻還是被一片柳葉劃過藕臂,細細的傷口竟流血不止,刺痛非常。
青衣老頭早已笑嘻嘻地來到身前,“小丫頭說了多少壞話,老頭子可是一清二楚,要是沒有個好理由,哼哼!”
“倚老賣老!”鳶憐在心底咬牙切齒地罵着,隨後裝作可憐巴巴的小媳婦模樣,諂媚道,“老……呃,師傅,徒兒怎敢罵您老人家啊,鳶憐可是買了你最愛吃的土豆燒雞塊、肥牛滑蛋、冬瓜排骨湯,荷花酥等等一大堆好東西來孝敬您哪!”
“嘿嘿,算你識相。”名爲玄機的老頭子舔了舔嘴脣,不要臉地賊笑道,擡手爲鳶憐止住源源不斷地血線,帶她來到離宮殿不遠的茅草小屋處。鳶憐不免暗道,這老頭也真是個怪脾氣,有好好的宮殿不住,來這破草屋裝風雅。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鳶憐乖乖地從腕上手鐲裡取出香氣襲人的一盤盤佳餚來,這手鐲名喚‘歸拾’,是玄機在第一次見面便贈予她的,透明薄涼,戴在手上竟似與皓腕融爲一體般,這東西鳶憐倒是從未聽過,世間似也僅有一個,可用來存儲死物,保持其原狀,千年不毀,也算是世間珍寶。這樣看來,這老頭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出手極爲闊綽。
“師傅。”鳶憐轉而從歸拾中取來易容丹,朱華圓潤,泛着淡淡的光芒,香氣甚至掩過了菜香。
眼裡閃過一抹贊色,玄機用內力吸過易容丹來,一旁用竹筷‘啪’地一聲打在鳶憐手上,“說了多少遍了,丹藥不可直接用手拿取,有損藥性!”
鳶憐望着手間毫不留情,隱隱有些血絲的紅印,低下了頭。昨日製藥成功太興奮,居然又忘記了。
可惜了,本還巴望着他找不出錯來,無語的模樣呢。這樣想着,不由嘟起了紅脣,卻絲毫不在乎手間的疼痛。她早就習慣了,這世間也只有她這師傅捨得或者說敢打她。
“這易容丹你自己留着吧,總會有用的。”玄機隨手從一旁的案几上,找來一個玉瓶,將易容丹裝進瓶內,遞給鳶憐,便閉眼品嚐美食。
慢慢咀嚼着,緩緩嚥下,玄機老頭子一臉滿足之色,蒼老的面孔浮出一抹懷戀的神色來,轉瞬即逝。“丫頭,上次給的書可是看完了。”
“恩,看完了。”鳶憐點點頭,“不過裡頭有很多藥草聞所未聞,雖說書裡描述詳細,且附有圖片,可相像的草木極多,要是能看到事物,會更好些。”
沉吟片刻,玄機老頭道,“丫頭,我倒有個好地方,可惜開啓有點麻煩,你得一直呆在那,直到學成爲止。”
“可父親那裡……”愣了愣,鳶憐猶豫道,她一向酷愛研習醫理,卻又實在不捨親人。
“爲師自會傳夢過去,你父親高興還來不及呢!”玄機老頭輕哼一聲,見鳶憐還在猶豫,便不耐煩道,“你不去就算了,反正爲師也懶得浪費力氣,再說你走了,誰給我送吃的來?”
見玄機生氣,鳶憐急道,“呵呵,瞧您說的,徒兒怎麼會不願意?”一邊小手爲玄機輕輕捶背,一副狗腿模樣,“我……我先回家準備一下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玄機變臉極快,立馬慈眉善目地笑起來,一頭白髮幾乎及地,假若不是太過狡猾,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你現在便下山吧,還是老規矩,五日內必須歸來。另外,記得多帶點好吃的。”
乖巧地點點頭,鳶憐卻在心裡悄悄翻了個白眼,——什麼五日內必須歸來的破規矩,分明就是貪圖美食!
與玄機告別後,鳶憐也不多留,縱身閃入雲霧之中,原路返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