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我們的結局
醫院天台的門緩緩打開,申文賦略略歪了歪頭,看着像迷了路的孩子般孤單地蹲在角落裡的林思泠,緩緩地喊:“原來你在這裡。”
林思泠半仰起頭,看着那雙和紀文妤相似的眼睛,竟會感到茫然。
申文賦走到天台的邊緣,雙手扶着半人高的護欄往下看,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我小的時候很恐高。”
林思泠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那時候文妤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我拽到樓頂,強迫我往下看。”申文賦彎了彎腰。
“我現在已經沒有恐高症了,”就在林思泠以爲申文賦快掉下去的時候,申文賦忽然站直了身體,衝他微笑,“很神奇是不是?”
林思泠忽然覺得脊背一陣寒顫。
“我從小就被文妤欺壓保護着,根本看不出我纔是哥哥是不是?”申文賦眯起眼睛笑。
林思泠木然地點頭,眼前的這個男人,太奇怪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思泠站起來問道。
“你說,”申文賦依然笑着,看他的眼,“從這裡掉下去,會是什麼感覺?”
林思泠戒備地退了退,這裡是七樓,而且下面正對着水泥地,掉下去的話不死也是個重度殘廢!
申文賦彷彿很欣賞他臉上的警惕,歪了歪頭,問:“你害怕?”
林思泠一豎眉,嘴硬地否認“怎麼可能?!”
“呵呵……”申文賦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說:“對啊,你連把文妤推向疾駛的車子都不怕,怎麼會怕這個。”
林思泠心頭一跳,朝門一動了幾步。
“文妤她從小就長得很可愛,經常有小男生和她告白。”申文賦忽然換了話題,“爸那方面對她的影響也不好,我們初中以後纔再遇見,那時候她已經變得有些輕浮了。”
林思泠停下來聽他講。
“不過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兄妹,文妤總說告不告訴那些人無所謂,幹嘛多費脣舌。”申文賦的笑容中又浮現出一絲溫暖,“其實我知道,她是害怕有人知道了我是她的哥哥,會看不起我。”
“她很傻,對不對?”申文賦問。
林思泠沒有回答。
“後來,文妤說她遇見了真心喜歡的人,想切斷以前所有的關係和他好好談戀愛。”申文賦直視着林思泠的眼睛,“那時候我真的很感激文妤的男朋友,真心希望他們可以長長久久。”
林思泠的臉上僵了僵,強忍着什麼般難受。
“可是有一天,文妤忽然變本加厲,我很生氣,問她爲什麼。她說,她的男朋友背叛了她。”
林思泠偏過臉,用力咬着牙。
“爲什麼?爲什麼要背叛她?”申文賦一步一步走向林思泠,“爲什麼要傷害她爲什麼!”
“我說過了,我要復仇!”林思泠言語冰冷。
“傷害你父母的人是爸爸爲什麼要報復在文妤身上!”申文賦吼。
林思泠咬牙切齒,“父債子償!”
申文賦的眼睛佈滿血絲,吼着一拳揍過去。林思泠沒防備,嘴角被打出血,也捏着拳頭狠狠打向申文賦的肚子。申文賦捂着肚子後退了幾步,又撲上來。
來來去去地互毆,兩人的臉上都掛了不少傷。申文賦喘息着,有些站不穩,林思泠站在對面,也有些累。
“呀啊!”申文賦忽然大吼一聲,猛地向林思泠撲過去。
林思泠原本想擋住,沒想到申文賦的力氣竟大到硬是把他推到了天台邊緣,林思泠推拒着,眼睛不自主地瞟向令人暈眩的樓底。
“啊!要掉下來了!”
不知誰在下面喊了一句,來往的人都擡頭,霎時人聲鼎沸,醫護人員也趕過來,大喊:“充氣墊!快拿充氣墊來啊!”
剛纔的那一推幾乎用盡了申文賦的力氣,林思泠奮力掙扎,一個用力把申文賦轉而壓向邊緣護欄。
下面的人驚訝得“啊!”的一聲,有幾個鎮定點的大聲喊:“別想不開!殺人是犯法的!”“有什麼恩怨不能好好解決?!快放開那個男孩!”
林思泠依然不放鬆,用力壓制着掙扎的申文賦,說:“你放開,你放開我就放手!”
然而申文賦的眼裡只有怨恨的扭曲,不住地抓着林思泠的衣服掙扎。
“快放開!這樣我們都很危險!”林思泠有些慌了。
申文賦卻笑得瘋狂,“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和我同歸於盡吧!”
“你這個瘋子!”林思泠想把他往安全的地方拉,他卻死命抓緊往後仰。
“文賦!”
申文賦的身體忽然一顫,抓住林思泠的手也鬆了一些。
那個聲音……健陽……
“混蛋!你快放開文賦!”向健陽在下面着急的喊。
申文賦的眼裡卻升起了晴空般的笑意,啊,真好……聽見他的聲音,真好……好急促,很擔心麼……還有臉,好想看吶……
醫院的房間,疲憊不堪的申嘉晴趴在病牀邊睡着。
紀文妤安靜地躺在牀上,被眼瞼覆蓋的眸子卻微微有了轉動。
哥……
林思泠見申文賦不再掙扎,想趕緊把他拉回來,不料申文賦竟一個猛力將他向後推……
“文賦!”
林思泠被推倒在地,連抓住他的手的機會都沒有……
申文賦聽見風的聲音,像悅耳的洞簫,呼……呼……
墜地的一瞬竟感覺不到疼痛。申文賦看見向健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他身邊,眼睛紅得快溢出淚。真好,那裡面只有他了……真好……
向健陽把他擁進懷裡,蠕動的嘴似乎問了他什麼,聽不到了,但是,好溫暖啊……懷抱好溫暖……就好像那一年的冬天,不知誰惡作劇拿走了他的被子,冰冷冷的,向健陽抱着被子爬到他的牀上,擁着他,滿滿的……好溫暖……
好像我……就是那時候愛上你的吧……
我愛你健陽……我愛你……
如果我可以告訴你的話該有多好……
但是啊……我已經……
申嘉晴緩緩醒來,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紀文妤的眼角流下一道淚痕,無力的手奮力伸着,彷彿要抓住什麼。
“醫……醫生!我女兒醒了!”
後記:
林思泠出獄的時候,天邊映着緋紅的彩霞。
紀文妤站在他面前,額上的傷痕早已淡化,簡簡單單的衣服和髮式,彷彿美好如初。
“你來……”林思泠只說了兩個字,便不敢開口。
“我來是爲了告訴你,”紀文妤眼裡是陌生的冰冷,“我,不會原諒你!”
林思泠滄桑地看着遠去的紀文妤,又擡頭看着就快沉下去的夕陽,悵然一笑。
或許也有人掉進了深淵之中,奮力向上爬,只可惜他們太傻,選擇抱緊執怨,落寞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