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們的傷痛
急救室的燈燃着刺眼的紅,紅得像血,扎得人幾近崩潰。
紀爲行匆匆衝進醫院,直奔急救病房。申嘉晴仍嚶嚶地流着淚,申文賦在一旁安慰她,自己的眼睛卻也是紅的。
“怎麼回事?!”紀爲行着急地問。
“怎麼回事?!”申嘉晴的吼聲中夾着哭腔,“女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現在纔到?!”
“我……”紀爲行有了皺紋卻仍英俊的臉上顯現出了些悔恨。
申嘉晴太瞭解他的這種神情了,以前每一次他和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情婦被發現的時候,都是這樣乞求她的原諒。
“不用問了,又去鬼混了是不是?!”申嘉晴一想起以前便哀怨橫生,忍不住衝紀爲行大吼,“我當初爲什麼要答應把小妤的撫養權交給你?!你這個沒責任心的混賬!小妤!我的小妤啊!”
申嘉晴說着又哭起來,引得周圍衆人側目。
紀爲行被四面八方的鄙夷目光盯得難堪,衝申嘉晴吼:“我們已經離婚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一直坐在醫院椅子上彎着頭的林思泠聽着,鄙視地“嗤”了一聲。
“到底怎麼回事?”從前妻那兒得不到回答,紀爲行把目光轉向申文賦。
“文妤發生了很嚴重的車禍,爸。”申文賦可憐兮兮地答。
林思泠聽到最後一個字,全身一震。
爸?
申文賦是……文妤的親兄弟麼?
“爸,醫生都已經進去好久了……我聽說文妤送進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我和媽都抽了好多血送進去醫生還是沒出來……”申文賦的雙脣不停抖動着,眼中溢出淸楞楞的淚。
申嘉晴的哭聲越來越淒厲,紀爲行也神情複雜。
“文妤怎麼會出車禍的?”紀爲行跺腳。
“是我。”林思泠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愧疚,反而是邪惡的冰冷。
“你?!”紀爲行既驚訝又憤怒。
“我推了她一把……”林思泠雙手向前推,輕飄飄的,卻讓人不寒而慄,“然後就……‘嘭’!”
衆人訝異得什麼都說不出,只能震撼而憤恨地死盯着他。
“你爲什麼……”紀爲行還沒問完,卻在那張瘋子般的臉上看見了另一個人的眉眼,“難道說……你是……銀泠的兒子?……”
“啊,原來你還記得啊,我媽要是知道了,在黃泉底下也能笑醒呢……紀、叔、叔!”林思泠重重地喊着,咬牙切齒。
紀爲行只感覺呼吸一窒,不知所謂的申嘉晴和申文賦只能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真是報應啊!”林思泠一字一頓,眼裡充斥着復仇的快意。
懊悔與恐懼鞭笞着紀爲行的心臟,顫抖的嘴裡說不出一句辯駁。
“這又是怎麼回事?”申嘉晴已經被紀文妤的事情打擊得體無完膚,而如今卻彷彿還有更可怕的真相,要將她摧心剖肺。
“你不知道麼?”林思泠看着申嘉晴,笑得無比邪惡,“啊,對了,你們當時已經離婚了,當然不知道……不知道我原本美好的家庭,遭受了怎樣的毀滅!”
申文賦倒吸了一口氣,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八歲的時候,有個叔叔帶着可愛的女兒住進了我們的四合院。”彷彿是什麼青春小說的開頭,林思泠的語氣卻冷得令聽者畏懼,“那個叔叔人真好,每次來我家都會帶玩具或者零食給我,然後我媽就會讓我帶着叔叔的女兒去外面玩兒……”
從紀爲行的一貫秉性,申嘉晴猜到了大概,眼中的怨憤更深。
“我可真天真……”林思泠眼裡是無邊的悲憤,“後來我媽非要和我爸離婚,帶走了她所有的行李,那裡面卻沒有我……”
其實如果這個故事沒有影響到紀文妤的生命,申文賦一定會同情憐憫林思泠,畢竟家庭破碎的苦楚,他曾那麼深刻地感悟過。
“我爸氣瘋了,拿着菜刀殺過去……”
衆人幾乎不敢呼吸。
林思泠的眉眼流露出悲痛的褶皺,“法醫鑑定的時候,我媽身上被砍了十四刀,脖子上的那三刀是致命傷……我爸被判了刑,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獄……”
申嘉晴咬着牙,憤憤地望向紀爲行,申文賦也被打擊得呆若木雞。
“哪個親戚都說不敢和殺人犯的兒子住在一起,不願意撫養我。即使後來被收養,也受盡了養父母的白眼!”林思泠捏緊拳頭,全身都忍不住顫抖,“但是即使像過街老鼠一樣我也要活下去,等着有一天,親眼看着你和你愛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紀爲行有些哽咽,原來都是自己造的孽麼……
“老天有眼啊,你的女兒居然會喜歡上我!”林思泠笑得邪魅,“你說我要怎麼折磨她纔夠償還當你你帶給我和我父母的‘恩惠’呢?”
申文賦和申嘉晴都生氣起來了,憤憤地盯着林思泠。
“別這麼看我,事實上我原本沒打算讓她那麼早死的……”林思泠說得彷彿自己是大慈大悲的神祇,“但是老天看不慣啊!他要你斷子絕孫!”
“啪!”申嘉晴一巴掌打在林思泠臉上,幾乎要恨斷林思泠的筋。她的兒子還好好的活着,她的女兒還在急救室急救,她不允許任何人在這個時候對她的寶貝們出言不遜!
急救室的門忽然打開,醫生走了出來,衆人立即圍了上去。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紀爲行急忙問。
醫生一邊的耳朵上掛着口罩,搖了搖頭,頗爲可惜地道:“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您女兒的大腦皮層功能受到了嚴重損傷,很有可能……”
醫生沒有說下去,申嘉晴的瞳孔失去全部的神采,“變成……植物人?”
“是這樣。”醫生點點頭。
一瞬間的錯愕,隨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呼喊,“不可能!我女兒不可能會變成植物人!不可能!”
醫護人員攔住了打算向病房裡衝的申嘉晴,將宛如屍體般一動不動的紀文妤擡進普通病房。
申嘉晴在病房裡慟哭不已,林思泠站在門口,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原本應該是大快人心的場景。
申嘉晴看到了林思泠,衝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吼道:“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兒,是你詛咒我女兒她纔會變成這樣!我要告你!我要到法院告你去!”
“告啊,你儘管告!”林思泠也不甘示弱地吼,“順便再告訴法官你前夫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紀爲行趕緊拉住失控的申嘉晴,安慰着要她冷靜下來。申嘉晴卻完全聽不進去,向林思泠拳打腳踢,嚷着“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要是你當年管好你丈夫,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林思泠邊躲閃邊喊。
這一句成功地讓申嘉晴將怨氣轉移到紀爲行的身上,扯着他的衣服大吼,“是你的錯!是你害了我又害了小妤!我殺了你!殺了你這沒人性的混賬!”
林思泠趁着申嘉晴和紀爲行打架的空隙逃走,卻沒看見背後的申文賦,眼神憤恨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