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去往那邊。”
夏侯先生用手裡的竹笛敲了敲棋盤,點着一個位置。
對面坐着剛落子的陸異之微微一怔,看向夏侯先生指點的方向,露出恍然的神色。
“老師說得對。”他說,一笑,投子認輸,“這局一步走錯,輸定了。”
說罷整理棋盤。
“老師我們再來一局。”
夏侯先生搖搖頭,笑着說:“你心思不在這裡,輸贏都無趣。”
陸異之低頭:“學生是走神了。”
“我問你你也不說,我也不問了。”夏侯先生說,用竹笛敲了敲棋盤,“但你在與我下棋的時候可以走神,等到了金鑾殿與皇帝應對的時候,可不要走神。”
夏侯夫人輕輕哼了聲:“天資聰慧學問出衆的學子多了,當時祁州的那位王書生,不也很聰慧嗎?也來拜你門下,你爲什麼不收呢?”
夏侯先生面色一凝:“什麼男女之事?陸異之他難道修身不正?”
“有什麼不像樣子的?些許小事。”夏侯夫人說,“不管什麼樣的女子,他都會打發乾淨,他那麼多心眼,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都說女兒跟孃親。
那再有錢再聰慧也不能要了。
“王書生是不適合跟我學尚書。”夏侯先生語重心長說,“君上之書,數十年研讀才能窺得一線,他家貧寡母,合全族之力讀書,應當去學四書,研習入世之道,所以我舉薦他去樂陽先生門下,用不了三年,他就能當一地之主,與他與民皆有益,這纔是因材施教。”
雖然還是哼聲,但比起先前,眼裡帶着笑意,夏侯先生便也笑了:“他有那麼多心,但願意用心在我們女兒身上,也是好的。”說罷又好奇問,“到底是因爲什麼事?阿晴私下給你說了嗎?”
“孤女不懂禮數,生出非分之想,倒也有情可原,如果我陸異之也這樣,實在是貽笑大方,可笑之極。”
他剛離開,夏侯夫人從一旁的閣樓上走下來。
夏侯夫人再次哼一聲:“我看他哪裡只有十分心啊,他分明有一百個心,除了讀書,其他的事上他也厲害着呢。”看了眼家宅內方向,“阿晴也就能擺了幾天架子,只要見了他,他一說就什麼事都沒了。”
果然是這種事,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聽過,夏侯小姐放在膝頭的手握了握,看他說:“她如何,你父母如何,我不在意,我只要問……”
不待夏侯先生說話,她提醒。
“但是他有錢。”夏侯夫人接過話說,在棋盤對面坐下來,伸手敲了敲棋盤,捻了捻棋子,“這白玉棋盤,象牙棋子,你那麼多學生,可只有他一個人說送就送了。”
這意思也是說讓他去見夏侯小姐了,陸異之笑着施禮,不再多說疾步離開了。
夏侯先生乾咳一聲:“胡言亂語。”
夏侯先生故作惱怒:“我那是爲了我女兒,你且去跟阿晴說話,如果她今日有不高興,你看看以後我還跟你下棋不。”
夏侯夫人哼了聲。
“那是因爲他不…..”夏侯先生要說。
……
夏侯小姐並不是那種胡亂發小脾氣的女子,是個講道理,且聽道理的女子,這就好啊,跟這樣的女子打交道,其實最省心。
“再說了,有我們阿晴這樣的女子,這世間還有什麼女子能入他的眼?”
說罷捻起柔潤的象牙棋子,在棋盤上輕輕落下。
有小童從花園外走來,笑着說:“老爺,小姐從宮裡回來了。”
夏侯先生笑說:“我這個弟子真不錯,除了出身低一些……”
“回答之前,想想先聖,不能說謊哦。”
夏侯先生倒沒什麼,看到陸異之將身子坐得更直了。
陸異之端起茶杯,看着清茶,心裡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但,阿七記得他的口味。
夏侯小姐在一旁坐下來:“喊師姐了啊?”看他一眼,“那就是要跟我論道了。”
陸異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看着夏侯小姐,說:“她是寄養在我家的遠房親戚孤女,天長日久,她對我生情,但我父母是不贊同的。”
夏侯夫人哼了聲:“沒跟我說,阿晴雖然是女兒,但跟你讀書讀的不肯有小女兒作態,什麼都不跟我說。”說罷又挑眉,“不過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那些男女之事。”
夏侯先生被逗笑了,一點頭說:“是,如果沒有那套古籍,我的確會選王書生,從年齡上來說,王書生更適合,陸異之他年少到底有些不夠沉穩,但是,夫人啊。”
夏侯先生輕咳一聲:“異之天資聰慧,學問出衆,這可是錢不能買來的。”
陸異之鄭重應是:“學生謹記。”
陸異之忙放下茶杯,站起來:“師姐。”
陸異之忙應聲是。
夏侯小姐將手放在桌子上,好氣又好笑:“你這話說的,我揣測你與她如何,倒成了我的不是!”
夏侯夫人倒是笑了:“什麼修身不正,陸異之這樣的人,你能看上當女婿,別人難道看不上?我們阿晴這麼眼光高,都能看上他,其他的女子都瞎了不成?他要真是無人問津,那纔是不像樣子呢。”
……
“如有一心,書才能精讀,其他人十分心用在讀書上六分,已經是難得,陸異之這年輕人,有如此深厚的家財,他無牽無掛無慾無求,足能十分心用在讀書上,實在是傳承我夏侯氏尚書的最合適的人選。”
夏侯夫人似笑非笑:“你別跟我說這些大道理,你就說,如果沒有那一套古籍,你選誰當弟子?”
“你倒是願意爲他周旋。”她皺眉說,“就真看上這個弟子當女婿了?”
“好,那我們再來一局。”他便說。
夏侯先生又笑了擺擺手:“去吧去吧,你本就不是來下棋的。”
“但老師還是肯教學生下棋。”陸異之誠懇一禮。
陸異之來到夏侯小姐這邊時候,並沒有被拒之門外,雖然夏侯小姐藉口要收拾整理,但讓婢女請他在待客廳落座,茶點都齊備。
夏侯先生眉頭依舊緊皺:“不能鬧出不像樣子的事來!”
夏侯夫人搶過話:“那是因爲同來拜師的陸異之送了一套絕版古籍,你不好意思不選人家當弟子。”
陸異之微微擡着下頜:“我知道私下很多人議論我,說我陸異之看似翩翩公子,實則心高氣傲,是,師姐,我不瞞你,我的確心高氣傲,我一心要往更高處去,我怎麼會耽與男女之情,更不用說,一個寄養在家的孤女。”
他再次語重心長。
她的話沒說完,陸異之已經開口:“師姐,莫要看低了我陸異之,也莫要看低了你自己。”
說到這裡他輕輕嗤笑。
珠簾搖晃,穿着藍色衣裙的夏侯小姐走出來。
“我都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這也是夏侯小姐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高傲的神態,尤其是這種直白表露野心,但,並沒有覺得粗俗不堪,反而……
夏侯小姐另一隻放在膝頭握住的手輕輕鬆開了。
這就是了,這樣的公子,怎麼可能看上那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