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司那邊折騰一番，將空餘的牢房填滿了，就走了。
這一次倒是沒當場砍哪個犯人的頭。
送走了瘟神，大理寺牢房這邊的人都鬆口氣，牢頭也想到了高小六。
“有沒有再罵人吵鬧？”他問獄卒。
最關鍵是有沒有被都察司的兵衛察覺。
盯着那邊的獄卒搖頭：“還真沒有，前所未有的老實，安安靜靜的。”
這麼老實？看來這紈絝子弟喊得厲害, 其實也是怕都察司。
誰能不怕呢？
牢頭搖搖晃晃過來了，果然看到高小六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朱川對霍蓮低聲說。
霍蓮看她，沒有人能看透她的情緒，她像平靜的湖面，這湖深不可測，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高小六卻急了：“我不回去，誰也別拉我起來，我就要躺在這裡。”
但她真的來看他了，而且她什麼都沒說，只端詳着他的傷，許諾如果治不好給他做一隻鐵手。
朱川沉着臉踩着重重的步子邁進都察司。
嚇死了嗎？
這其實很荒謬，樑寺的頭是他霍蓮親手砍下來的，還有什麼臨終遺言是他不知道的？
說到這裡又哦了聲。
“怎麼了？”他不解問，“辦差不順啊？”
“他說。”她說，“對不起。”
真是有病！牢頭心裡罵道，眼珠又轉了轉, 那麼好的牀當然不能真砸了，能賣很多錢呢！
“那你就睡地上吧！”他哼了聲，轉身帶着獄卒們高高興興走了。
“哎，你醜死了。”高小六沒好氣喊道，“快讓開！”
然後她和他躺着一起看天空。
說什麼呢？
她說知道樑寺的臨終遺言。
她如何又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好，好。”他說，看着七星，“這句話真是說得好。”
七星看着他：“他說的是，對不起你。”
高小六再次笑了，露出了細白的牙，然後笑容又化作一聲輕嘆。
她來看他，只是因爲他，不問其他。
七星哦了聲，她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下一刻繼續喝了口茶。
“那女人可是墨門的掌門，她去看的人，當然也是墨徒。”朱川說。
要什麼牀啊。
她的心就像天空一樣寬廣。
高小六凝滯的笑再次在臉上眼中流動。
“去, 把他的牀搬過來。”牢頭吩咐獄卒。
說這傷怎麼來的？
那女人沒有推託遲疑，放下茶杯和點心。
“他說了什麼？”霍蓮問。
看到前方自己的房門時，朱川將重重的腳步放輕，躡手躡腳走過去，透過窗縫往裡看了眼，果然見到室內一個女子的身影，她正站在桌案前自己給自己斟茶……
天空有什麼好看的？天天看的到，牢頭擡頭看了眼, 看來住牢房受刺激不輕，罷了，想看就看吧。
兵衛一頭霧水，看着明顯氣呼呼的朱川，再看跟在身後的兵衛們。
樑寺死前，他是距離最近的人，哦，要說比他更近的還有一把劍。
又犯什麼病呢，躺這裡幹什麼？賭氣呢？
“看天啊。”高小六說，看着天空，嘴角彎彎笑，“你看，天空多好看啊。”
大理寺這次竟然有空餘的牢房，朱爺這次找不到藉口砍人頭了。
這傷受得多丟人啊。
……
她現在進都察司來，暗衛們都不跟他打招呼詢問直接把人放進來了！
朱川隔着窗縫磨了磨牙，你且等着，你去大理寺做的事，他這就告訴都督去！
這應該不是聽不懂，而是聽懂了，但不回答。
而且，他也怕她要說些什麼，比如指證父親，或者，依據門規處置父親……
高小六舒口氣, 看着天空露出淺淺的笑。
霍蓮擡頭看他：“證據呢？”
那他該怎麼做？
他父親怯懦，投靠劉宴，是墨門之恥，墨門亦是有隻認門規, 不認父子的訓條, 但, 真要面對這種情況的話…..
高小六看着澄清的天空，一聲嘆息。
……
那可稀奇了，都察司還有辦差不順的時候？
兵衛們也有些不解，紛紛搖頭：“沒有啊。”“挺順利的。”“朱爺可能，辦得不過癮。”
但他沒有探尋的興趣。
就算真有話，也該是那把劍聽到。
“原來這姓高的是墨徒！”
霍蓮正在翻看密報，聞言順着說：“是誰？”
所謂天爲蓋地爲牀，那他和她這算不算是同牀共枕了？
是啊，這女人也來看都督，還常來……
見他進來，七星便指着點心禮貌說：“多謝款待。”
那要這麼說的話，他們還真被這女的害慘了！
狡詐啊，這就把都督拖下水了！
…..
….
霍蓮走進來的時候，七星坐着喝茶，除了茶，這次桌案上竟然還擺着一碟點心，她手裡還拿着半塊，很明顯是真的在吃。
朱川愣了楞。
要什麼證據？都察司辦案還需要證據嗎？證據也有啊。
她適才和他一起並排躺在地上。
“你聽不懂反諷，我說直接點，你編的這句話很好，挑不出太大的錯。”
說是因爲你去剿殺作惡，我爹給官府通風報信，所以我才受的傷。
霍蓮冷笑：“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牢頭又嚇一跳，忙疾步過來俯看，對上高小六清亮的眼。
其實這些日子在牢房裡，他也想過，她會不會來看他，但又想可千萬別來，來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想到這個荒謬的念頭，霍蓮有些想笑，倒要聽聽這女人能編出什麼話。
……
“她是去看一個男人了，都督你猜是誰？”
話音未落, 高小六再次喊起來：“不要牀！我就睡地上！把我的牀砸了！”
“樑寺的確對不起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
霍蓮哦了聲：“是嗎？她看的人就是墨徒啊。”說着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那我們可慘咯。”
青天白日的，怎麼看都像個鬼！
她比他回來還快呢！
天地終於又安靜下來了。
她的人就像天空一樣澄清。
朱川搓了搓手，看着霍蓮。
“高小六。”朱川激動地說，“就是把劉宴刺傷的那個會仙樓的小子。”
“我早就覺得劉宴這小子有古怪，會仙樓，高財主，高小六，什麼救命之恩，託付照看。”
“朱爺。”有兵衛正從內走出來，熱情打招呼，“辦差去了？”
朱川呸了聲：“辦個鬼！”
對不起？霍蓮哈哈笑了。
說着摸了摸下巴，眼神閃爍。
什麼醜不醜的, 看在他這半日老實的份上，牢頭滿意地點頭，說：“起來吧, 送你回牢房。”
……
“以後別這麼說了。”霍蓮說，“很不合適，畢竟在這裡你不像客人。”
“劉宴跟墨徒果然早有勾結！”
“我也想知道。”七星說，“他是怎麼跟你說的？爲什麼突然放棄謀反，還要你殺了他？”
霍蓮臉色頓變：“你！”
你怎麼知道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這一刻，他突然相信，她真的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