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然而醒了,他慌亂地打開了應急燈。
那個警察躺在靠近帳篷門口的位置,堵着門,睡袋上被扎出了幾個黑窟窿,已經被血浸溼。
章回的睡袋挨着警察,他戴着手銬的兩隻手沾滿了血。
我忽然想到,團隊裡總共兩把刀子,一把在漿汁兒那兒,一把在章回手上!
我問章回:“你那把刀子呢?”
章回用下巴指了指死去的警察,說:“早被他搜去了。”
我湊上去探了探警察的鼻息,已經沒氣兒了。
我慢慢拉開睡袋的拉鍊,發現警察的血都流到了裡面,冒出一股熱騰騰的腥氣,他的手裡緊緊攥着那把七七式手槍。
我摸了摸他的口袋,果然摸到了那把刀子,上面都是血,已經分不清是兇手用它殺的人,還是人被殺之後流出的血把它浸泡了。
我把刀子也裝了起來。
四眼竟然沒有叫,它使勁地嗅着帳篷裡鮮血的味道。
我問章回:“你怎麼發現的?”
章回說:“我感覺帳篷裡好像有人走動,睜開眼睛使勁聽,又安靜了。我喊了這個警察一聲,他沒應。我伸手摸了摸他,摸到了滿手熱乎乎的液體……”
我看了看馬然而和吳珉,問:“你們一直在睡着?”
馬然而緊張地說:“我也是被章回叫醒的……”
吳珉說:“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是被章回叫醒的……”
好幾個人被吵醒了,紛紛走過來。
我拿起應急燈,在警察睡袋的四周找了找,再次看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我突然恍然大悟。
我們在古墓裡看到了11口棺材,分別寫着11個人的姓名,順序是——
衣舞之墓。號外之墓。徐爾戈之墓。張回之墓。周德東之墓。漿汁兒之墓。帕萬之墓。魏早之墓。白欣欣之墓。布布之墓。孟小帥之墓。
衣舞、號外、徐爾戈都死了。
接下來是張回。
我一直以爲這個死亡名單裡的張回,指的是我們團隊的張回,也就是後來才知道真名叫章回的這個人。而這個警察叫張回,我明白了,死亡名單裡的張回指的是這個警察!
我把手槍拿起來,擦了擦,裝進了口袋。
然後,我在他的身上找到鑰匙,給章回打開了手銬,隨後把手銬也收了起來。
我說:“其實那個古墓死亡名單上,第4個人是張回,而不是我,我怕你害怕,所以說謊了。沒想到,今天晚上這個張回死了。”
章回皺着眉頭想了想,似乎沒轉過彎來。
我又說:“如果接下來你被殺了,那麼就說明這個張回是你殺的。”
章回好像越來越糊塗了。
我接着說:“在死亡名單上,我的名字在張回的後面,如果接下來我死了,而不是你,那你可能就永遠都不會死了,因爲死亡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
停了停,我繼續說:“假如你真的能活着離開羅布泊,我希望你自己去投案,你要對得起這個警察。”
章回聽懂了這些話,他點了點頭。
我又看了看那朵沙子雕成的花,一腳踢過去,它和過去那幾朵不同,似乎挺堅固,朝前滾了滾,竟然沒有變成散沙。
我回頭看了看,大家都來了。
我們8個人已經對這種死亡事件有了心理準備,後來的11個人卻是第一次遇見,他們都呆住了。
我很悲痛地說:“這個警察……很敬業,很可惜。大家挖個墓,把他埋了吧。”
魏早帶着幾個人,把警察埋在了營地外1公里遠的地方,並在他的墳頭擺了幾塊大石頭,作爲標記。
章回沒有去,他拿着手電筒四處轉悠。我知道他在尋找那雙方孔銅錢的鞋印。
現在,犯人又變成了警察。
我走過去問他:“看到了嗎?”
他搖了搖頭。
看來,最早那雙恐怖鞋印只是某種煙霧彈,現在,兇手已經不再遮掩了。
魏早回來之後,找到我,主動提出,他給大家站崗。
我說:“你不怕嗎?”
魏早半開玩笑地說:“在那份死亡名單上,你在我前頭,你不死,我就不會有事的。”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把槍,顛了顛,問他:“會用嗎?”
魏早十分清楚,在這個恐怖環境裡,這把槍是多麼的重要。他神態莊嚴地接過去,說:“周老大,你別忘了我們是戰友。”
我點點頭,把槍遞給了他:“我們不確定兇手是什麼東西,我只想對你說,儘可能不要四處走動,最好背靠一個物體,這樣就減少了一半危險空間,一旦發現他在你的正面出現,立即射擊。”
魏早說:“周老大,你放心吧。”
然後,大家都不敢睡了,在帳篷裡點着應急燈,七嘴八舌地談論着。
死神就在我們身邊,只是荒漠一片黑暗,我們根本不知道它的方位。
我和漿汁兒回到帳篷,我一眼就發現,淖爾那個睡袋癟了。
我說:“他呢?”
漿汁兒低頭看了看,愣住了,她蹲下去摸了摸淖爾的睡袋,說:“他不見了!”
說完,她轉身朝外跑去。
我說:“你去幹什麼?”
她說:“看看他是不是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
我說:“找到了嗎?”
她說:“所有的帳篷裡都沒有!”
我說:“上次他就是這麼失蹤的,你不可能找得着。”
她想了想說:“警察不會是他殺的吧?”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停了停,漿汁兒說:“太詭異了,如果下次他再出現,我可不敢接近他了……”
接着,她把門簾牢牢地拴住了。
躺下之後,她說:“第4個不是你嗎?”
我說:“是張回。”
漿汁兒說:“接下來呢?”
我說:“接下來就是我了。”
漿汁兒突然說:“讓他把咱倆一起殺了吧!”
我說:“行,等他到了,我跟他商量一下。”
漿汁兒說:“我是認真的!”
我說:“我也是認真的,反正我死完了就是你,還不如一起走了,到那個世界還睡一個帳篷。”
漿汁兒說:“那就是夫妻了!”
我說:“是兄妹。”
是的,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我突然不那麼害怕了,甚至挺放鬆。
睡覺的時候,我手裡拿着一隻手電筒,而不是刀子。
在那個東西殺死我之前,我只想看看他的長相。
熄燈之後,一片漆黑,風聲又起,隱隱傳來大家說話的聲音。
我再次想起了漿汁兒所說的“雙魚玉佩”事件。
羅布泊有太多靈異的傳說,比如複製人,比如外星人遺址,比如不可思議的地下黑洞,比如地下古城不死殭屍,比如原子彈爆炸事件……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雙魚玉佩”事件,使得羅布泊疑雲重重。
該事件最早起源於一個帖子,作者自稱是駐守新疆的“老兵”,接着被媒體轉發,稱其爲建國以來最神秘的絕密事件。
那個“老兵”是這麼說的:
最早,羅布泊曾經有個牧人報告,天空突然發生異常,地表環境發生重大變化,隨即又會恢復原狀。
他說,我們所熟知的那位科學家,其實並不是去勘探地質,而是去調查靈異事件,結果,在羅布泊發現了一個保存完整的基地,基地內有大量無法識別的設備。考察隊選出個別設備帶回去,其中就有一個雙魚玉佩。
雙魚,暗合了太極雙魚之意。
研究人員在鑑定該物品的時候,它突然啓動,把一條魚變成了兩條魚。那麼,這兩條魚之間是什麼關係?研究人員認定,兩條魚其實是同一條魚,只是它們之間存在時間差。
羅布泊的那個基地,很可能是個超人類文明的機器,或者可以理解爲佛教的神足通的功能,即可以自由地在多個物質空間之間進行傳輸。甚至認爲,那個基地應該是兩個平行宇宙的交錯點。
那位科學家並不是失蹤了,而是因爲被雙魚玉佩複製成了兩個(所謂的鏡像人),於是只能對外宣稱失蹤。
上世紀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羅布泊出現了很多鏡像人,或叫複製人。
於是,1964年10月16日,羅布泊上空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就是爲了消滅這些複製人……
我一直認爲,“老兵”是在胡編亂造,譁衆取寵。
目前讓我想不通的是,爲什麼我們挖出的“SOS”,一夜之間變成了“OSO”——也就是太極圖案呢?
越想越不解。
也許真的存在“雙魚玉佩”,只是跟那個帖子寫的並不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6個男的——我,周志丹,魯三國,魏早,馬然而,吳珉,簡單吃了點早餐,然後開上三輛車,帶着7把工兵鏟,出發了。我們去和神靈下棋。
當時我並不知道,昨天周志丹突發癲癇,那其實是某種力量給我們的一個警告。
天還沒亮,我們摸黑就走了。
周志丹駕車在前面帶路,我駕車走在中間,魯三國駕車跟在後頭。
前面的車拐彎,我也跟着拐彎。左轉,我打開左轉燈;右轉,我打開右轉燈……
每次打開轉向燈,我的心裡都涌上一陣悲涼。現在,我們已經置身茫茫死亡區,除了我們,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輛車,根本無需打轉向燈,我的動作完全是習慣性的……
三個多鐘頭之後,天漸漸亮了,我們終於看到了那片雅丹地貌。
下車之後,魯三國笑着說:“周先生,你在逗我們笑嗎?”
我說:“我沒懂。”
魯三國說:“左轉的時候你打右轉向燈,右轉的時候你打左轉向燈。”
我一愣:“我有嗎?”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把手伸到車裡,打開了左轉向燈,然後走到車前去看,右轉向燈亮着,一閃一閃眨着眼睛。
這個地方太離奇了,左右顛倒,陰陽混淆。
我勉強笑了笑,說:“可能是電線接錯了。”
我關掉轉向燈,朝那些土臺看去,不多不少,正好10個土臺。當然,附近還有幾個矮小的,零散的,沒把它們計算在內。
我看了看西邊5個土臺,就像高大的柱子,根本無法攀登。
我又走到東邊5個土臺前看了看,都可以爬上去。我爬上了正中那個土臺,大約三層樓那麼高。
我朝10個土臺的頂部望了望,正像周志丹說的那樣,上面有深溝,很像被太陽曬裂的,寬1尺,深不詳。這時候,我竟然不再害怕,倒覺得有點可愛,這些深溝正像我們扶乩的時候,沙子上出現的那些筆劃,你說它像字,它還真是字。你說它不是字,它就不是字。如果冥冥中真的有個神秘靈物,我覺得它很萌,竟然要跟我們下棋……
對面5個土臺上,可以看成是:金木土水火。
我腳下的5個土臺上,可以看成是:木土水火金。
現在,我們需要把我們的土臺改成:火金木土水。
我從中間的土臺下來,帶着大家一起爬上了第1個土臺,然後,我對魯三國開玩笑說:“魯總,多久沒幹過體力活了?”
魯三國笑了笑,說:“我有塊地,種菜,種糧,經常幹啊。”
我對大家說:“我們把這個土臺上的‘木’改成‘火’,試一下。來,我們先把這些深溝剷平。”
吳珉說:“我覺得不可行。”
我說:“你有更好的辦法?”
他很自信地說:“肯定有,只是現在還沒有想出來。”
我說:“那就照我說的做。”
於是,大家就幹起來。
太陽炙熱,沒什麼風,除了地面上的鹽殼蠢蠢欲動,發出爆裂聲,整個世界非常平靜。
我們用了10多分鐘就把那些深溝剷平了,然後開始重新挖字。挖着挖着,“火”字剛剛成形,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呼嘯聲,大家直起身來,朝西邊望去,那5個土臺靜默矗立,就像5個沒有面孔的人,它們背後的地平線上,推來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屏障,頂天立地地撲過來!
一轉眼,太陽就被遮蔽了,天地之間黑咕隆咚。我們好像惹怒了什麼,沙塵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