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前,我對魏早說:“這個湖的出現很奇怪,我建議給你係上繩子。”
他說:“行。”
接着,他就甩掉了上衣,脫掉了鞋子和褲子,只剩下一條褲衩。這小子當過幾年兵,身體並不怎麼強壯,沒肌肉。
章回和白欣欣拿來了繩子,系在了他的腰上。
他笑着說:“我在幼兒園的時候學游泳,我爸就是這麼拴着我的。”
然後,他拖着繩子,一步步走到水邊,“撲通”一下就跳了進去……
所有人都盯着他。
章回和白欣欣抓着500米長的繩子,眼睛瞪得多大,一點點朝前送。只要水裡一發生異常,他們立即就會把魏早拽回來。
魏早一點點朝前遊,聽水聲,這個湖很深。魏早游到了很遠的水域,一個猛子扎進去了。
水面盪漾着波紋,很快就平靜了。
幾十秒之後,並沒見魏早浮出來。
章回看了看我,大聲問:“拽不拽?”
我說:“再等等。”
又過了一會兒,還不見魏早浮出來,抓在章回和白欣欣手上的繩子突然繃直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叫了聲:“拉他!”
章回和白欣欣立即拼命地拽繩子。
如果湖裡有什麼千年水怪,如果我們把它拽上來,魏早就成了魚餌……
終於,“轟隆”一聲響,魏早被拽出了水面,他伸出一條胳膊,朝岸上擺了擺手,章回和白欣欣就不再拽了,只是順着魏早的速度,一點點收繩子。
魏早奮力游過來。
這次水下勘探前後只用了十幾分鍾。魏早爬上岸之後,孟小帥問他:“怎麼樣?”
他甩着頭髮上的水,說:“水很清,太深了,我一口氣沒有潛到底。”
我問:“有水草嗎?”
他說:“沒有。”
孟小帥說:“我可以去遊了吧?”
我說:“等下。”
孟小帥像我女兒一樣翻白眼,吐舌頭。
魏早給我使了個眼色,然後我跟他一起去孟小帥的車上換衣服。
他邊走邊說:“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我停下來看着他。
他說:“湖底有個很大的東西在發光……”
我說:“什麼東西?”
他說:“我感覺好像是兩條魚的形狀。”
兩條魚——這句話刺中了我的神經。
我說:“多大?”
他說:“我不確定湖水有多深,也就沒法確定它多大,湖底黑糊糊的,看上去它有大概像籃球場那麼大。”
我愣了一會兒,說:“你去換衣服吧,讓我想想……”
再說說網上瘋傳的“雙魚玉佩”事件。
我依然是那個態度——不相信。
那個“老兵”說,其實,當年那位科學家的考察隊多是軍人組成,無疑是道聽途說,當時那個考察隊被困羅布泊,確實向軍方發出了求救信號,隨後軍方參與了救援,僅此而已。
至於雙魚玉佩,又說是個玉鐮,由於複製出了兩條魚,才得名“雙魚玉佩”。研究人員怎麼就想到那個物件具有神奇功能,偏偏拿來一條魚做實驗?如果說魚一變二,研究人員怎麼沒有一變二?很可能是根據太極雙魚結構生搬硬套的想象。
說那位科學家並非失蹤,而是被雙魚玉佩複製成了兩個,更是一種臆想,對亡者是一種大不敬。
又說羅布泊出現了很多鏡像人,或叫複製人,那是把一個真實事件混淆視聽——羅布泊確實遺留了一些國民黨殘餘,他們生存下來,約定俗成,被稱爲“沙民”。有個導演爲此還拍過一部電影。1964年。軍方試驗第一顆原子彈的時候,那些“沙民”確實在基地附近出現過,試圖偷東西,後來被軍方轉移到安全地帶了……
說軍方爲了消滅那些複製人,把羅布泊當成了原子彈靶場,我就更不信了。那是科研人員通過多少年的探索,研製成功的第一顆原子彈,它的意義遠遠不是爲了消滅什麼奇怪人羣……
還有更不靠譜的推論:
說那位科學家是被害死的,日期是兇手改的。
說那位科學家最後只有左腳鞋印,沒有右腳鞋印,說明他登上了外星人的飛行器。
說那位科學家是去調查某種有毒植物的,那種植物讓大批人死亡,城池被深埋地下,那些人在羅布泊地下休眠,低溫且乾燥,本來無事,後來地下墓葬有人闖入,火把等物導致溫度升高,引發喪屍甦醒。
說那位科學家消失的地方是個隧道,他帶着神秘植物的標本,從那裡通過地心,去了南極……
這些說法幾近可笑了。
網絡讓大衆有了話語權,這真好。可是,煩人的事也隨之出現,只要提到封鎖消息和絕密的字樣,只要提到時空穿越,只要提到神和佛,只要提到123456789層宇宙……各種“能人”都出來了,解析得煞有介事,吐沫飛濺,誰不信誰就是傻×。
老實說,我挺反感的。
……可是,這個湖底出現了雙魚圖案。
看來,羅布泊確實和“雙魚”有着密切關係,估計有人發現過,只是不瞭解“雙魚”真正的秘密,於是出現了各種猜想……
我回到孟小帥和漿汁兒跟前,對她們說:“你們不能下去。”
漿汁兒問:“爲什麼!”
我說:“現在我沒法跟你解釋。”
然後我問她:“你對‘雙魚玉佩’瞭解多少?”
她說:“整個事件是被封鎖的,網上很多人都在問,但沒人瞭解真相。不過我複製了那個原帖,好像在我的電腦裡。”
我說:“你去幫我找找。”
漿汁兒就去了。
大家在湖邊搭起了帳篷。
由於羅布泊常年刮東北風,我們還是採取老辦法,把車輛停成一排擋風,帳篷搭在車輛的西南方。
沿着湖畔前行半公里,在沙子上搭建廁所。紅色標記是男廁,綠色標記是女廁。
湖面像鏡子一樣平,魏早發現湖底有發光的雙魚圖案,那麼有活着的魚嗎?這對我們的生存很重要,如果有,我們應該把繩子編成網,設法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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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湖邊的那些植物看去,蘆葦和羅布麻大約2米高,如果裡面藏着人,根本不會被發現。其他植物都很矮。
我竟然看到了一隻鳥,挺大的,全身麻褐色,有點像鴨子,它落在羅布麻密匝匝的枝葉中,不仔細看都看不到它。我從來沒見過哪隻鳥跟人對視,但是現在,這隻鳥在跟我對視。
所有的資料都顯示,羅布泊沒有鳥,也沒有其他任何生命,比如螞蟻,比如蜥蜴,比如蚊子,我卻看到了一隻鳥!
我沒有大驚小怪。
這隻鳥的眼神告訴我,這個湖不尋常。
就在一轉眼,我再看,它已經不見了,只有羅布麻的花朵在搖晃。我想,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它,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看見它。
大家都坐在湖邊聊天,馬然而不在。
我觀察了一下他們的神情,沒人得癔症。
我去了他的帳篷。他坐在睡袋上整理他的揹包。
我說:“馬然而,你和號外認識多久了?”
馬然而把揹包放在一旁,說:“10多年了。我們是初中同學。”
我說:“哪個學校?”
他說:“天津四中。”
我的心裡一下就結了疙瘩。
我記得,號外說過,他一直在寶坻縣唸書,高中畢業之後纔到了天津。
馬然而來尋找號外,讓我很感動,但是感動之後,我對他漸漸有了疑心。
號外進入羅布泊,一個月沒出來,肯定九死一生,除了親兄弟,父母,或者女友,一個朋友不太可能冒着生命危險來尋找他。
如果,這個馬然而不是來尋找號外的,那麼他是誰?
難道他是郭美引來的殺手?
如果他是殺手,他怎麼知道號外?
聽季風說的?季風也不知道跟我一起進入羅布泊的人員中有個號外。
我說:“你掂量一下,如果你必須要撒這個謊,那我就不再問了。如果這個謊沒有太大必要,我希望你講真話。這個團隊人員複雜,又發生了命案,一個謊言可能引起要命的誤會。”
他怔了怔,然後說:“你怎麼知道我在撒謊?”
我說:“從昨天到今天,你已經露出了四個破綻,至於哪裡露了破綻,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多說了三個。
他眨巴着眼睛,在判斷我說的話,終於,他說:“其實,他欠我的錢。”
我說:“多少?”
他說:“100萬。”
我說:“原諒我說實話,你不像能借給他100萬的人,他也不像能欠你100萬的人。”
他笑了笑說:“一個彩色女陶俑,他幫我出售,賣了,錢沒給我。”
我說:“你也是幹盜墓的?”
他說:“我只倒賣。我來羅布泊只是來追債的。”
我說:“你依然還有一個破綻,等你想通了,跟我談吧。”
他看着我,不說話了。
我走出他的帳篷,孟小帥走過來,她全身溼淋淋的,衣服都貼在了身上,這女孩的身材真是一級棒。她說:“周老大,我只是在湖邊遊了遊……”
我說:“下次再想遊,叫上我,我給你當警戒線。”
孟小帥說:“男人!”
然後,她一溜小跑回帳篷換衣服去了。
我回到我和漿汁兒的帳篷,漿汁兒還在搗鼓她的筆記本電腦。
我問她:“還沒找到?”
她說:“我不知道放在哪個文件夾裡了……我的電腦跟我的房間一樣亂。”
我說:“你肯定在電腦裡嗎?”
她看了看我,說:“不太肯定……”
我說:“真是弱爆了……別找了。”
老實說,我也不想看了。
漿汁兒真的不找了,她在睡袋上趴下來,說:“我想聽你彈吉他。”
我說:“沒心情。”
她說:“我有心情。”
我說:“沒心情的時候,彈琴跑調兒。”
她說:“我就聽跑調兒的。”
沒辦法,我從車上拿下我的吉他,在她旁邊坐下來,給她彈琴唱歌。
我相信,在蠻荒的羅布泊,吉他的聲音極爲珍貴。
我唱道:“敵人鋪天蓋地,像一羣餓狼,悄悄地包圍了,我們的村莊。深夜多麼寂靜,兇器閃着光,哪個兄弟,慌里慌張,他走火打響了第一槍……”
這首歌的最後,有一段獨白,我一邊彈奏旋律一邊說:“走火的那一槍,竟然奇巧地射中了敵人首領的心臟。敵人像潮水一樣退去了,我們乘勝追擊,鬥志昂揚。跑在最後的周德東不小心踩到了一顆釘子,受了點輕傷。爲此,那位走火的兄弟得到了500元物質嘉獎,我受到了一次隆重的口頭表揚。”
漿汁兒哈哈大笑。
我同樣相信,在淒涼的羅布泊,她的笑聲更加珍貴。
她說:“你寫的歌?”
我說:“我只唱自己寫的歌。”
她說:“去去去!王力宏的《依然愛你》是我唱的?”
我說:“噢……爲了迎合世俗,我偶爾也會放下清高。”
孟小帥換完了衣服,跑過來,她說:“周老大,漿汁兒,今天晚上我跟你們一起睡吧。”
我說:“爲什麼?”
她說:“那兩個粘粘糊糊的,快粘到一起了,我給人家讓個方便吧。”她說的是黃夕和郭美。
漿汁兒看了看我。
孟小帥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哎,你倆沒事吧?”
我說:“現在還沒有。”
孟小帥說:“嗯,那就好。”
就這樣,孟小帥睡進了我們的帳篷。
孟小帥一離開,那頂帳篷只剩下了黃夕和郭美……
我忽然感到郭美可能活不過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