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的思維空間裡。
路明非幾乎透明的身影從一個巨大的光球中飛出來，旋即重新恢復色彩。
在學院裡的時候，路明非就看教科書上說過，自古以來，面對復甦的龍王，混血種唯一的戰鬥方式就是遴選出一些血統優秀到不會被其控制的混血種，然後用最悍不畏死的方式，以人數堆死龍王。
比如五世紀時，大地與山之王曾以匈奴王阿提拉之名掀起了征服世界的戰爭，它帶着自己的親衛一路進軍到羅馬前，秘黨長老教皇利奧一世、元老院首席議員阿維努斯和禁衛軍統領特里傑久斯在當時的秘黨首領阿基坦的預言下，提早42年改變了整個羅馬的建築格局，將其化作一個城池大小的鍊金矩陣。
利奧一世以一生的心血培養的‘聖堂國教騎士團’傾巢出動，最終騎士團全軍覆沒，也僅僅只是重創了大地與山之王而已，最終秘黨用戰爭爲自己贏得了喘息的時間，又動用戰爭之外的手段才得以埋葬大地與山之王。
這種浩大戰爭的歷史記載在秘黨裡並不難找，只是缺乏更細節的描述，而且單純的文字也很難讓人真正理解那種恢弘的戰爭場面。
但路明非這次卻在諾頓的記憶裡親眼看到了一場古老的，混血種埋葬龍王的戰爭，戰爭裡每個人都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像是飛蛾撲向火焰，試圖用身軀的灰燼將其掩滅。
已經沒必要再看其他的記憶了，老唐就是諾頓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正常人的記憶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人龍大戰的場景？
懸浮在老唐的思維空間裡，路明非基本可以確定了，剛剛那段記憶碎片，應該是老唐，或者說諾頓曾經跟黃帝戰鬥的場面。
根據混血種對龍類歷史的研究，歷史上很多神話和神蹟都是龍和混血種創造出來的，各國神話中所謂的“神”大多是古龍甚至龍王，也有少數是極爲強大的混血種。
記憶碎片中那條身着重甲的龍王應該就是諾頓，考慮到用戒律壓制了元素之雨的紅髮青衣少女，和諾頓纏鬥的暗黃巨龍，還有那面摧毀了諾頓鎧甲的大鼓，這場戰爭應該是傳說中的涿鹿之戰，黃帝斬殺了蚩尤。
諾頓毫無疑問就是蚩尤，紅髮青衣的少女應該就是女魃，《山海經》中說她驅散了蚩尤命風伯雨師招來的大雨，幫助黃帝戰勝了蚩尤，而黃帝手中的恐怕就是軒轅劍。
最初和諾頓纏鬥的暗黃巨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應龍，就是不知道它是幾代種，又爲什麼會加入混血種一方的陣營。
此外最令路明非想不通的是——康斯坦丁呢？龍王都是雙生子，爲什麼記憶碎片裡只有諾頓在戰鬥？
當然，這些疑惑他也只能壓在心底，畢竟他總不能爲了這點疑問就把諾頓記憶喚醒去當面問他。
話又說回來，路明非看到的這些畫面如果能放映在現實裡，絕對能在混血種史學界引起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爲時代太過久遠，大多數學者其實很難判斷那些古老的雄主或者領袖究竟是混血種還是龍，比如吉爾伽美什、亞瑟王還有秦始皇，學界對於他們究竟是強到超越界限的混血種，還是對人類相對比較友善的龍類統治着一直爭論不休。
而從記憶碎片中的信息來看，秦始皇是不是混血種不好說，但黃帝毫無疑問是一位強得離譜的超級混血種。
混血種能長翅膀，你說這事兒誰敢信？
秘黨這麼多代的記錄裡，不乏一些身軀出現顯著龍類特徵卻依舊能保持神智的混血種，但從來沒記載過有人能離譜到長出龍翼還保持清醒。
別說混血種了，就算是死侍，也只有極罕見的龍形死侍才能進化到長出雙翼飛行的地步啊。
路明非自己被託尼強化了兩次，也不過就是能讓身上長出鱗片，強化肌肉強度，只有在瀕死狀態下才能長出一對翅膀來。
甩開紛亂的思緒，路明非聚精會神，感知力在老唐的思維空間裡如海潮般擴散開，一直達到沒有光球存在的邊界。
隨着一個宛如玻璃的透明矩陣在路明非背後展開，他的感知裡，這些宛如恆星般發光的球體，其中絕大多數都逐漸變得“黯淡”，只有少數光球還保持着原來的狀態。
這些變“黯淡”的光球是諾頓那些沉睡的記憶，保持不變的光球是老唐的記憶。
路明非將自己的精神力量化作一條條纖細的絲線，穿行在思維空間裡，編織成了一張大網，將老唐的記憶和諾頓沉睡的記憶分開。
這張網可以避免兩種記憶混淆在一起，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隔絕外界對諾頓記憶的刺激。即便有什麼特別大的刺激，讓諾頓甦醒了，他也無法吞併老唐的記憶和人格。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張網是可以被突破的，而且作爲鍊金術之王，諾頓的精神力量應該還要勝過其他君主，突破這層網就更簡單了。
除非……
路明非念頭一動，從他在外界的身體裡，古一送給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涌入。
這些魔法力量圍繞着路明非用精神力織構的大網，逐漸攀附、凝固在其上，圍繞着精神力封印又構築出了一道魔法封印。
如果說之前是網，那現在就是一堵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城牆。
做完了這一切，路明非長長地舒了口氣，從老唐的思維空間裡鑽出來，回到自己體內。
回到體內後，路明非不禁覺得稍微有些暈眩——這是精神力量過度消耗的特徵，只要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老唐，你可以起來了。”路明非道。
剛剛他做了些小手腳，讓老唐陷入了類似於睡眠的狀態。
“嗯……啊？”老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路明非後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從牀上坐起來，緊張取代了迷茫，“非哥，怎麼樣了？我被詛咒了嗎？”
“放心，沒有詛咒。”路明非搖頭。
“那就好，”老唐頓時慶幸，但馬上又糾結起來，“刀上有詛咒，那我還怎麼用啊？不用最安全，但這麼好的寶貝說不用就不用也太浪費了……”
一邊糾結着，老唐已經開始用力抓頭髮了。
“老唐你淡定點，”路明非拍了拍老唐的肩膀，“我的意思是壓根就沒有詛咒這種東西存在，剛剛我騙伱的。”
“騙我的？”老唐一愣，“爲什麼？”
不等路明非說話，老唐就露出驚恐的表情，手腳並用地遠離路明非，低頭拉開衣服檢查自己。
“靠！你在想什麼？”路明非臉色漆黑，“老子喜歡女人！”
“不是啊，”老唐脫衣服，檢查自己側腰，“我怕非哥你從我身上摘了個腎。”
看到自己身上沒有刀口，老唐才鬆了口氣。
“你這是什麼腦回路？”路明非黑着臉，“就算我要摘你的腰子，你自己還感覺不出來疼不疼嗎？”
“我們社區一向治安不好，前段時間聽說有一個專門摘人腎臟的變態兇手流竄到了附近，”老唐一邊穿衣服一邊道，“聽說他把受害人迷暈取腎的時候還會給打麻藥，打完麻藥還給縫傷口，有的受害人一時半會還真意識不到自己被挖腎了。”
“什麼兇手這麼變態……”路明非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又不要我的腰子，騙我幹什麼？”老唐有些不解。
“咳咳，剛剛跟你說有詛咒，是害怕刺激到你，現在我可以跟你說實話了，”路明非輕咳兩聲，嚴肅道，“老唐，你可千萬別害怕。”
“非哥，我已經說過了，我是獵人，我不會怕。”老唐一副彷彿趙子龍再世渾身是膽的表情。
“你應該知道我們卡塞爾學院是專門搞屠龍的吧？”路明非問道。
老唐點點頭，旋即有些緊張：“非哥你是想說我家附近就有條龍？”
“不是，”路明非搖頭，認真道，“我發現你其實是條失憶的龍，而且還是龍王，你上一世被人幹掉，這一世復活之後還沒來得及恢復記憶。”
老唐愣了愣，旋即搖頭：“非哥你這個笑話講得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我是講真的，最開始我沒有直接跟你說就是害怕你被刺激後當場恢復記憶。”路明非道。老唐沉默幾秒，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哭喪起來：“非哥我跟你說實話，剛剛我說噶腰子是開玩笑的，但我現在真有點希望你只是單純來割我腰子的……”
“沒事，往好處想，”路明非拍拍老唐的肩膀，“你是龍王，腰子可以再生。”
老唐：……
……
老唐家中。
路明非和老唐坐在桌邊。
“所以，非哥我真的是龍王？”老唐哆嗦着掏出一根菸，叼在嘴裡，“只要龍王的記憶一復甦，我這個人就等於沒了？”
路明非點點頭：“不然你以爲隨便什麼人都能看到鍊金矩陣的線條嗎？而且你還能把鍊金武器拿在手裡就用，大多數混血種想要掌握鍊金武器的特殊力量都要經過很長時間的練習才行。還有你當時在酒店裡聽到‘皇帝’的龍文血統突然就提高了，現在看來那不是什麼提高，單純是因爲你被刺激了一下所以覺醒了一點點諾頓的力量。也得虧我們當時運氣好，要是直接把諾頓喚醒了，估計都不用監察長和他的龍了，諾頓就能讓維亞納堡變成一片廢墟。”
老唐哆嗦着給煙打火，打了三次都沒打着。
“你也別太害怕，”路明非安慰道，“我不是說了嘛，我已經幫你把諾頓的記憶封印了，除非遇到什麼巨大的刺激，否則諾頓的記憶是不會恢復的，就算他真的恢復了，也無法衝破封印吞噬你，估計你們會形成兩個人格吧。”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一直打不着火，老唐乾脆把煙放下，忐忑地問道。
“放心吧，我用自己未來二十年單身跟你保證！”路明非拍着胸脯道。
“發這麼毒的誓？”老唐一驚。
旋即不等路明非說什麼，老唐突然從椅子上起身，“蹬蹬蹬”三步走到路明非身前，“撲通”一聲跪下：“唐飄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棄，唐願拜爲義父！”
“我怎麼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路明非愣了幾秒，旋即反應過來，“這不是三國演義電視劇裡呂布拜董卓的橋段嗎？”
“非哥你知道？”老唐道，“我前段時間剛看過三國演義。”
“你個美國人看三國演義幹什麼！”路明非驚道。
“因爲我對中華文化十分仰慕！”老唐即答。
“說實話。”路明非道。
“我前段時間玩了真三國無雙，看裡面的呂玲綺挺漂亮的，就去找電視劇裡看，結果裡面根本沒有呂玲綺。”老唐道。
“我就知道。”路明非一副“我還不熟悉你們這幫死宅”的嘴臉。
“但電視劇裡貂蟬也挺漂亮的，不枉我專門去看。”老唐道。
“我突然有點後悔幫你了……”路明非扯了扯嘴角。
“總之，非哥以後我就跟你混了！小弟保證從此以後忠心不二忠孝無雙義薄雲天！”老唐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
路明非：……
……
解決了老唐的問題，路明非也算是鬆了口氣。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的，他之所以幫老唐，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饞青銅與火之王的鍊金術知識。
雖然諾頓的記憶和人格被封印了，但在靈魂和身體方面，老唐跟諾頓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現在把老唐拉到青銅城，說他是還沒有恢復記憶的諾頓，參孫也肯定會認的。
有了老唐幫忙，青銅城裡那些鍊金術知識不隨便他翻？
不對，何止是鍊金術知識，裡面那些鍊金造物，不也是他的？
雖然嚴格來講那些是諾頓的，但老唐就是諾頓啊，諾頓的就是老唐的。而老唐又是他的好兄弟，好兄弟之間分什麼彼此？老唐的那不就是他的？
現在唯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他該怎麼在秘黨的眼皮子底下把老唐帶到長江底下的青銅城去。
這件事可以從長計議，反正青銅城就在那裡，還被參孫重新封上了，又不會跑。
在解決完老唐身上的問題後，爲了不讓自己行蹤顯得太可疑，路明非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讓老唐帶着自己在紐約玩了幾天。
隨後他纔跟老唐分別，轉而坐飛機回到了奧地利的高廷根家。
……
深夜，高廷根家族族地。
被管家開着電動汽車送到熟悉的黑色矮樓前，路明非有些驚訝——矮樓裡夏綠蒂依舊正在看書。
他上次早晨來的時候，夏綠蒂就在看書，現在他剛剛回到高廷根家族，夏綠蒂也在看書。
路明非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一點半。
鍊金術世家的大小姐這麼勤奮的嗎？
恍惚間，路明非彷彿看到了的當初那個在託尼的鞭策下通宵學習的自己。
區別是他是被託尼逼着的，夏綠蒂卻完全靠着強大的意志力自律，相較之下路明非不禁更加敬佩她的勤奮。
跟管家道謝，路明非推門走進矮樓。
吸取了之前不小心嚇到夏綠蒂的教訓，路明非剛進門就主動朝離他還有段距離的夏綠蒂打招呼：“晚上好，夏綠蒂小姐。”
夏綠蒂擡頭看向路明非，小露般的眸子閃過一絲慌亂，旋即馬上恢復平靜，起身，雙手提起裙襬行禮：“晚上好，路明非先生，歡迎回到高廷根家族。”
看着朝桌子走過來的路明非，夏綠蒂雙手抓着裙襬，心中哀嚎。
“完蛋了，今天光顧着看書，我都忘記洗頭了。真是的，怎麼也沒個人來提醒我啊！我身爲高廷根家代族長的形象要毀了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夏綠蒂因爲自己忘了洗頭而心中波濤翻涌時，路明非猶豫着開口道：“夏綠蒂小姐，你……”
“別提頭髮，別提頭髮！千萬別提頭髮……”夏綠蒂心中祈禱。
“你是不是稍微有點黑眼圈？”路明非吐出後半句。
夏綠蒂：……
要不你還是說頭髮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