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密令

一念成神。

陸小鳳的眉頭終於蹙了起來,他問道:“有沒有辦法,解憐香惜玉的毒?”

唐無道:“憐香惜玉只是毒引,不是毒,不是毒的毒,怎麼解?”

陸小鳳依然瞧着他。

唐無笑道:“況且,我也從不研製解藥。”

花滿樓聽他一言,卻接道:“毒若有了解藥,便有了破綻,若無解藥,便再無退路。唐無公子不研究解藥,只爲了完善藥性,不留退路,卻無疑也將自己置於兇險的境地。”

唐無道:“雖然如此,我寧中毒而死,也不做任意解藥。”

花滿樓道:“我倒有些話,想要與之唐公子。”

唐無道:“好。”

花滿樓道:“世上萬物相生相剋,總沒有太過絕對的事。毒也如此,即便唐無公子不究,也總有旁人去揣度研磨,做毒尋解,一可以對毒的藥性瞭解更深更透,二,便爲自身的安危着想,免中奇毒無解。唐無公子卻要多再想想。”

唐無愣了片刻,覺他看法獨到有理,又笑道:“怎麼,花公子不習毒物,反而比我參的更透?”

陸小鳳卻道:“花兄不過是勸誡你。這世上,只有存有救人之心,才能救己。做事太絕,總會傷己。”

唐無聽言,面色卻又一沉,冷笑道:“你們不過是想要激我,做出你們二人的解藥。”

陸小鳳聽完此話,亦冷笑一聲,道:“你要說我陸小鳳如此也便罷了,若這話是說花兄,未免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說着,又看看花滿樓,忽然道:“花兄,你還是別跟他說這些,免得讓他心火上升,還怨你貪生怕死。”

花滿樓面上卻並沒有一絲不快,他的臉上總有淡淡的清爽和自然,他道:“陸兄莫氣,亦由唐無公子隨想。”

花滿樓是個懂得人性的人。

也從不是苛責的人。

陸小鳳也從不是。

他回身拍了拍花滿樓的肩,道:“花兄,你卻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唐無又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陸花兩人默契從容,向來都是一人語,另一人便知其心思,兩人說起話來,也從無虛情假意欺瞞矯情,若聽兩人說話,便知何等真心相待。

又是何等的友情?

花滿樓卻笑道:“只要我避開第三道毒,便不會有事。陸兄更要關心自己,普度衆生還未解,總不能像吸血蝙蝠一樣,喝我一輩子的血。”

陸小鳳也笑起來,打趣道:“若解不了毒,你豈不是會比我更慘。這樣想來,竟覺得好不忍心。”

唐無見他倆有說有笑,哼聲道:“你倆想的倒真好,普度衆生的毒,也只可暫緩一次,等到下次發作,希望陸小鳳並不是被人追殺,不然……真是死的太過輕易。”

陸小鳳卻漫不經心的反口道:“要是被你這樣瘸了腿的人追殺,哪怕毒發,哎。怕是累死了你,也追不上我。”

唐無一聽,當真被他氣到,道:“陸小鳳,你!……”

陸小鳳又道:“不過現在看來,你脾氣更壞,被自己氣死的可能更大一些。”

花滿樓見他故意氣怒唐無,終於無可奈何的笑道:“陸兄,你莫要氣他了,他總歸還小,又受了傷,我們還是想想辦法,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唐無扭頭,不再理會陸小鳳。

他生起氣來的樣子,便沒那麼冰冷,反而多了一些生機。

陸小鳳道:“花兄,你越爲他着想,他便越覺得你要害他。你若氣他惹他,他反而覺得理所應當,看他現在,反而比剛纔自然得多。”

陸小鳳當然知道,花滿樓想早些離開此地,便是想早些爲自己解毒。他如何不想,他更想更快解開花滿樓身上的憐香惜玉。

但他的話,卻依然是衝着唐無。

花滿樓笑道:“陸兄,你總能找出千般理由。”

陸小鳳不置可否,臉上卻擠出一個酒窩。

他的目光沿着內室的結構仔細打量,映着火光,可見內室皆是光滑的大理石面鑄造,平齊整合,目光瞧上去也無縫隙斷口。

他沿着石壁摸索輕敲,皆是實心岩石鑄成,亦無其他可推敲的細節紋理。

唐無見他倆認真的沿着內室試探摸索,終於忍不住道:“這些石板我都一一試過,後面既無暗閣,亦無風聲水響,絕不會有什麼不同之處。”

陸小鳳道:“那你說這話有什麼意義?”

唐無道:“不想看你們做無用功罷了。”

花滿樓笑道:“所以唐公子還是暫且休息,莫再勞心。你的腿傷若再隔些時候不醫治,恐怕真要跛了。”

唐無並非不關懷自己傷勢,被花滿樓點中要害,臉上直一陣發白,亦不再說話。

江湖中的人,誰願意落下終生難愈的殘疾?

縱使花滿樓,若有一日能重見光明,他也一定更加欣喜快樂。

欣然接受命運,笑對生活固然好,但誰不願意更完整的面對整個世界?

陸小鳳對着花滿樓笑道:“你反而懂的他心中所想。”

花滿樓卻說:“寒骨軟針五日內不取出,必然重傷筋髓。到時候就算有再好的醫者,也難恢復常態。”

他說着,忽然問唐無道:“唐公子,你被困在陣中幾日了?”

唐無冷冷道:“三日。”

他雖冷冷冰冰,語氣裡總還有一絲擔憂。他並非不知他的腿傷現在是何種情況。

他畢竟還小,讓他成爲一個瘸子,反而不如讓他死了。況且他與唐絲雨冤家對頭,自己的傷病,決會成爲唐絲雨對付他的絕佳手段。

陸小鳳苦惱道:“還有兩天,長的很。倒是我的普度衆生,萬一發作了,只好躺在這裡睡上兩天大覺,把我這些日子的辛苦全都補回來。你說是不是,唐公子?”

唐無悶聲道:“普度衆生被暫緩了之後,半月至一月內無事。你若命真這樣不好,你就成不了陸小鳳。”

陸小鳳問出自己的藥性,臉上忽然展出笑意,唐無知道上了他的當,不過他確也沒什麼好隱瞞,道:“不過,運氣這種東西,也並不是一直跟着一個人。”

花滿樓見他倆鬥起嘴來,笑道:“我要是你,我現在寧願祈禱他運氣好些。”

陸小鳳笑了起來。

他與花滿樓圍着內室尋了一遍,一無所獲。

正如唐無說的,這裡似乎沒有任何機關暗釦,更別說是出口。若暗門,便一定會有細微的縫隙和紋理。可這石壁光滑整潔,就如同一整塊石塊被一刀斬出一個方形的缺口。

陸小鳳有些不解。

花滿樓道:“唐無公子說的沒錯。”

他想了想,又問道:“唐公子,葉孤城曾經闖過雲火流霞陣?”

唐無點頭,道:“沒錯。”

陸小鳳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唐無道:“他六年前來,並不只是爲了送人而來,他是來找一樣東西。而那樣東西,就在雲火流霞陣中。偏偏,他走了之後,那件東西就消失了。”

陸小鳳問:“什麼東西?”

唐無道:“一道密令的一半。”

他忽然問道:“你知道爲什麼炎雲火這樣憎恨我?”

陸小鳳道:“家仇?”

唐無點頭道:“我爹曾經殺過很多人。其中也有朱雀山莊當年的主人,炎雲火的哥哥,炎天火。但我爹也被旁人所殺。”

陸小鳳嘆道:“江湖之大,血光常現。殺戮一起,便難有終結。冤冤相報,卻沒有盡頭。”

唐無道:“但事情,絕非這樣簡單。”

他道:“我爹當年被暗器所傷,能傷唐門的暗器,絕沒有幾個。除非是,江南花家的絕頂高手。”

他這句話,卻將陸花二人驚了一場。

二十年前,花家正是江湖最爲聞名的暗器世家。

花滿樓心中一震,亦想起他的伯父也曾在二十年前遭人暗算,客死異鄉。當年心中自是難過非常,花如令卻未再追索此事,痛心安葬,便再未尋仇,亦不許花家再爲此事探尋報仇。

他當時不知太多,父親不提,他便也沒有問過。

只是有時候思及伯父,難免懷念感傷。

唐無道:“所以我便練了花家的透心針。可惜,一練才知,家父絕不是花家人所殺。”

花滿樓仍驚愕,亦問道:“爲何?”

唐無道:“因爲娘說家父身重暗器之時已經三天,透心刺骨,口有細針,我疑心是花家透心針,便苦練多日,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料反而發現,當年家父最後一刻吐血不止,暴斃而亡。花家透心針練至精煉之時,唯有死後纔會口中流血,針隨血出。能害我父親的高手,絕不會武功如此。”

他又道:“不過,他口中吐出的,的的確確是花家的透心針。”

花滿樓無言,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他總想不到,二十年前竟也有這樣的事,也有這樣的機關與陷害。

陸小鳳道:“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關係,不過,你竟也沒有冤枉花家。”

唐無道:“報仇雪恨,若找錯了人,實在是個笑話。”

陸小鳳忽然道:“所以你手上,有花家的透心針?”

唐無道:“家父當年留下的,只有一枚透心針。”

陸小鳳不免嘆口氣。爲父報仇,又有什麼好勸,又怎麼可能勸的回?

他道:“那你知道,兇手是誰?”

唐無搖頭,道:“葉孤城拿走的密令,絕對與此事有關。”

花滿樓卻道:“原來……”

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他終於道:“頂天閣的透心針,我知道是如何來的了。”

陸小鳳眉頭一簇,亦道:“是從當年中針的人身上,取下來的!”

唐無手中有一枚。頂天閣有兩枚!

都是二十年前的透心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