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傾高拱

一歲將盡,北京城卻愣是不肯消停,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鎮海公回朝了!

“‘四海來朝’的大旗已經進了天津港口了!”

與此同時,讓人詫異的是:徐階竟然上表請求告老還鄉了。

其實,這一年徐階還不到六十歲,以一個政治家來說,他的這個年齡並不算老,甚至可以說“春秋正盛”呢!然而他偏偏就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遞奏表告老還鄉,皇帝、高拱、張居正等紛紛挽留,徐階卻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說什麼也要走了。

自“徵倭廷議”以後,徐階已經表現得相當低調了,名爲首輔,實同擺設,可這次他卻拿出了首輔的威風,連上三表,高拱要過問也被他擠開,大有“老夫的事情老夫作主、誰也別來摻和”之勢!最後逼得皇帝不得不下詔准許。於是,在李彥直抵京前夕,高拱就順理成章地成了首輔。

今時今日的首輔,可不是嘉靖年間的首輔可比啊!由於皇帝已被架空,首輔就是比皇帝還皇帝!做了首輔,按理說該高興纔對,但高拱接任這個首輔時在八分樂意當中,竟還帶着兩分不滿。

不滿,是因爲他覺得徐階抽腳抽得太不對時候!

“這個老滑頭,全沒半點擔待!”

當然,這話是不能公開說的,他只是私下裡對張居正抱怨。而也只有張居正這個層次的人,才能深刻理解這句話的含意。

徐階一走,李哲一回,朝中羣臣聽說無不矚目於天津,新任禮部尚書趙文華問該以何等禮節去迎接鎮海公時,高拱說就派一個御史去,奉聖旨頒賞,再召鎮海公入京。

趙文華問:“是否請內閣一位大學士去一趟?”其實他是想說首輔大人不如你去迎接吧,只是這話卻說不出口。

但饒是“請一位大學士去一趟”,也足以讓高拱作色道:“鎮海公也是大學士,大學士回京,以另外一大學士迎出百里之外,豈合禮法?”

趙文華唯唯諾諾,就不敢說話了。

不想李彥直竟然就此在天津停留,甚久甚久,也都沒有進京的意思。這一來朝中羣臣都議論紛紛了,不過這些議論都是私下的議論,竟沒人將之寫成奏章,因爲大家議論的事情實在太過敏感了:“鎮海公久久不入京,是不是在等賞?”

天下誰不知道李家富可敵國,身兼大學士又執掌海軍都督府的李彥直又是權傾天下,鎮海公的爵位,已接近人臣之極,再上去,還要賞賜,就只有封王了!

可是異姓權臣封王,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一個搞不好就有“禪讓”之變!所以朝中人人私下議論,卻誰也不上書。

最終,還是一個臉皮最厚、名利心最強的大臣上了書,這人就是胡宗憲。老胡熬了這麼多年,終於修成正果,李彥直臨去日本前已叮囑張居正把他調了上來,接任京師十二營的訓練工作。

大明自蒙古南侵以後,京師的防守兵力幾乎徹底崩潰,此後雖然兵威煊赫,卻一直是“外強中乾”的局面,外強,是指邊軍強盛,東面的海軍都督府自不用說,西北戚繼光鎮宣大、西南俞大猷鎮安南,其軍事力量也是蒸蒸日上,而中幹,則是指京師的防務一直空虛。駐京十二營的編制一直存在,但空額很多,戰鬥力也一直提不上去。到了李彥直即將東征時,高拱、張居正都認爲此事不能再拖了,李彥直才同意從市舶司總署所發債押券籌集到的軍費當中,撥出五十萬兩白銀,以進行京師十二營的充足與訓練,錢是他出的,事情自然就得歸他管,於是他就將這工作交給了胡宗憲。

雖然這一舉動大有“任用私人”的嫌疑,但論資歷、論戰功、論能耐,滿朝之中胡宗憲偏偏又是最適合的人選之一,高拱本來屬意於楊博,但楊博已被李彥直提前一步調去了遼東,當時高拱也還不敢和李彥直對立得太過明顯,不得已,只好同意了。

就這樣,胡宗憲高高興興地回了京師,雖然不進城,但在西山主持着京師十二營的重組與訓練,相當於是負責着京城的防務,地位之要害可想而知,因此他對李彥直感恩戴德,這時竟然冒着被千古史書標爲奸臣甚至叛臣的危險,上書請求朝廷頒賞鎮海公,“高其爵位,以振三軍士氣”!

高拱拿到奏表,怒道:“什麼叫高其爵位!鎮海公如今已是公爵,再高上去,是要封王嗎?”

“封王”兩字從首輔大人口中道出,把皇帝和朝會上所有大臣都嚇了一跳,過了好久,禮部尚書趙文華才道:“其實按鎮海公的功勞,封王怕也足夠了吧。”他說得不是很大聲,卻叫所有人都心頭一凜,均想:“終於來了!”

自古槍打出頭鳥,胡宗憲和趙文華,一個首先給李彥直請賞,一個首先道出李彥直有封王的資格,這可都是極度危險的事情!弄個不好就得身敗名裂!但也正是因爲極危險,內中隱藏的利益也極大!將來若是被李彥直成了事,那他二人就有擁立的首功啦!

朝臣個個低着頭,誰心裡都是七旋八繞的,可誰也不說話,高拱雖也知道除非李彥直自己堅決不同意,否則封王便是遲早的事情,可這件事情高拱認爲是“越遲越好”!他的許多局面都還沒布開呢,要現在就封李彥直爲王,形勢對文官集團而言就會變得很糟糕,這是天下士林都不願意看到的。高拱以首輔之尊,若李彥直在這種情況下成功封王,不管高拱本心作何感想,天下士人都會認爲他就是李彥直的一條走狗,從此將徹底喪失士林輿論的支持,也就喪失了與李彥直博弈的實力!

可以說,胡宗憲和趙文華已逼得他不得不表態了,而且必須強硬地表態,還要懲罰他們二人,否則滿朝官員見胡、趙行此謀大利之事而毫無危險,勢必紛紛效尤,那時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

高拱向朱載垕行了一禮,奏道:“胡宗憲身居軍職,妄議朝政!此屬越權!”將領越權是大明朝政大忌,而京畿總大將越權,那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所以高拱的批斷是:“請陛下聖裁,將之革職查辦!”

至於趙文華,則——“禮部尚書趙文華,舉止失措,有失人臣之份!請革去禮部尚書之職,下有司論處!”

他是首輔大臣,皇帝又沒有實權,所以他這“啓奏”只是個形式,話由他嘴裡說出來,幾乎就是聖旨!朱載垕依照往昔慣例,老老實實地行使他的螺絲釘功能,道:“着內閣議定下旨。”

大臣啓奏,皇帝批轉內閣,內閣“議定”,然後執行,這就是當前大明最高決策的程序!內閣又是高拱作主,所以高拱一“啓奏”,幾乎就是宣告了胡宗憲趙文華仕途的死刑!

趙文華雖然說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還是嚇了一跳,知道這時不說話,以後就沒機會了!趕緊站出來大聲道:“請問首輔:我是禮部尚書,封王與否,是不是禮部該議之事?鎮海公的功勞,難道就一點封王的資格都沒有嗎?鎮海公開疆拓土,功蓋環宇!禮部議其爵位再進正是順理成章之事,何謂‘舉止失措’?至於行與不行,在內閣,準與不準,在天子——趙文華何罪之有!”

高拱卻不和他辯論,哼了一聲道:“自古異姓封王都是亂國先兆,你這個諂媚小人,但爲個人富貴,妄作封王之議,卻將鎮海公置於何地!”就命人將他轟出!

一場關於李彥直封王的朝論,就這樣被高拱壓下了,可高拱取得這場勝利之後卻沒有勝利的感覺,相反他覺得自己相當的被動!他本來是“李派”,至少是“親李派”,這下子卻被迫被推到了李彥直的對立面。

想到此處,高拱忍不住又將徐階恨得牙癢癢!他爲何卻恨起徐階來了?

要知李彥直凱旋歸國,有人提出封王之議幾乎是可以預料到的事情,而這事內閣不可以贊成又幾乎是勢在必行,若徐階能晚走兩日,由他來頂住這一輪風波,則高拱的處境會比現在好得多。

朝會將散時,高拱忽回顧李春芳等道:“異姓封王,非但不是天下之福,且不是鎮海公之福,趙文華之言行實是在害鎮海公!”這句話,是有點亡羊補牢的意思,是有意要人將話傳開去,讓李彥直聽了後知道自己還是爲他考慮的,以修補他和李彥直之間可能因此產生的信任裂縫。

朱載垕正要擺駕回宮時,聽到這話卻又不滿了起來。

看看元月將至,李彥直還是沒來京師,人在天津,自稱遠征之後水土不服,生病了,張居正道:“不如我去走一趟,看看是否那邊出了什麼岔子。”其實仍是委婉表示要前往天津迎接。

高拱不肯,認爲李彥直人帶甲在身,仍是軍職,他凱旋歸來,諸官迎接於城外就算尊崇了,若是由在京大學士跑到天津去迎接,卻有諂媚之嫌疑,失了文官集團的身份!

“要問病的話,讓一個太監持代表天子去就行了。”

張居正道:“那就請天子頒令,由我去犒軍。”

如此則是不迎而迎,不接而接了,高拱雖然不樂,李春芳卻道:“叔大所言在理。”高拱也不好太過執拗,事情遂定!

張居正將出發時,高拱拉了他到無人處,道:“叔大,眼前這個朝局,甚是兇險,若是能平安度過,則天下人又有幾年安生日子。萬一鎮海公那邊權迷心竅,竟然一定要封王,我也當據理力爭,若爭不過,最多拼了這首輔不做!你來當這首輔!”

張居正忙道:“肅卿這是什麼話!我料鎮海公乃明智之人,定曉得肅卿所爲,不止是爲了天下,更是爲了鎮海公自己。”

高拱見他如此說,繃緊的神經略略鬆弛了兩分,點頭道:“我亦知鎮海公素有知人之明,所以朝會之上才如此強硬。親賢臣、遠小人,方能成就千古大業啊!胡宗憲、趙文華都是小人,引爲爪牙,有禍無福!你到了天津,盡力周旋,以叔大之才,定可轉危爲安!”

張居正當日便與馮保一同出發,前往天津,途中馮保秘問張居正道:“臨出發前,高閣老可有什麼囑咐麼?”

張居正哈哈一笑道:“囑咐倒是沒有,就是有一句笑談。”

馮保輕輕一笑道:“是何笑談,能否說來讓奴才也笑一笑?”

張居正笑道:“高公說,若鎮海公一定要封王他當據理力爭,若爭不過,最多拼了這首輔不做,讓我來當首輔。”

馮保聽後嗤之以鼻:“張閣老要做這首輔,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何必等他高拱來‘讓’!”

張居正笑笑而已。

犒軍是個藉口,他卻連走過過場都不去,進城後就和馮保一起朝海軍都督府北總部而來,李彥直的親信聽說是張居正,當即放入。

走進數重門戶,將到內堂時,李義久卻請二人稍候。

按舊禮,但張居正和馮保一個是內閣大學士,一個是奉聖命來傳旨,李彥直該馬上出迎纔是,哪可如此讓二人“稍候”?這當真是“無禮”之極了!

但張、馮二人竟然沒半點牴觸,就在一旁坐等,靜靜等候李彥直宣召。

堂內,除李彥直之外,還有四人,一個是風啓,一個是蔣逸凡,商行建留在日本沒有回來,此外還有一個,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他臉上一副下人模樣,但站在李彥直身邊卻甚見親熱——卻是陸炳以前的管家,同時也是鎮海公在北京府邸的張管家。

李彥直的岳父陸炳是錦衣衛的頭子,蒙古亂北京以後,陸炳控制的密探力量便有私人化的趨勢,李彥直間接控制了政權之後,有一部分劃歸內閣直接掌控,但陸家對這個系統的影響力卻還十分強大!

這時張管家在給李彥直稟告的,正是李彥直離開京城之後大臣之間的種種“不尋常跡象”,蔣逸凡在旁聽着聽着,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從張管家的描述看來,倒像京師上下,大部分的官員都在密謀着要反李彥直一般!甚至天津的太上皇、大內的皇帝朱載垕也都不甘寂寞,張管家甚至拿出了證據,證明嘉靖與朱載垕之間已經有了間接的接觸!

風啓更是聽得冷汗暗流,慚愧無比,心想:“我一直呆在北京,怎麼這裡頭的許多事情我卻不知,真是愧煞人也。”

張管家最後說道:“姑爺,老奴能打聽到的,就是這些,只是手頭的人,可有些不夠用了。再招些人也無妨,不過多破費些銀子罷了,只是我們如今行事,有些阻滯,不大方便。”不方便之處,便是他手底下人的行動不是光明正大的官方行動,所以張管家期待着:“姑爺,您看是否能設個衙門,這樣才能更好地監視這些貪官污吏,叫他們不敢輕易起異心!”

李彥直也不答應,也不否定,只是問風啓蔣逸凡:“你們看如何?”

“這……”風啓躊躇道:“張老探聽到的消息,許多我都是首次知聞,說來我實在是有失職之處。只是……只是安排密探監視大臣,似非治國正道。”

張管家甚是不滿:“什麼正道不正道的,保住咱的家業天下,纔是最重要的。朱家坐朝百餘年,還不是靠着錦衣衛、東廠纔不至於傾覆的?”

風啓苦着臉,覺得如此一來似乎與他們參與國政的初衷不符合,但又覺得張管家所言非無道理。

蔣逸凡卻瀟灑得多,就道:“我不懂,也沒什麼主張,三舍英明得多,自己決定吧。”

李彥直微微一笑,道:“這事且擱着吧。”

張管家忙道:“那這新衙門……”

李彥直道:“再議吧。”

他威勢已重,話既出口,張管家就不敢違拗,只是應了聲“是”,退在一旁。

李彥直又問風啓蔣逸凡:“那日朝中議論,胡宗憲幫我請賞,趙文華建議封王,高拱卻把他們兩個人都壓了下去,這事你們怎麼看?”

風啓道:“封王之事,似嫌早了——其實我都覺得未必一定要封王。胡宗憲名利心太重,表面是爲三舍請賞,其實卻是爲自己邀功。至於趙文華也只是一個小人,不值一提,高拱的決定,反有君子不黨、一心爲公之風。”

這裡只有三個最私密的自己人,所以風啓說話推心置腹,全無顧忌。

蔣逸凡卻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胡宗憲掌管京師十二營,豈能輕易叫人連根拔起?就是趙文華,雖然他和我們沒什麼淵源,但他爲三舍說話若不得好報,那些有心歸附我們的大臣都將因此寒心,將來我們再要做什麼事情,就不會有人響應,那時我們勢必寸步難行!因此我以爲,胡宗憲一定要保住!趙文華那邊,也要設法周旋,給他一個盼頭,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是以德報德之人,凡是擁護三舍的都不會吃虧。”

李彥直聽了微微頷首,道:“逸凡說得好。胡宗憲那頭,已有御史幫我們封駁了內閣的決議,兵部也正拖着,他暫時不會有事的。至於趙文華那頭……”他轉頭對張管家說:“你去跟你家小姐說知此事,讓她給趙文華的夫人送點家用小物事。”

他與陸爾容成婚已久,但和張管家、伊兒等說家裡話慣了,還是說“你家小姐”云云。這一日張管家回去後回稟陸爾容,伊兒便準備了兩瓶蜂蜜,數兩燕窩,遣了個丫鬟去送給趙文華的老婆,又安慰了幾句。官宦人家家眷相互之間走動走動,也非大事,蜂蜜燕窩更算不了什麼。

趙文華正被革職在家,也沒見李彥直幫他出頭,本來心裡七上八下,不知禍福,得了這蜂蜜、燕窩之後,卻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對他渾家道:“不怕了,不怕了!這回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怕了!”就此安安穩穩在家裡等好消息。這風聲吹了出去以後,人人都道李彥直是保定了趙文華,那些有心擁李的人便都堅定了決心!這些是後話了。

卻說回內堂裡,風啓問李彥直準備如何對付高拱,李彥直道:“你剛纔說的有理,這事胡宗憲是做得太急切了,趙文華那頭也諂媚得太過明顯,高拱這樣處置,也不算錯,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計議既定,李彥直就命張管家回去辦事,“順便請叔大與馮保進來。”

張管家出了門,見到張居正打量了他一眼,叫了聲“張大學士,馮公公,公爺有請。”就走了。

張居正不認得他,見他行止奇特,不免心中奇怪:“這人既知我是大學士,卻並無半分討好顏色,若說是個正直的人,看他言行舉止又不像,若說是個大人物,既認得我,我又怎麼會不認得他?”

馮保見他有疑惑,在旁小聲說了一句:“那是陸夫人從陸府帶到李府的管家。” щшш◆ттkan◆¢ Ο

張居正這才恍然,心想:“這人可得記好了。”

進了門,見李彥直已蓄了短鬚,氣度比之去日本之前更見沉着,李彥直看見張居正,就問:“肅卿呢?怎麼不來迎我?”

張居正竟不隱瞞,就把高拱的原話說了,李彥直一笑,說:“肅卿與我,畢竟有隔,看來那些消息,也未必都是空穴來風。”

“消息?”

李彥直笑道:“叔大,我離開京師的時候,是不是有人圖謀不軌,意圖傾倒我?還有,聽說太上皇和皇帝那邊,也不大耐寂寞啊。”

張居正心中一凜,口中已應道:“自古大軍出征,京畿之地有三人成虎之議,事在尋常,也不值得多加探究。”

這幾句話說得四平八穩,雖是勸解,卻半點也未將自己牽扯進去,他口中如此應答,心中卻閃過高拱的那幾句話來:“第一步,必有小人對他說,京中大臣在他遠征日本期間圖謀不軌!建議他設立如錦衣衛、東廠之類的私密衙門,監視羣臣,以防傾覆。第二步,即有人言朱家種種狐疑跡象,要他斬草除根……”

李彥直卻已笑道:“究竟是三人成虎,還是東窗密謀,卻也難說。但我在天津等了這麼久,肅卿竟然不來見我,終究還是叔大你來了,嘿,這親疏之別,畢竟是不爽毫釐!”

張居正不敢就接口,李彥直又問:“徐師身子骨還康健麼?”張居正說:“徐閣老身體還算康健,只是近來有些嘮叨,常在閣中說些思鄉念舊的話,像是上了年紀的緣故。”

李彥直哈哈大笑:“徐師畢竟是徐師!”

張居正又問李彥直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師,李彥直說:“不急。”

這纔將目光移到馮保身上,馮保早就跪下磕頭,自稱奴才,李彥直笑道:“我要有你這樣的人在跟前奔走,可就好了。之前也收了幾個小廝,卻都是武重於文,不像你,不僅聰明伶俐,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得你在身邊,許多事情可就省心了。”

馮保此來是傳聖旨慰問,但這時聖旨早被他拋到了一邊。李彥直這幾句話如道家常,卻把馮保說得兩眼垂淚,哽咽道:“奴才也日日盼着能在公爺跟前伺候,可惜奴才至今沒這個福分。”

李彥直笑道:“若是有心,不怕沒那一日的。”

馮保破涕轉喜,跪在地上連呼“主子”——他們這幾句對話以及馮保表情的變化,張居正都牢牢記緊,細細琢磨內中所蘊含的訊息。

李彥直又說:“皇上如今還好吧?聽說他最近靜極思動,可有此事?”

馮保忙道:“主子,皇上那邊,其實您不用太過牽掛,陛下只是中人之資,性子疏懶,貪玩好色,城府不深,雖偶爾心動,但也無法付諸實際。倒是高閣老那邊,主子要多小心。”

李彥直一奇:“高閣老?”

“是啊,”馮保道:“之前胡宗憲大人上書給主子請賞,趙文華尚書倡議封王,那次朝會的事,主子不知聽說了沒。”

李彥直點頭道:“我大體聽說過,怎麼了?”

馮保道:“奴才不知向主子稟告此事之人,是否仔仔細細,將朝廷議論,無一字一句遺漏、無一字一句失真。若是沒有,那其中幾句最要緊的話,不知是否提到了。”

李彥直笑道:“那幾句最要緊的,你卻說來聽聽的。”

馮保道:“高閣老在朝堂上說的話,別的也罷了,但有一句,卻叫奴才心寒!”

李彥直問:“究竟是什麼話?”

馮保嘆了一口氣,道:“這句話真是叫人無法開口!唉,高閣老他竟然當着大家的面,說:‘鎮海公封王,是亂國先兆,非天下之福!’”

李彥直眉頭一皺:“他真這麼說?”

其實高拱說的是“異姓封王,乃亂國先兆,非天下之福!”但兩句話的區別微妙到無以復加!說“異姓封王”,還可以說是就事論事,李彥直素來能容直言,高拱自忖未必就會有禍。但馮保將之小小改動爲“鎮海公封王是亂國先兆、非天下之福”,就高拱的本意來說,在那個語境下指的確實也是李彥直,但如此表述,就算李彥直胸襟再廣,聽了也覺得大不受用了!

馮保指了指張居正道:“主子若是不信,可問張閣老。”

李彥直看了張居正一眼,張居正眸不斜移,聲不發顫,很平靜地說道:“確實有此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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