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兵部

明代考試,只考一天,卷子收起來後,由考官閱畢,標明等級,列爲三甲,凡是通過會試的一般便都會順利成爲進士,殿試只是分名次高下而已,不會黜落。

當晚嚴世蕃偷偷來到陸炳家來,陸炳道:“聽說陛下又表彰曾銑了?看來陛下已是決意要復套了。這畢竟是開拓大業,幾個皇帝耐得這誘惑!那事看來難行了。”

嚴世蕃卻是一笑,說:“都說老兄你和陛下是玩泥巴的交情,幾十年下來,怎麼卻不知道聖心所向?你覺得當今是秦皇漢武般的英主麼?你覺得當今可有秦穆公那樣遇折不退、百折不撓的韌勁麼?嘿嘿!其實你應該清楚,住在西苑那位可是個最怕麻煩的人,復套大業,在他不過是心頭一熱罷了,等這陣火燒過去,慢慢冷卻下來,就會倒向另外一邊了。而且不是小倒,而是大倒!屆時那些高調支持復套的人都要倒大黴!”

陸炳沉吟道:“聖心難測啊!”

嚴世蕃哈哈一笑,低聲道:“近三年來,我卻從來沒測不準過!日間你又不是不在,殿試時的情況難道沒看見?你道當今真惱的真是李哲那小子?”

陸炳道:“當今不惱他惱誰?”

“李哲算得什麼!能有資格引動當今的肝火?”嚴世蕃笑道:“你不覺得今天那小子的表現,像極了一個人麼?”

陸炳一想,便笑了起來,道:“厭烏及烏!”

“對了!”嚴世蕃笑道:“今日殿試是一個極好的信號!當今的心中既厭此人,等心頭那把火燒完以後,對他的提議一定要起疑,那時候必然下旨要內閣議復!到了那時,就是我們反攻的時候,也就是那人的死期!”

陸炳連連點頭,讚道:“嚴世兄大才!實爲當世之諸葛!令尊又德高望重,到時候這封奏章,就得靠嚴世兄的妙筆,借重嚴閣老的威名了。”

嚴世蕃一聽忙道:“不可不可!家父雖身居內閣,不過說到親近信任,誰及得陸大人?還是陸大人你上吧。”

兩人雖然都覺得勝算頗大,但在夏言的積威之下卻都還是心懷懼怕,相互推諉了一番,最後陸炳道:“既然咱們都不願意上,那不如另外扯個人出來,試試那人的鋒芒,如何?”

嚴世蕃問:“你想扯個什麼人?”

陸炳道:“此事涉及軍務,最好由一個武人來挑大旗打頭陣,咱們坐鎮其後,以觀其效,如何?”

便道出一個人的來歷來,把嚴世蕃喜得連聲稱妙,道:“如此迂迴牽連,便更顯得你我有公無私了。”頓了頓,又道:“不過你那個女婿,還招不招?”

陸炳輕輕一笑道:“招啊。這小子挺不錯,聞一知十,做事又點到即止,我混了幾十年,也罕見這麼聰明的人。”

嚴世蕃道:“他可是得罪了當今啊。”

陸炳笑道:“他現在還是個小人物,今天又只是小小得罪,沒戳到當今的痛處。當今眼下雖然惱他,但過一陣子就會忘記了。這種事情多了去,你又不是沒見過。”

卻說殿試文章取畢後,第二日由內閣大學士取第一甲前三名到皇帝面前依次進讀——這是取狀元的規矩。夏言六十多歲了,嚴嵩年紀比他還大,卻都是精神抖擻。

兩人正要開讀,卻說嘉靖皇帝本來就崇尚清修,不喜勞累。遇上倫才大典,纔不得已出面端坐。見到會元李哲,想起京城八卦,忍不住好奇,出言相問。不想李哲毫不知趣,竟然說什麼“正衣冠”的典故,暗諷自身帶着道教香葉冠,這便讓他想起了夏言對自己的不敬!嘉靖雖要借重夏言的能耐治國,卻更需要臣子絕對服從自己,近兩年夏言漸顯跋扈,處處以祖宗禮法來制約他這個皇帝,已讓他心中生出反感,連帶着連這個會元也討厭起來,沒了面子,又被夏言攔住了出不了氣,竟然拂袖而去。

這時嘉靖聽鼎甲之內有李彥直,冷笑道:“這等狂生也入鼎甲?”便不肯提名圈點,要將之黜到三甲去,要他吊車尾排在最後,羞辱他一番。

李彥直並不知道,就在他出現危機的時候,幫忙說話的並非收過他賄賂的嚴嵩,而是已被他放棄了的夏言!這個執拗的首輔不肯順從皇帝的意旨,以爲李彥直之才,不當列於第三甲,雖然年少輕狂,但亦無大不敬之處,應入一甲。

嘉靖大怒,擲筆道:“那就你來圈點!”

夏言卻捧起筆來,道:“請陛下御筆欽點狀元!”

嘉靖冷笑道:“你當朕是你的玩偶麼!”

夏言微微一震,退了半步。

看看氣氛緊張,嘉靖拗不過夏言,夏言也拗不過嘉靖,最後嚴嵩出面和稀泥,道:“既如此,便列於二甲吧。”嘉靖不樂,夏言亦不樂,然而兩人還是妥協了,夏言奉筆,嘉靖提起,圈定了李春芳爲狀元,將李彥直列於二甲下游。

此榜一放,新科進士無不暗中騷動,大爲李彥直不平,只是進士的排名乃是欽定,又沒有量化的客觀標準,要說這其中有什麼不對也難,只是人心不服而已。

李春芳雖中狀元,見李彥直時卻有愧色,汗道:“春芳雖得這狀元,實如竊取!”欲上書請辭,卻被張居正等勸阻了,道:“李兄若真上了書,只怕反增陛下惱怒,那時彥直恐怕後患無窮!”李春芳無奈,只好作罷,衆新科進士又紛紛安慰李彥直道:“彥直無需苦惱,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聖上只是一時矇蔽,將來必能體會到彥直忠君愛國之心。”

看李彥直時,卻見他亦無喜來亦無憂,衆人皆暗歎他寵辱不驚,卻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動聲色,乃因對這個結果相當的滿意。只是嘉靖既對他沒好印象,賜瓊林宴時太監便也沒給他好臉色看,京中羣臣、新科進士紛紛見風使舵,個個離得他遠遠的,只有若干有風骨的真士人如張居正楊繼盛等纔對他不離不棄,甚至對他更加親密。

第二日賜服,後三日李春芳領衆新科進士上表謝恩,人人看着李彥直,心想:“你若肯委婉一點不得罪皇帝,這會帶頭的就是你了。”

不久朝廷降旨,給衆新科進士授官,李春芳自然就做了翰林修撰,張居正也點了庶吉士,那都是清要之選。按例,二甲第一名以及會元不中鼎甲者,皆得入翰林爲庶吉士,但李彥直卻被派去了兵部候任,按照官場的認識,到六部當差前途雖然好過到地方上去做知縣、教諭,但卻萬萬比不上點翰林!而且李彥直去的部門又是兵部職方司,這是六部裡頭最窮最忙又要背黑鍋的苦差事,因此士林中大凡有一點良心的,無不爲這個可憐的李會元暗中暗歎幾聲,直把他當作命運乖蹇的苦人兒。那些官場中的混混均互相告誡以李哲爲鑑,但一幫心懷抱負的青年俊傑卻自此團結在李彥直周圍,視之爲寧折不屈的模範,以大器相期許。

京城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李彥直會試之前,門庭冷落,中了會元之後便熱鬧了起來,人人都視他爲即將崛起的新貴,等他被皇帝嫌棄,同利京師分店又門可羅雀了。短短半月之間,風啓蔣逸凡便見識盡了天子腳下的人情冷暖,張居正等亦甚不忿,不過這時候他們都忙於觀政——這是新中進士在上任當官之前的一個流程,要到各部院衙門流轉見習——所以就都沒能常來。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眼看李彥直淪落如斯,當初聲言要羞辱他的陸炳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派人來寬慰他,又表示招他爲婿之意仍然不改,李彥直本人頗爲感動,士林亦皆稱道,聯繫到陸炳以往對官場清要的周旋保護,便人人道他乃真愛才。

同時坊間又流傳另外一個版本,說陸炳本是想要給女兒另擇佳婿,結果陸小姐卻不肯,她說:“李公子能守禮而不媚上,守禮而不畏上,這等肝膽氣魄,當世哪裡找去?女兒雖劣,今生亦非他不嫁!”陸炳被女兒的言語打動,這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因此士林、坊間均稱道他們父英女賢,與李彥直的忠直剛膽正是良配,便有許多好事的人來幫忙撮合,不久福建方面有消息馳至,卻是李彥直家裡的回覆,在家書中李大樹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師友。你中了進士是家門大幸,從此便當爲朝廷效力,至於婚配之事,可聽恩師之命良友之勸,不必事事都來跟家裡商量。只要你好,家人就跟着高興。”

李彥直持家書去拜會了恩師孫承恩張治,二人便給李彥直做媒,定下了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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