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對夫君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之前,也有人背叛過夫君,在至正二十二年的時候,大將紹榮和趙繼祖密謀殺害他,被告發,二人被處死。至正二十三年,正在與陳友諒決戰的關鍵時刻,大將謝再興叛變,幸得夫君及時處理,纔將叛亂鎮壓。
他拉着我的手,手指發顫,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去洪都,去洪都!殺了他,殺了他!”
我緊緊拉着夫君的手,將他的怒氣暫時壓制下去,“夫君,鎮定一些,事情並沒有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們去洪都,當面找正問個清楚,也許,這只是一場誤會!”
夫君冷笑一聲,說道:“誤會,我的探子親口告訴我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他是我的親侄子,居然會背叛我!我這麼信任他,將洪都交給他看守,他究竟爲了什麼要背叛我?”
面對夫君的凌亂,我除了安慰別無他法,如今,夫君憤怒,傷心,絕望,共存一體,如果不去洪都找朱正,恐怕這件事情不會輕易過去。
三天三夜,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終於趕到了洪都。已經有兩年未在見到朱正,他白皙的下巴上也已經續了拉扎的鬍鬚。對於我們二人的到來,他事先沒有聽到過任何通知,此刻,一見到夫君,神情中滿是驚訝與不知所措。
“叔父!”朱正走到夫君面前,垂首道。
然而當夫君轉過身子的時候,他早已揮舞起手中的長鞭,一鞭下去,抽在朱正的身上,他白色的長袍立刻破開。對於突如其來的鞭子,他很是不解,捂着疼痛的傷口,驚訝的問道:“叔父,您爲何如此?”
夫君沒有說話,又將鞭子“呼啦”一甩,再次狠狠地抽向朱正。接着,還不等朱正再次發問,一連串的鞭打已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抱着頭,躲在角落,卻躲不掉抽在身上的鞭子。
打了一陣,朱正已然默不作聲,蜷縮在牆角。我見夫君怒氣還未曾消散,卻也怕他一氣之下將朱正打死,便連忙上前勸阻,“夫君,不要再打了,再打正會受不了的!”
夫君無視我的話,睜着通紅的雙眼,走到角落將朱正一把提起。朱正隨着夫君的力道站起身子,卻依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半蹲着。夫君抓住他的衣襟,咆哮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說!”
朱正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夫君。夫君大怒,將他扔回地上,說道:“來人呀,拉下去砍了!”
朱正一聽,慌忙跑到夫君跟前,拉着夫君的衣襬,說道:“叔父,您不要這樣,我是您的侄子!我是您嫡親的侄子呀!”
夫君將他拉起,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低聲喝道:“侄子?叔父?你在背叛我的那一刻,可曾想過我們之間的血親關係?你太讓我失望了!”
看到夫君已然開口要處死朱正,我便知道這次如果不勸阻他,他日後定會後悔。我忙上前將夫君與正拉開,呵斥道:“正,你太不懂事了,你怎麼能隨意聽信小人的讒言?快向你叔父道歉!”
朱正聽到我的話,知道我是在爲他求情,慌忙道:“叔父,侄兒錯了,侄兒一時聽信小人讒言,糊塗至極!求叔父放過侄兒!”
終究是自己的嫡親,聽着朱正的哀嚎,夫君難過的閉上了眼睛。他淡淡道:“正,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你能告訴叔父,你到底是爲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情可以讓你選擇背叛我?”
朱正不回答,依舊跪在夫君面前,不斷的磕頭,“叔父,侄兒錯了,侄兒錯了!”
我輕輕地走到夫君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夫君,正定然是一時糊塗,想他當初洪都守衛時,和我一起並肩作戰,我們也曾生死與共。若不是他死守着城,也不可能會有今日的戰果。無論怎麼說,他畢竟年輕,經歷的事情少,他既然已經知錯,就不要再追究了!”
夫君再次看了朱正一眼,嘆了口氣,“正,想我當初覺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還曾想過今後會給你安排個妥當的職位,卻怎料你會這樣不爭氣!你要娶張玉冰,我隨了你,徐達是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將這樣好的婚事都安排給你了,你還要怎樣?”
朱正聽了夫君的話後怔怔的跌坐在地上一言不發,我想,此刻他的心中定然後悔萬分,只是,這世上再沒有賣後悔藥的!
“帶下去,關起來!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夫君閉着眼睛,低沉着說出這句話。
朱正被帶走之後,張玉冰帶着一個才滿週歲的孩子走了進來,一進來,她便跪在夫君面前,哽咽道:“玉冰拜見叔父,嬸孃!”
我上前將她扶起,“冰兒,苦了你了!”
張玉冰臉上還掛着淚痕,搖搖頭,說道:“不苦,自打成親後,夫君一直待我很好!一切都是侄媳婦的錯,是侄媳婦沒有成爲夫君的賢內助,讓他走了歪路!請求叔父、嬸孃懲罰冰兒!”
一直閉着眼睛的夫君,聽了冰兒的話,此刻睜開了眼睛,在看到一旁的孩子時,他走了過去,將孩子摟在懷中。小孩子才滿週歲,尚不明白所發生的一切,他咬着手指,望着夫君吃吃的笑着。
“這是正的孩子?”夫君問道。
張玉冰見狀,忙道:“守謙,快見過叔公!”
守謙吸允着小手指,對着夫君甜甜一笑,用童稚的聲音喊道:“叔公!”他的口齒尚不清楚,說出來的話也不是很清晰,然而他的一聲叔公卻讓夫君的心都要融化了。夫君回道:“哎!叔公在,叔公在!”
他親暱的揉了揉守謙的小腦袋,對張玉冰說道:“從此以後,這個家就要靠你了,守謙就只能讓你獨自一人撫養了!”
張玉冰點點頭,說道:“叔父放心,這是侄媳婦理應做的!侄媳婦定然會將守謙撫養成人!”
夫君站起身,對我說道:“秀英,以後,就讓玉冰多來應天走動,我也希望可以經常看到守謙!”
我點點頭,說道:“夫君放心,我會將一切辦理妥當的!”
雖然朱正被關了起來,但是夫君依舊按照以往的待遇對待母子倆。可憐玉冰她小小年紀,今後的日子,就剩下他們孤兒寡母了。
在迴應天的路上,夫君依舊沉默不語,他快馬加鞭,不停的往回趕。夜晚,我們留宿在客棧中,夫君心事重重,便早早的睡了。一路上夫君快馬奔騰,衣服被劃破了也不自知,我特意向店小二要了針線,坐在桌前的油燈旁,爲他縫補衣裳。
夫君雖然在熟睡中,然而眉頭依然緊蹙。他時而翻着身子,時而口中喃喃出聲。我見他將被子蹬開,怕他着涼,便走過去替他將被角掖好。卻哪知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騰”的一聲從牀上彈起,睜開血紅的眼睛,大喊:“殺了你!”
我連忙叫他,“夫君,夫君,我是秀英!”
夫君定了定神,再看清是我之後,他慌忙將握着我手腕的手鬆開,滿臉都是愧疚與擔心,“秀英,對不起。我有沒有傷到你?”
我搖搖頭,說道:“沒事的,你一定是做噩夢了!”
夫君沒有說話,忽然一把將我擁入他的懷中,說道:“秀英,我想元兒了,我們把他接回來好不好?”
元兒才滿月,我就將他託付給春兒,一別已經六年有餘,這六年來,戰亂紛繁,有好幾次我都險些喪命,以爲再也見不到元兒,夫君更是隻字未提。今日,他忽然開口,我喜不自勝,淚水不自覺的流出,打溼了衣裳,“好,好!我也很想念我們的元兒!”
整整六年了,六年來,我與春兒一次也未曾聯繫過,夫君說要接元兒回家,我自然是喜不自勝,只是我心中忐忑,這麼久了,春兒還會在老地方等着嗎?上天終究是眷顧我的,我派人去尋找,打探,得知,原先的宅子已經沒了,可是附近的一個小農戶中,確實有一個女子,相貌與我說的很相似,她一個女人,沒有成過親,卻一直帶着一個小孩子度日。那個小孩也有五六歲了。
我按照打探之人所給的路線,找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農戶。只見低矮的門樓,架着兩扇破舊的木門,門上面有着一個生鏽的大鐵環。四周牆上的青磚已經斑駁,臺階上也全是苔蘚。我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拉起了鐵環。“叩叩叩!”一陣聲音響起,接着,我便聽到有一個聲音喊道:“誰呀?”
六年未見,這個聲音卻依舊熟悉。我懷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着屋內的人爲我開門。屋內的人見無人答應,又喊道:“誰呀?不出聲的話我可不會開門的!”
沒錯,是春兒!聽了這個聲音,我已經確認,這就是我的好春兒!我忙答道:“春兒,是我!是我,快開門呀!”
屋內的人似乎也聽出了我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四目相對,我們二人都紅了眼睛。春兒,她真的是春兒,那雙眼睛,質樸純真的眼睛,除了春兒還會有誰!春兒也第一時間認出了我,喊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