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士兵拖着血肉模糊的蘇蘇回到我屋裡的時候,我看到蘇蘇緊閉着眼睛,頭髮散亂,臉色慘白毫無生氣,就像是死了一般。我將蘇蘇的傷口清洗乾淨,爲她上好藥,然後熬了粥與藥,等着她醒來。
一連三天,蘇蘇都沒有睜開眼睛,在這三天裡,她沒有吃過一口飯。也是我強行用勺子將一些水餵給她,纔不至於讓她傷重脫水。她的額頭很燙,我爲她用溼布敷着額頭,好讓她的高燒一點一點的退下來。
終於,在第四天的時候,蘇蘇醒了,她睜開了眼睛,茫然空洞的望着前方,卻依舊不說話。我喂她米粥她也不喝,喂藥就更不用說了。我將碗放到桌子上,說道:“你就是這樣和命運反抗的嗎?飯也不吃,藥也不喝。你每日就這樣不言不語,沉寂下去,你認爲朱正他會回心轉意嗎?我看在你年紀小,不忍心讓你在牢中受苦,特意將你接到我這裡來養傷,你卻依舊是如此。你若是將自己的命看的如此不值,那我也沒有什麼想說的了。”說完之後,我便起身向外走去,臨出門時,我又回頭望了她一眼,復又說道:“在我受傷的時候你也曾無微不至的照顧過我,如今我照顧你,也算是還了你的恩情。你若是真的不想活了我會稟告夫君,他會爲你安排上路!”
待我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之後,我發現桌子上的米粥和藥的碗都已經空了,心下便知道,她是想開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喜,看來我的話她是聽進去了,然而面上卻不帶任何痕跡,將兩隻空碗收好,就要離開,卻聽得蘇蘇說道:“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微弱,但是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屋內卻是聽得很分明。我淡淡一笑,沒有答話。卻聽得她又說:“如果我日後做出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也請你原諒我!”
她說的話令我心中一震,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或許她還是太過於悲傷了!想到這裡,我心中又釋然了,準是在說混話。便搖搖頭走開了。
洪都之戰,一守三個月,原本以爲不堪一擊的城門,無論如何也攻不下來,這原本就已經讓陳友諒很絕望,在聽到自己的左右金吾將軍都已經投降夫君之後,陳友諒愈發的憤怒,他下令,凡是抓到夫君的士兵和將領,就地處決。
然而當夫君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卻下了一道和他相反的命令,凡是抓到陳友諒軍的俘虜,一律好好對待,然後放走。
這兩道命令的發佈徹底斷送了陳友諒的軍心。士兵們對陳友諒極其不滿,紛紛逃往。
陳友諒在西岸等待了很久,與夫君大戰三十餘天,也沒有等到任何機會,相反,他等到的卻是士兵的不斷逃亡,不斷減少,將領們也不再爲他效忠。
這日,陽光燦爛,鄱陽湖水面平靜,我與夫君站在船頭上曬太陽,恰在這時,探子來報,說陳友諒從湖口突圍,打算逃跑!
聽聞此話,夫君面色突變,他說道:“速去佈陣,定不能讓陳友諒突圍成功!”
探子回道:“是!”便轉身離去。
夫君整理行裝就要出發,我一把將他拉住,他詫異的回頭望着我,問道:“秀英,你拉着我做什麼?”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陳友諒已經在做困獸之鬥,這次一定會拼了命突圍逃跑。平日裡,他已經兇狠異常,更何況此時!”
“夫君,你忘了,你說過要替我親手解決了陳友諒!”
“是的,爲夫答應過你,就會做數!這不正要去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夫君的臉上已經寫滿迫不及待,我心知他定然會說到做到,但我卻依舊不依不撓,“夫君,既然你答應過我,那就讓我親自見證這一切!”
看到我堅定地眼神,夫君再無反駁的理由,只好說道:“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你,就讓你隨着我去,如果不讓你去,我想你會怪我一輩子的!”說罷,他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去換身男裝,我們這就出發!”
當我與夫君駛着戰艦來到湖口,陳友諒已經率領着他的艦隊在突圍,此刻,他的軍隊已經傷亡慘重,卻僅僅只勉強打開了湖口通道!
夫君迎着船頭,頂着風,站在船的最前面,俾睨着這一切,卻一言不發。最終的時刻到了,陳友諒,你逃不掉了!
陳友諒軍隊的船頭只剩零星幾人,夫君所帶領的水軍則有數十萬,勝負已成定局。我雖夫君站在船頭,舉目望去,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船頭,不是陳友諒還會有誰。卻見他髮髻凌亂,衣衫也有些襤褸,已經沒了往日的風采,只是那雙陰鷙的眸子依舊。
都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句話用在我,夫君,陳友諒三人的身上再不爲過。陳友諒與夫君雙方站在船頭對峙,二人誰也不說一句話,就那樣盯着對方看,良久之後,陳友諒仰頭哈哈大笑,笑聲迴盪在這湖面之上,久久不能平息。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我握緊手中的匕首,身子向前傾,仇人就在眼前,這次一定親手了結了他!夫君看出了我的想法,將我攔在身後,低聲說:“不要輕舉妄動!”我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嗎,暫時停住動作,靜靜地看着陳友諒!
良久之後,他終於停住了笑聲,說道:“該來的還是來了,真沒有想到我陳友諒一生追求宏偉大業,到頭來居然敗在了你的手上!”他說的這番話似乎是在和夫君說,也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夫君冷笑,哼了一聲,“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天下的霸主是我,你是爭不過我的!你投降,我還可以保留你一個全屍!”
“你認爲我會投降嗎?”陳友諒反問道。
“不管你投降還是不投降,這都已經輪不到你選擇了!”
“對!已經輪不到我選擇了!”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到最後,他忽然仰頭直視夫君,大笑道:“今日我無能敗在你的手下,但我不會投降,我會將我的尊嚴保留在最後一刻,我將與你決一死戰!”
夫君冷聲道:“隨你!”
二人再無話,陳友諒舉起自己的長劍,大聲呼喊:“殺……”
然而他“殺”字還未完全落下,不知從哪裡射來一支冷箭,一箭射穿了他的頭顱。他的腦袋上還插着箭,面目猙獰無比。只見他的身子搖搖晃晃,再也無力支撐,一頭栽倒在船上。
他死了,一切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至正二十四年正月,夫君在衆位將領的建議和簇擁下,自立爲吳王。經過多年的艱苦作戰,夫君終於跨出了這一步。以往,任憑他人再怎樣稱王,夫君一直都不受其他人的影響,一直低調的做着自己。終於在陳友諒死後,夫君圓了他以往的夢想。而我,也從大帥夫人,成了王后。
對於韓林兒來說,夫君的自立爲王顯然他並不滿意,然而自打他被夫君所救之後,就真正的成了傀儡,夫君在軍中一人說了算,衆位將領也就只聽他的,韓林兒如同擺設。
陳友諒已死,這世上夫君的敵人就只剩下了張士誠。對於張士誠,夫君一直都很痛恨,那種痛恨雖然比不上對陳友諒那種徹骨的痛恨,卻也不亞於陳友諒絲毫。張士誠暗地裡一直與陳友諒勾結,總是趁着夫君不留意的時候攻其不備,卻也在夫君迴轉身子收拾他的時候他又逃之夭夭。不僅如此,他還投靠了元軍,打着元軍的幌子,處處與夫君爲難。這樣的人,夫君也是煩透了。是以,他的下一個目標自然就是張士誠!
至正二十五年,在經過周密的準備後,夫君便決定發兵進攻吳。張士誠也自稱吳王,而夫君也已經自立爲王,當夫君出兵進攻張士誠的時候,當地的老百姓總是在說,吳王要進攻吳王了,卻不知哪個吳王會勝。對於這種傳言夫君總是嗤之以鼻,他說,張士誠算是個什麼吳王,只有他自己纔是真正的吳王!
夫君驍勇,八月出兵,不到半年,便攻佔了江蘇一帶的大片地區,如徐州、鹽城、泰州等,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張士誠原先的根據地高郵。
夫君眼看自己就要踢開眼前的絆腳石,與元朝決戰,卻在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讓他驚呆了!
當時夫君正在征戰江蘇,當他得知這樣一個消息的時候,他立刻從江蘇趕了回來,一見到我,他不顧自己的旅途勞頓,拉着我的手,說道:“秀英,我們走,去洪都,我要殺了那個臭小子!”
夫君口中的臭小子指的是朱正,他還沒回來之前已經派人給我秘密送信,告訴了我關於朱正的一切。探子告訴夫君,他的親侄子,戰功卓越的朱正已經勾結了張士誠,準備出兵討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