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人,小的願招,小的願招,是小的做的!”郜大最先撐不住,不待第四杖落下,嘶聲招供。
“兄弟,家中雙親就靠你了,你千萬好好的。”行刑中止,郜大伏在地上,側臉向郜二交代遺言。
江縣令一肚子鬱悶,在方山縣衙,可沒少對這二人動刑,而且比這個要狠得多,那時候不招,怎麼現在三杖就招了?媽的,害你江爺爺白白損失了一百兩銀子,回去後輕饒不了你們!
江縣令哪裡知道,王火精神力修爲高得離譜,可不是他們這些尋常人能承受都住的,連他都在王火的威壓下雙股戰戰,更何況身爲囚徒的郜大、郜二?這是這份精神力,使這二人無比確信,今天要問不出真兇,凶神惡煞般的王火肯定會將二人活活打死,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於其這樣,還不如主動招認,雖死一個,卻也能活一個,也好回去給老父老母養老送終。這買賣不虧,所以郜大主動出來攬責,希望能保住兄弟郜二的性命。
雖然過程太容易,但終於查出真兇了,衆人盡皆長吁一口氣。唯有郜大一臉悲壯,郜二埋首不語,江縣令不服不忿。
“大人,還打不打?”行刑的兩名衙役滿懷期待地看着王火。
“人都招了,還打什麼打?”王火一瞪眼,口氣一轉,“你們倆個,把這個郜大,開鎖卸枷,當堂釋放。”
猶如一坨冰疙瘩扔進了沸油,堂上堂下,屋裡院外,頓時炸了鍋。
“什麼,剛查出真兇,就要當堂釋放?”
“明明已經招認是殺人兇手了,竟然成沒事人了,這個郜大不會是有什麼背景吧?”
“王老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啊,難道與郜大是相識故舊,可看着也不像啊!”
“王火,你瘋了麼?私放兇犯,依律是要同坐的!”議論聲中,就屬江縣令嗓門最大,精神反覆受刺激,他已經變得有點失控,連王火的本名都脫口而出。
剛纔行刑的兩人,是方山縣的衙役,此次跟着江縣令來到臺懷公務。見江縣令對王火嚴詞責問,當然不可能再執行王火的命令,退後幾步,拄杖靜候大人們交鋒的結果。
王火不慍不惱,斜睨着暴跳如雷的江縣令。江縣令好沒來由的一陣心虛,突然沒了脾氣,唬着臉不說話了。
江縣令不說話,衆人也沒有再說話,一時間堂上堂下落針可聞,大家都在等待王火給一個說法。
端杯,抿茶,王火好整以暇,做足了派頭,這才淡然道:“江縣令,你說本老爺私放兇犯,可有證據?若無憑無據,信口雌黃,本老爺是要向你討一筆名譽損失費的。”
“這人武功高強,據說脾氣還暴,這萬一惹急了他,不會打我吧?”江縣令心裡打鼓,挺了挺腰,清了清嗓,給自己壯壯膽,道:“大家可都看見了,郜大當衆承認自己就是姦殺一案的真兇,可王老爺卻吩咐要把此人當堂釋放,這不是私放兇犯又是什麼?”
“江縣令,若郜大果真是真兇的話,那本老爺的確是犯了私放兇犯的律法,可是,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真兇並非郜大,而是郜二!”王火再度語出驚人。
下面再一次炸開了鍋。仇九在屋頂上看得久了,屁股被瓦片咯的有些痠疼,乘一片嘈雜聲輕輕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繼續饒有興趣地欣賞着王火的表演,心道:“這傢伙,從潼關那次就看出來了,表現欲極強。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一點沒變,還是這副德興!”
王火可不知大哥就在躲在屋頂,將自己的一舉一動看了個清楚,繼續着欺負人的表演。只見他雙手一攤,表情很無奈道:“好吧,本老爺也不是那仗勢欺人的人,既然江大人咬定郜大就是真兇,而王某認爲是郜二,那咱們打個賭如何?”
方山縣的這位縣令,身上也有幾根犟骨頭,一梗脖子道:“賭什麼?”
“這賭這個!”王火借出巴掌,箕張五指。
“五兩?”王火身份尊貴,江縣令下意識覺得賭注應該是黃金。作爲一個縣令來講,五兩數目的賭資也不算小了。
“五十兩!”王火搖頭道。
“啊,五十兩金子!”江縣令圓睜雙目,全身都繃緊了,他信心也不是太足,這萬一輸了,可就破產了。
王火笑道:“呵!江大人很有錢麼,王某賭的是五十兩銀子。”
姓王的譜擺的挺大,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嚇死本老爺了!江縣令頓感一身輕鬆,身子向後一靠,道:“成交!”
王火一拍驚堂木,喝道:“郜二,擡起頭來!”
王火所說的六個字,恍如實質,鑽心入腦,雖針對的是郜二一人,但在場衆人都精神爲之一斂,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咄!郜二,你是如何姦殺無辜婦人的,還不一一從實招來?”
“那天午飯後,小的透過窗戶縫,瞧見張氏正在午睡,一時興起,便從未落栓的窗戶悄悄爬了進去……”郜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行兇的過程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中間的細節描述,非當事之人,難以杜撰。
“江大人,酬資百兩,賭資五十,共計一百五十兩銀子,拿來吧!”王火一臉幸災樂禍,伸手要錢。
“啊!”衆人此刻才猶如從夢中醒來一般,發出轟然的驚歎聲。這聲整齊的驚歎,當然不是爲了王火輕易就得了一百五十兩銀子的“鉅款”,而是郜二竟如此配合,不用行刑逼供,便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更是因爲主動坦白的郜大竟然真被王火說着了,不是真兇,而是替兄弟頂缸的。
現場中,除王火外,只有仇九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二人精神力非同小可,郜大郜二一開口,就能判斷出哪個是在說謊。
一百五十兩破了一樁大案,值!說不定,將來得到的賞銀要比這多好幾倍呢。江縣令喜滋滋將一百五十兩銀子分成三封雙手奉上。
王火將其中一封銀子交給書吏,囑咐他轉交郜大。郜大此時身上戒具已去,忍着杖傷,伏在地上,叩頭謝恩不止。
“郜大,你去吧,這筆銀子是給你伺奉雙親的。你也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們的江縣令吧!”
郜二被還押死牢,郜大在衆人一片羨慕嫉妒恨的注目當中,懷揣銀子,一瘸一拐出了縣衙大門。
驚堂木炸響聲中,王火喝道:“帶證人魯配!”他剛纔就瞧見華捕頭已將證人魯配帶到。華捕頭見王火忙於審案,所以退在一旁等候。
“小的魯配,見過三位老爺大人!”魯配個子不高,獐頭鼠目,低頭走到公案前,雙膝跪地。
王火道:“魯配,將你之前所作證言再講一遍。”
魯配剛纔觀看了一小段王火斷案的過程,預感今天情況不妙,心理上有些抗拒,小聲道:“老爺大人,小的都講過三遍了,還要講?”
“咄!叫你講你就講,廢什麼話!敢有一字隱瞞,或者前後不一,老爺我扒了你的皮!”王火戟指怒喝。
人家是來作證的,又不是招供的罪犯,對一個證人這麼兇幹嘛?衆人不解。
王火那一頭彷彿着火般的頭髮,倒豎的雙眉,狠戾的表情,真如從地獄而來的判官一般。魯配心跳如鼓,他甚至相信,若不將之前的證言再講一遍,這位姓王的判官真敢活剝了自己。
魯配只得開始講述:“小的有騾馬兩匹,馬車一輛,靠幫人拉貨爲生。那日,米糧店的老闆董紹找到小的,說是要去晉陽進一車貨,以一兩銀子僱小的隨他走一趟。小的答應下來,並約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出發的時間。第二天,到了約定的時間,小的左等右等,卻不見董紹前來,小的猜想是董老闆睡過了頭,便前去叫他。到了董紹屋門前,房間裡黑燈瞎火的,也不見掌燈。小的心道,‘這董紹新婚燕爾,昨晚定然折騰的太厲害,所以纔會誤了時辰。’小的一邊腹誹,一邊上前叩門叫人。沒想到,開門出來的卻是董夫人,董夫人當時衣衫不整,驚慌失措的,說是董紹早已……”
“停!”王火舉手打斷了魯配的講述,“魯配,當時你一邊叩門一邊喚人,講講你是如何喚人的,都說了些什麼?”
“小的當時……小的當時……”這裡面有什麼問題麼?魯配驚出了一聲冷汗,借吱吱唔唔的工夫,腦中急速轉着念頭。
“講!”王火一聲斷喝,容不得魯配再想下去。
“小的當時,當時邊叩門邊道:‘董夫人,說好五更出發的,這天都快亮了,怎麼還不見董大哥過來?’”
“魯配,你確定,這就是你當時說的原話?”王火問道。
魯配身上的冷汗尚未乾透,卻重新被一層冷汗覆蓋了。他預感到哪裡不對,但想破腦袋也想不說這段話有什麼問題,只好遲遲疑疑道:“是,是小的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