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轉向已然賜座一旁的董夫人,道:“董夫人,魯配說的可是實情?”
董夫人斂衽一禮,道:“回大人,魯配所言,句句屬實。”
“好,兩相印證,再無虛言!既如此,魯配,我來問你。”王火字正腔圓,聲音鏗鏘,“你既然情知董紹尚在屋中安睡,叫人之時卻爲何呼喚的是董夫人而非董紹?”
既然是來喚董紹,脫口而出的卻是董夫人,這於情於禮皆不合,只能說明魯配在說謊!原來關竅是這麼簡單,卻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現場一片譁然。
王火一拍驚堂木,大喝:“咄!大膽魯配,你在說謊!你纔是真正的殺人兇手!你知道董紹已經被害,並不在屋中,所以在下意識中,你纔會呼喚董夫人而非董紹!”
“分明是你見財起意,圖財害命,殺了董紹,爲了掩飾,還假惺惺上門喚人。而那徐顯,卻是被冤枉的!他不過運氣背了點,以錯誤的方式,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而已。”
真相大白!魯配渾身汗溼,猶如被抽了筋一般癱軟在地,而最激動的,莫過於徐顯母子
徐顯面色潮紅,撲地叩謝。徐母顫微微起身,亦要過來跪謝恩人,被王火及時吩咐衙役扶坐回椅子。
衙役從徐顯身上摘去鎖枷腳鐐,給魯配戴上,押入了死牢。王火將徐顯喚至公案前,將兩包共計一百兩銀子交到徐顯手上,囑咐道:“這點銀子,是臺懷縣對你的賠償,拿上銀子,帶上老母,回家去吧!”
千恩萬謝中,徐顯被鄰居攙着,與徐母一同離了曾讓其嚐遍千般苦楚的縣衙。院中圍觀的羣衆,那羨慕嫉妒恨的注目更加火熱,人人都恨不能自己就是徐顯,雖受了一場大難,但從此便可衣食無憂,富貴一生。值!太值了!
王火轉向老臉臊得通紅的元縣令,笑道:“呵!元大人,真兇已經抓住了,你要的屍身和髒銀不需要老爺我替你找吧?”
“王老爺才高八斗,智謀百出,下官慚愧!下官不敢!”
元縣令是徹底服了,江縣令何嘗不是?一疊聲在旁邊說着奉承話。他不服不行,王火斷案如神是一方面,“訛”他的銀子交代的也是清清楚楚,讓他深感破費得有意義。
一樁姦殺案,一樁謀財害命案,兩樁疑難大案告破,衆人開始退場,包括那幾名打架鬥毆導致傷人的人。
仇九心道:“看王火這傢伙暈呼呼,美滋滋的的樣子,恐怕是被一左一右兩位縣太爺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話吹捧得有些摸不着北了吧!好像把前面的伏筆都忘了。”
要不說兄弟連心呢,王火正摸着滿頭的紅髮傻笑呢,似乎突然受到了大哥的提醒,猛然瞥見了地上的鐮刀,急忙招呼那五個就快要跨出縣衙大堂的農人:“喂,你們幾個,先別急着走,是誰的鐮刀趕緊拿上滾蛋,莫非要讓元老爺給你送回去不成?”
一個面相兇狠的中年人聞言駐足,回走了幾步,又遲疑起來。王火猜知這人就是鐮刀的主人,話中稍加了點精神力,問道:“鐮刀是你的吧?”
那人一臉茫然,輕輕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字?”王火接着問道。
“回老爺大人,小的姓韋名成。”
“啪!”的一聲巨響,王火突然大怒,驚堂木都被他拍裂了。聲音之高,將陸陸續續離開的人震在了當地,紛紛回頭看向縣衙大堂,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王火戟指喝道:“大膽韋成,竟敢欺瞞官府,來呀,給我重責十大板!”
王火連破二件大案,又仗義疏財,此時威望如日中天,衙役們聽到吩咐,二話不說,撲過來按倒韋成便揍,“劈里啪啦”的打板子聲和韋成的慘叫聲充斥大堂。
韋成自知理虧,挨罷板子,摸着屁股站起,哭喪着臉不敢吭聲。王火道:“韋成,老爺我判你賠償鄭卞一兩銀子的診費,你服是不服?”
“小的服,服!”韋成趕緊答應。不服不行,再挨十板子,非得被打成半身不遂不可。
“帶上你的鐮刀,滾吧!”王火喝一聲。
韋成忍着杖傷,呲牙咧嘴俯身揀起鐮刀,灰溜溜去了。一片興奮的讚歎和議論聲中,看熱鬧的羣衆也陸續散盡。
王火昂首闊步,二位縣令伺奉左右,不斷說着恭維話,三人出了縣衙大堂。
“七弟,很威風嘛!”驀地,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
“是大哥!”王火面露驚喜,順聲音來處上看。
那棵榆樹濃密的樹冠後,隱隱約約藏着一個人。王火腳下一彈,身子躥高,從樹冠越過,上了屋脊。屋脊上,一人雙手抱膝,箕坐瓦上,不是大哥又是哪個!
元、江兩位縣令知道王火是武林高手,但並未親眼見他展示過什麼功夫,此時王火輕描淡寫的一躍,竟拔高三丈有餘。二人見此,吃驚不小,更將王火視爲神仙般的存在。
二人皆想:“這樣的人物,咱可得罪不起,必須搞好關係,至少不能與之爲敵,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二人打定了主意,因此當王火與仇九把臂躍下時,無論哥倆如何緊辭不受,仍執意要設宴款待,就差當場下跪了。
哥倆無奈,只得妥協,被請到客房喝茶,等待開宴。二位縣令側座陪飲,繼續挖空心思說着奉承話。當從王火口中得知五兄弟的大哥就是傳說中的飛龍俠仇九,功夫出神入化,比王火本人高出何止十倍百倍時,二位縣令也不知是出於震驚還是激動,面色通紅,牙齒打戰,話也說不利索了,椅子也不敢坐了。
從今天元、江二位縣太爺在堂上的表現來看,二人還算是盡職的好官,因此仇九和王火對二人給予了充分尊重,好言安撫,二人才漸漸的表現正常起來。
三杯茶下肚,僕役來請四人入席。在哥倆的堅持下,元縣令誠惶誠恐坐了主位,其餘三人客位落座。與達官豪門家宴相比,宴席上酒菜雖略顯寒酸,但在小小的臺懷縣那也算極盡奢侈了。仇九有感於元縣令的一片盛情,雖心思早去了護龍宗,也只能保持起碼的禮節,虛以委蛇。
畢竟官民殊途,有些話當着兩位縣太爺的面不能講,宴席至半,仇九已然如坐鍼氈,正想着找個什麼藉口告辭,忽衙役來報,說是晉陽刺史派人送來了十萬里加急的密命,請元縣令前去接令。
主人不在,江縣令儼然以半個主人自居,沒話找話套近乎,仇九不便告辭,有一搭沒一搭應付。王火不管那麼多,無論江縣令問什麼說什麼,一概嗯嗯啊啊以對,自顧喝酒吃肉,忙得不亦樂乎,與公堂上那個道貌岸然的王老爺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足有半個時辰,仍不見元縣令返回,王火拍拍已然溜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心滿意足道:“大哥,元縣令一去這麼久,咱們別等了,回五臺山吧!”
仇九也等得極不耐煩,起身道:“那就走吧,煩請江縣令代爲致意。”
江縣令大急,道:“這,這如何使得!元縣令一定是被緊急公務絆住了,在下過去催催,二位大俠還請稍候片刻。”
正這時,聽得門外腳步聲響,元縣令閃身而入。江縣令撈到了救命稻草,起身道:“元兄,你可回來了,二位大俠都等不及了!”
“二位大俠,怠慢,怠慢,失禮,失禮!在下實在是有緊急公務脫不開身。”元縣令團團一揖,連連告罪。
仇九和王火滿腹狐疑,看着江縣令。
出門前,元縣令真心相待,儘管摻雜有討好意味,但笑容很真誠,是那種由心而發的,但回來後,臉上的笑卻是刻意堆出來的,完全一副心口不一的樣子。
難道……聯想到范進對王莽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動作的判斷,仇九疑心頓起!
“叭!”仇九尚在猜測,王火一掌拍在飯桌上,戟指喝道,“元縣令,你把王某當什麼人了?”
“啊……這,這……”元縣令一臉虛汗譁就下來了,無辭以對。
王火好似沒看到一般,接着道:“元縣令,護龍宗與臺懷縣相處多年,還算融洽,更難得你敬重我和大哥,好酒好菜招待,王某敬你算號人物。怎麼,遇到難事了,難道要把我們兄弟當外人不成?”
爲這個呀,還以爲被人家瞧破了!元縣令暗籲一口氣,辯道:“王大俠這是哪裡話,在下什麼時候說過有難處?沒有,沒有,沒什麼難處!”
王火愈發不高興,冷哼一聲道:“元縣令,不是王某小瞧你,你心裡的小九九豈能瞞得過我們兄弟?”
江縣令出來打圓場,笑道:“呵呵,是呀元大人,二位大俠擅長相面,一看就知道你說的真假。老兄,有什麼難事就講吧,兩位大俠都是蓋世英雄,說不定能幫到你呢!”
“江大人,你如何也這樣講?沒有,真的沒有。”元縣令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