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頭鼠目的崔總管拍了拍自己整瓣蒜的尖腦門,一副剛剛想起什麼事的表情:“司徒大人,約十年前,屬下遠赴雲南爲二公子求醫時,被鍾萬手拒醫,二公子因而不幸身故。爲報復鍾老賊,屬下將其兒子、兒媳盡數毒殺,讓鍾萬手也嚐了嚐喪子之痛。屬下猜想,鍾老賊久居滇南,對還顏果應知道一二,如果其人尚在人世,或者從他的身上能找到點線索。”
汪品浩輕輕“嗯”了一聲,目光看向趙能。趙能是最後一批赴雲南尋找還顏果的人,汪品浩想聽聽他的意見。
“大人!這個……。那,那……。”趙能略一抱拳,囁嚅了半天,卻沒了下文。
趙能想到了仇九墜崖的深谷,現在看來,很可能就是馮御醫所說的還顏果的最佳生長之地。不過,這件事涉及十幾年前張家一案,卻也不便當着衆人說出口。
汪品浩看出了趙能的遲疑,淡淡道:“趙大人有話旦說無妨,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汪品浩有這個底氣,在座諸人,哪個沒有受過自己的莫大恩惠,又有哪個的生死榮辱不是繫於自己一身,可以說是心腹之中的心腹。當然,聰明如汪司徒並不相信感恩戴德之類人性,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下,出不了二心的螞蚱,卻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大人既這樣說,那下官自當據實盡言。約一年多前,下官奉皇上之命,前往滇南尋找傳說中的還顏果……。”
當下,趙能把上次巧遇張世卿,並追殺其後人一事娓娓道來,直至仇九墜崖,並無一絲隱瞞。
汪品浩清楚,趙能講這段經歷,看似與還顏果風馬牛不相及,實質關係大得很。仇九墜崖的地方,大河垂瀑,危崖高聳,人跡罕至,禽獸難渡,恰恰符合還顏果的生長條件,說不定在那裡可以發現還顏果的線索。但汪司徒並沒急於表態,而是轉向謀士蔣菀:“蔣先生,你怎麼看?”
蔣菀手拈稀疏的山頭胡,聲間尖細,猶如鼠叫,教人乍聽之下忍俊不禁:“在下以爲,這次當派趙大人、崔大人、馮御醫一同過去。趙大人負責找那處山谷,崔大人負責找鍾萬手,馮御醫則居中協調,並在找到還顏果後妥爲安排。不過……”
沉吟片刻,蔣菀續道:“據馮御醫講,那藥果十年才能成果。即便上託皇上、皇后洪福齊天之佑,下賴衆位不辭辛苦,僥倖找到,可萬一需要等個十年,八年的,卻是緩不濟急。所以,爲今之計,應該雙管齊下,尋找藥果只是其一。其二,在下以爲應該儘快爲當今聖上物色一名色藝俱佳的妃子,以免聖上沉湎於楊貴妃的病休,貽誤國事,以保我大漢社稷永昌,吾等永享皇恩浩蕩。”
汪司徒頻頻點頭,最後拍板定案:“蔣先生所言,字字珠璣。就這麼定了!馮御醫、趙大人、崔總管,還請三位抓緊安排好家事,三日後啓程。至於選妃一事,就由本官安排了。”又衝趙能道,“趙大人,此番雲南一行,務情查找張家餘孽線索,是死是活,都須着落在你身上。”
趙能躬身答應。
鎖龍谷東崖頂,一行十餘人探頭探腦向谷底察看。這時太陽剛剛升起,鎖龍谷內覆蓋着一層淡淡的雲霧,繚繚繞繞,教人難以窺清下面的狀況。
這些人,正是受汪品浩差遣,前來雲南尋找還顏果的。與雲南刺史王隆接洽後,刺史大人又抽調了十名拳腳功夫不錯的府衙高手,配合趙能等人此番行動。
“不必等霧散了,即刻放繩。”趙能藝高人膽大,發話道。
隨行的衙役得令,手腳麻利地把長長的麻繩一端系在崖頂一棵粗大的樹上,拎起另一端向崖壁下甩去。
“我先下去探路,順利的話,以搖繩爲號,你們隨後再下來。”
衆人點頭,崔總管囑咐到:“趙大人小心些。”
“不妨事。”趙能答應着,抓起繩子,雙腳一蹬崖壁,身子一起一伏,一落十丈,飛身而下。
趙能絲毫不敢大意,密切觀察着腳下情況,動作卻沒有一點停頓,行雲流水般幾個起縱,已經下落百丈不止。
又下降了近百丈,還是深不見底,趙能不禁暗暗咋舌:“這麼高哇!當初那小子估計已經摔成一灘肉泥了。”
又下落一段不近的距離,趙能的雙腳才觸到地面。四面觀察了一番,沒有感覺到什麼危險,便大力搖晃起繩子。
崔總管在崖頂收到趙能發來的信號,吩咐到:“我護着馮御醫先下去,你們隨後跟上。”
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一行十三人才全部下到谷底。這時,瀰漫在谷中的雲霧已經被衆人拋在了頭頂,谷中的景象一一呈現在衆人面前。
一位眼尖的衙役指着二里之外的一處林子,道:“趙大人,崔總管,谷中似乎有人。看,那邊似乎有房子。”衆人順着他手指方向望過去,見一處密林的縫隙間,露出了蓬屋的一角。
趙能和崔總管最先到達谷底,早已發現了遠處的房舍。二人同時揮了揮手,低喝一聲:“走!過去瞧瞧。”
趙能一馬當先,其餘人緊跟在後。前行約七八十丈,趙能眼一瞥,見百餘丈外的一大片開闊地上,有一高兩矮三個人,旁邊還有一隻白猿,拐了個方向,向那處行來。
仇九和茵兒此時正在河邊練功,鍾萬手和白猿當起了觀衆。鍾萬手已經把手頭的珍貴藥材全部變成了一粒粒丹藥,鄭重交與仇九和茵兒二人,並囑咐慎重保管。這批丹藥,彙集老人一生的技藝和珍藏,對任何武者來說,都是眼紅到願意拿命換的好東西,必須秘而不宣。鍾萬手現在閒來無事,除了偶爾指點一下兩個孩子藥理知識外,最大的消遣就是做二人的觀衆,並儼然成了一人一猿組合的啦啦隊隊長。白猿自從卸下看守藥果的擔子後,每日跟屁蟲一樣跟在兩個孩子屁股後,插科打諢,樂此不疲。
“爺爺,有人來了。”仇九最先察覺到了遠處傳來的動靜。自從修煉淬體功後,仇九的感覺越來越敏銳,若不是猿猴在旁邊一刻不停地喧鬧,或者多一些江湖歷練的話,應該在趙能等人入谷時就會發現。茵兒隨後也聽到了動靜,三人一猿擡頭觀望時,已能影影綽綽看到很多人正飛速向這邊趕過來。
鍾萬手驚詫莫名,水勢已經很大了,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看這夥人兇霸霸欺近的樣子,不像是什麼好人。小聲囑咐兩個孩子道:“一切聽爺爺的,你們千萬別亂動,千萬千萬!”
話音剛落,一羣人已到近前,當先兩人正是趙能和崔總管。
“我道是誰,這不是鍾大神醫嗎?真是太好了!一別十年,老先生仙風道骨,風采依舊,幸甚!幸甚!”
十餘年前,崔總管曾爲汪府二公子向鍾萬手求醫,遭拒醫後,下毒殺害了茵兒父母,並造成茵兒毀容。如今仇人相見,當即陰陽怪氣打起了招呼。
“你來此做甚?”鍾萬手冷冷問道,眼中噴火。
“故人相見,老先生不必如此寡情吧?過去的事,大家都有所損失,就不要再計較它了吧?在下這次冒昧前來,是想向神醫打聽一件事。”
鍾萬手本想來個置之不理,但礙着倆孩子的安危,只好強忍心頭怒火,淡淡道:“有話就趕緊問,問了趕緊走人,這裡不歡迎你們。”
“這樣講就不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先生既然來得,難道我們就來不得?算了,還是說正事吧!老先生久居滇南,從醫多年,該聽說過還顏果吧,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陰冷的眼光掃了掃仇九和茵兒,打了聲“哈哈”,道:“這兩孩子是鍾老爺子的後人吧?瞧瞧瞧瞧,好一對兒金童玉女,鍾神醫好神氣啊!還萬望鍾神醫看在這倆孩子的份上,知必言,言必盡,不要有所隱瞞纔好。”話中威脅意味盡顯。
“哼!”鍾萬手冷哼一聲。
在崔總管與鍾萬手對話的時候,趙能兩眼緊緊盯在仇九身上,此時方道:“小子,你命好大!居然大難不死,可惜,你沒後福可享了。”說罷,衝一名衙役微一點頭。
趙能篤信因果報應,生死輪迴之說,生恐造惡太多,來世當牛做馬,爲娼爲妓,曾發誓不殺婦孺。上次追殺仇九,那也是迫不得已。剛纔遠遠的看見仇九,心道:“汪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這小子竟真的沒死。既如此,也顧不了許多了,今天先除此餘孽,了卻後患再說。”
剛纔乘崔總管與鍾萬手對話時,趙能已經偷偷交代一名衙役靠近仇九,只等自己發出信號便動手。那衙役名叫孫繼祖,生的五大三粗,手提單刀,守在仇九身後,足足比仇九高出了兩頭。此刻,正斜眼向下瞄着仇九的後脖梗,只待趙能稍有暗示,便待揮刀斬落。
孫繼祖正等得心焦,忽見趙能衝自己點頭示意,當下更不遲疑,嘴角挑起一抹猙獰的冷笑,單刀高高揚起,“刷”的一聲,刀刃閃着寒光,向仇九脖梗上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