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順着苒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向右側橫移二十餘丈的一處峭壁上,一朵潔白的雪蓮迎風綻放,花瓣輕顫,似乎在向二人打着招呼。由於與雪的顏色幾乎相同,若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
“嗯,是挺漂亮的。”仇九與鍾萬手和茵兒相處日久,耳濡目染,又讀過幾本醫書,稱得上半個醫生,知道高山雪蓮有祛寒補陽,調經止血之功,除此似乎也沒別的用處,因此並不太在意。
苒果見仇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忍不住道:“臭小子,你懂得什麼?這可不是普通的雪蓮,這種生長在高山嚴寒地方的雪蓮,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天神的禮物’,知道什麼意思麼?”
“原聞其詳!”見苒果說的慎重,仇九的興趣也來了。
“這裡是高原,在高原上爬山,很容易得高山症。得了高山症的人,醫治不及,非死即殘,但只要服用了這種雪蓮,就可轉危爲安,從此爬再高的山都會安然無恙。這種被我們稱作‘天神的禮物’的雪蓮,生長之地越高、越寒冷,藥效越好。這個地方離山腳已有七八里腳程了,很少有人能在這個季節,在這麼高的地方見到天山雪蓮的。”
仇九聽得心中一動,道:“我去去便來。”
不等苒果回答,身子躥出,向生長雪蓮的那片危崖掠去。
那片危崖,直立陡上,幾乎呈直角,雪蓮所在的山壁向內凹陷,無法存身。意識到仇九想做什麼,苒果焦急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快回來,你不要命了!”見仇九充耳不聞,腳下毫不停頓,果果只好叮囑,“臭小子你小心點啊,你要有什麼好歹,我可怎麼辦?”
茫茫雪域,巍峨山上,仇九若真有什麼意外,自己就只有哭的份了,所以苒果纔有此番叮囑,但話一出口,猛然意識到又說錯了話,但此時已顧不得害羞了,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像壁虎般在雪壁上游走的仇九。
雪壁雖然陡峭滑溜,但對於內功已臻天級的仇九卻並不是什麼難事,身體在雪壁上不時借力,與雪壁保持幾乎平行,手指摳進雪裡,用腳掌邊緣支撐着移動身體,猶如一隻攀援其上的猿猴,卻比猿猴迅疾多了。未幾,來到了雪蓮下,仇九擡頭看去,見存身處與雪蓮之間,是一段凹向山體的石壁,其上無雪,露出灰褐色岩石。那枝雪蓮,就在這段石壁頂端的凸出部分,探出半個花身,搖曳生姿。
仇九想了想,拔出天龍劍,劍尖在石壁上一點,借反彈之力,身子向上拔高,勢將盡時,天龍劍橫斜向下,刺在堅硬的石壁上,人在向上向外的反彈作用下,繞過了石壁的凸起,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摳進了早已看好的石縫中,稍一發力,把身子拉了上去。
這一整套動作,看似行雲流水,其實非常危險,稍有疏忽就可能墜下山崖。苒果看得心驚肉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想驚呼又不敢出聲,只得用手緊緊捂住嘴,待得仇九躍上了這段向內凹陷的石壁頂,才長出一口氣,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渾身沒了一點力氣。
雪蓮就在腳邊,看上去像顆捲心菜,雪白微黃的花瓣包在外面,略顯透明。仇九伸手托住蓮盤,稍一上擡,把雪蓮摘下,揣入懷中。提一口真氣,向下縱落,待過了那處凹壁後,手腳連番在雪壁上輕點,頓住了下落之勢,然後橫向縱掠而回。
苒果心有餘悸,對仇九的冒失之舉恨的牙癢,當胸就是一拳,把仇九打得坐靠在雪壁上。苒果恨聲道:“財迷,真是個財迷!要財不要命!”
仇九笑道:“財要取,命也不能捨。苒姑娘,趕緊服下吧!”
苒果這才明白,仇九甘冒風險,原來是爲了自己。心裡暗自喜歡,嘴上卻不饒人:“臭小子,你要把人嚇死了,再這麼冒冒失失的,我不理你了!”
這支雪蓮,仇九並不需要,血靈芝都服用過了,再珍貴的東西都很難再在仇九身上見到多大效果。是苒果對這種“天神的禮物”的描述讓仇九動了心。苒果昨日得了高山症,雖經一番救治,已無大礙,但隨着山勢的升高,她能不能抗得住,仇九實在有些擔心。因此,這朵雪蓮,仇九是勢在必得。在苒果看來,這份禮物可不輕!其意義不僅在於可以治療高山症,更在於可以在短時間內極大地提高內功修爲。漠北盛產雪蓮,但這種在嚴寒條件下生長於高山之顛的雪蓮卻極其罕見,多少武者前來一碰運氣,到最後卻只能空手而回,有些甚至更因此送了性命。
“喂!你怎麼還哭上了?”慢慢咀嚼雪蓮的苒果,淚眼婆娑,想掩飾卻沒成功,被仇九發現了。
“還不是你害的?”被人發現了,苒果將頭埋進臂彎,索性放聲大哭,父母的早喪、姐姐的慘死,種種不幸霎時涌上心頭,竟是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高聲,把個仇九唬的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好一個勁的賠不是。見苒果依然哭的傷心,不由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一屁股坐在旁邊,雖沒有哭出聲來,虎目之中卻是淚如泉涌,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在雪地上。
“咯咯,臭小子,又沒人欺負你,你怎麼也哭上了?”正當仇九傷心得忘乎所以,卻見苒果笑盈盈看着自己,目中淚跡猶新,眼底泛紅。
仇九趕緊擦去眼淚,掩飾道:“雪光太亮,晃的刺眼。”
“咯咯,臭小子還害羞了。說說,哪個欺負你啦,要不要本姑娘爲你做主?”
苒果的笑聲猶如一道刺破雲層的陽光,籠罩於心頭的霧霾頓時煙消雲散。
“果果,坐下運功行氣,吸收雪蓮的藥效,我給你個故事。”苒果曾不止一次問過仇九的身世,直到今天,仇九才準備和盤托出。
苒果依言打坐行功,仇九開口講道:“五年多前,滇南的一座大山裡,天已近晚,有個孩子正在焦急地等待外出狩獵的爹爹回來……。”
仇九雖然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但苒果知道那個孩子就是仇九,雙眼起了一層霧氣。行功已畢,再度開口時,苒果的聲音既輕且柔:“臭小子,沒想到你的命比我還苦。這次去匈奴王庭,無論如何都要把陷害你爹爹的兇手揪出來,到時我幫你報仇。”
“謝謝!”仇九長身而起,抖抖山風吹覆在身上的雪粒,就像抖去痛苦的回憶,陽光重新回到臉上,“果果,咱們走吧,離山頂不遠了。”
雪蓮果然是好東西,雖然只是服用了三分之一,再上路時,苒果只覺神清氣爽,中氣完足,內功修爲竟也精進許多,心裡暗喜。
好東西是送給朋友的,痛苦也只有朋友才能分享。仇九冒險採雪蓮,傷心談身世,儼然已將苒果當成了朋友。苒果心有觸動,不再處處和仇九熗着來,二人都覺得彼此之間親近不少。
這一次,拜雪蓮所賜,二人腳程加快,天黑前終於翻過了撐犁山。撐犁山這邊,是一處四面環山,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融化的雪水匯聚成寬闊的莽昆河,從大平原之南流出。由於河牀陡峭,水流湍急,舟船難渡,莽昆河對岸,就成了一處天然要塞。此時,大平原上除少數積雪外,大部分已經消融,嫩綠的青草和各色的野花點綴期間。
高山、平原,***、青草地,湛藍的高原天空,清澈的莽昆河水,晚歸的牛羊悠閒地啃食着新生的嫩草,三五頂白色的氈房在草原上盛開。苒果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感嘆道:“真像是人間仙境啊!”
仇九也有同感,但顧不上感慨,因爲有兩騎馬正向這裡飛馳而來。工夫不大,二騎已至近前,馬上二人齊齊一勒馬繮,兩匹馬嘶鳴聲中,前肢四蹄騰空,人立而起,又齊刷刷落在草地上,動作整齊劃一。
仇九暗挑大拇指:“怪不得匈奴兵厲害,馬背上的民族,騎術的確高明。”
來人並不下馬,其中一人用馬鞭指着二人,脆聲道:“呔!漢人的奸細,你們從哪裡冒出來的?來這裡做甚?”
說話那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臉有風霜卻難掩俊美。
有苒果在側,仇九沒必要說話。此處已是匈奴腹地,萬事皆得存着小心,仇九對匈奴所知有限,開口就可能把事情搞砸,以至無法轉圜。
“咯咯,美麗的居次,你見過像我們這樣,公然闖進來送死的漢人奸細麼?”
“哼!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先吃我一鞭。”匈奴女子揚鞭向苒果抽來。
仇九見鞭身彎曲,鞭梢虛飄,猶如蜻蜓點水,知道這個匈奴女子並未發力,放下心來。
苒果揚手,一把抓在鞭梢上。馬上女子往回拉拽了幾拽,卻沒掙脫,不由大怒,左手按上刀鞘,“錚”的拔出了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