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讓這位小哥說着了,那牛大和牛二後來……”
“嘎……哇……”正此時,外面突然響起嗚嗚咽咽的鬼哭聲,打斷了老人的話頭。本來擁衾而坐的老婆婆,聽得鬼哭,“嗷”的一聲暈倒在炕上。老人雙手捂耳,甚是害怕,顫聲道:“完了完了,把惡鬼召來了。都是你們害了我們老倆口,不該講的,不該講的。”
仇九滿腹狐疑,這世上,難道真有鬼不成?看向范進,范進也是一頭霧水,既不能肯定,更不敢否定。悄悄道:“無論是不是真有鬼,都不能被他咬着。七弟,點亮火把,屋裡閃不開手腳,乾脆到外面去,是人是鬼,總得見個真章。”
王火點亮火把,留兩位老人在屋內,都閃身來到外面。七人向周圍打量。七人剛進鎮子時,還能看到時隱時現的星月,此時烏雲已遮敝了天空,天上連半顆星星都看不到,光線甚暗。火把被風一吹,火焰搖擺明暗,殘垣斷壁、樹木蓬草的影子扭曲着亂投在地上,羣魔亂舞,甚是詭異。仇九道:“七弟,把火把熄了。”
衆人恍然大悟,大家都身負內功,於夜間視物自不在話下。有火把照着,反而只能觀近,不能察遠。王火弄滅了火把,仇九適應片刻,便看到身前七八丈開外的暗影裡,一個人形的、白色的影子靜靜佇立,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沒有。仇九再向白影的身後看,赫然發現半丈遠處一株樹後,尚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只露出半個身子,卻非白衣,因爲只有白衣才能讓人在黑夜中一眼瞧出。仇九正思忖對策,夜梟般的怪笑聲自那個躲在樹後的人口中發出:“桀桀桀桀……咄!”
隨着“咄”音,那個原本一動不動的白影猛地一躍,騰起一尺多高,向衆人所在地方蹦跳過來,速度異常迅速。仇九摘下潛鮫弩,弓弦響處,潛鮫箭激射而出,正正射中白影胸口。那白影被大力一撞,仰身跌倒。衆人原地等了幾息工夫,以爲得手,剛要掠過去查看動靜,順便捉那個躲在樹後的人,卻見那道白影重新站起身來,又向衆人蹦來,速度絲毫未減,看不出一點被潛鮫箭貫胸的樣子。
還真被老漢說着了?這些人刀槍不懼?對方底細不明,來人也不多,自己一人應付就夠了,切不可莽撞。
“都退後,誰也不準上前半步。”疑惑中,仇九衝身後吩咐道。
話落,一個縱身,迎了上去,與白影之間的距離縮短至不足兩丈。這時,白影的面目已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仇九倒抽一口冷氣,傳言果然不虛!白影身罩白袍,頭戴兜帽,臉上的肉似乎已經腐爛,很多地方露出了白骨,向下滴淌着膿液,向外散發出腐敗的氣味,樣子異常可怕。眼睛和鼻子也果然成了四個黑洞,脣肉盡爛,白森森的牙齒在夜色裡閃着寒光。
其餘兄弟這時也看清了白影,竟是一具殭屍!只見那殭屍雙臂平舉,裸露的手爪白骨森森,一寸多長的指甲看上去異常鋒利。見大哥即將與殭屍正面對撞,腦中回想着牛大牛兩兄弟的遭遇,俱各心驚肉跳。王火擡腳就欲衝上援助大哥,被范進一把拉住:“大哥有言在先,誰也不得上前!”
此時,仇九與殭屍之間相距已不足半丈,那白影雙臂平舉,十根指甲箕張,像十支箭刺,向仇九身上抓來。仇九天龍劍一揮,殭屍雙臂齊腕而斷,掉落在地。殭屍受創,斷口未見血液流出,口中也未有慘叫聲,身子絲毫不受影響,上下頜“咔咔”作響,直直撞過來,口中“咻咻”臭氣直撲仇九口鼻。仇九屏息,不容他近身,一記彈腿,當胸踢去。骨頭碎裂聲中,殭屍仰面飛出,直跌出二丈開外。
殭屍雙肘拄地,身子側翻,改仰躺爲爬伏,斷臂在地上一撐,彈跳而起,再次向仇九逼來。打不死的小強!仇九腦中飛快地想着對策,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天龍劍一揮,青藍色的,半尺長的劍氣在殭屍大腿上一劃而過,殭屍上下半身分離,上半身連着腦袋“咕咚”一聲落在地上。饒是如此,殭屍仍用殘缺的雙臂支撐着上半身,緩慢但頑強地繼續向仇九接近。仇九天龍劍又是一揮,殭屍人頭飛出丈遠,上半身終於委頓在地,再也不動了。那落在地上的殭屍頭,上下排牙齒兀自開合不止,在靜靜的夜裡“咔咔”有聲。
自殭屍受創,到殭屍被斬成數段,不斷有泛着濃烈惡臭的液體從殭屍身上滲出,只是在夜色中,難以判斷那液體是不是紅色的。仇九估計不是,否則不會發出腐敗的味道。
直到此時,衆兄弟才圍攏過來,看着地上斷成數截的殭屍身體,以及那顆牙齒兀自開合的頭顱,咋舌不已。仇九惦記着隱身樹後的那道黑影,冷眼看過去,才發現那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仇九吩咐王火把殭屍燒了,衆人返回老人的小屋,在地上鋪開被褥,席地而臥。七人都非普通人,膽子異於常人,小聲交談片刻後,便一個個進入了夢鄉。仇九放出意念探測,直到天光大亮,也未見有何異常。
第二天一大早,秀水小鎮幾乎所有居民全都團聚到了老人的屋前,圍着燒成了一堆黑炭的殭屍指指點點。仇九注意觀察了一下,鎮子上幾乎清一色的婦孺老弱,足足有二三百人之多,卻不見有青壯年男子和婦女,深感詫異。
大概白天陽氣盛,又大概見這些外來的客人成功擊殺殭屍,鎮上的原住民們明顯膽子大了起來,臉上見了笑容,話也多了,人也熱情了,紛紛給兄弟幾個送來吃食,並團團圍座,陪兄弟幾個嘮起了磕。
從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中,仇九等人總算弄明白了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牛大牛二揀了條命逃回來後,臉上的傷口不斷流濃,總也不好,儘管多方請醫延治,卻不僅未見癒合,反而是濃水沾染的部位盡皆潰爛,發出腐肉的惡臭味。自那以後,兄弟二人性情大變,晝伏夜出,鮮少與村裡人打交道。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兄弟二人徹底從鎮子上消失,而且從那以後,便再也沒人見過兄弟二人。不過,近在咫尺的秀水山卻是再也沒人敢上去了。
每年伏夏季節的夜晚,秀水鎮總是潮溼悶熱。因此每到這個時候,鎮上的人們便喜歡聚在一起,在村口的大樹底下喝米酒解暑,一直到亥時將盡,纔會回屋睡覺。儘管發生了牛大牛二那件怪事,可人們還是抵受不住溼熱難耐,照常聚在一起喝酒解暑。
再後來,鎮上陸陸續續發生了多起村民失蹤事件。這些失蹤的人,都是在大樹底喝酒消暑,又是最晚回屋睡覺的人。曾經有那膽子大的人,從門縫中看到幾個蒙面人,在喝酒的村民臉上似乎吹了口氣,那些村民就像中了邪一樣,乖乖跟在這些人身後,走了。從此以後,便再沒人敢在夜裡再到大樹下喝酒了。但怪事並沒因爲村民的謹慎而結束,鎮子上不斷有青壯年男子或者美貌的女子失蹤。有的明明就睡在屋子裡,但就連他們的父母和妻兒,也沒有發現什麼時候親人就不見了。不僅是秀水鎮,周圍的村鎮也出現了陸續有人失蹤的事件。人們把發生的怪事報告了官府,官府也幾次派人下來調查,但每次都把原因歸結爲鬧鬼,再後來就不了了之了。鎮子上的人們沒有辦法,那些青壯年男子和年輕女性,爲了避鬼,全都逃到了外地。原本二千多人的大鎮,如今就只剩下了二三百個老人和孩子。
“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管不管?”老四王金問道。此時五兄弟已經另擇一個稍寬大的屋子住下。鎮上空閒的房子很多,在村民的幫助下,很快就爲仇九他們打掃出一間屋子,雖說簡陋了些,但大家都是四海爲家的江湖人,倒也不太挑剔。亂了一天,此刻日已偏西,衆兄弟好不容易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第一時間便開始討論對付惡鬼一事。
范進道:“四弟,此事還用考慮嗎?當初在小巫村,若不是大哥和幾位兄弟仗義出手,三哥怎麼會和衆位兄弟走到一起?”說完,看向仇九,“仇大哥,你說是吧?”
仇九笑道:“正是如此,鋤強扶弱,解民於倒懸本就是我們兄弟共同的理想,更何況這裡的百姓也太苦了,家園成鬼域,親人變殭屍,骨肉分離,流離失所,如果我們袖手旁觀的話,良心何安?”
王金小聲道:“小弟不就是問問嗎?又沒說不幫忙。”
仇九拍拍王金臂膀,問范進道:“三弟有何打算?”
范進道:“所謂殭屍,可能存在。但依小弟看來,絕非自然就有,而是用活人炮製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