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道:“奇怪呀!明明剛纔還人來人往的,怎麼這會兒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范進道:“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咱們先找戶人家住下,再慢慢打聽不遲。”
范進於前,挨戶上前叫門,語氣甚是客氣。仇九和五兄弟跟在後面,看看走過了半條街,竟是沒一人出來爲范進開門。范進遲疑道:“這個村子裡的人難道都有事外出了,怎麼會沒人呢?”
仇九尚未作答,王火道:“三哥,怎麼會沒人?這一戶家裡便有兩個人,小弟還聽到其中一個人捂嘴輕咳啦。”五兄弟內功修爲接近大成,自然可以探測到屋內的動靜。
“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把這裡的人嚇壞了,以至於一到晚間便再不敢出門了。”莫非得露宿街頭?仇九仰臉觀天象,那枚纖瘦的月牙剛巧鑽進了片黑雲,鎮子裡越發顯的昏暗而陰森。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破門而入吧?”一陣冰冷的夜風掠過,范進打了個哆嗦,語聲發顫。
仇九上前,輕叩門環,輕聲道:“老人家,我們幾個路過此地,天已向晚,想向你們借個宿,明天一早便走,還請行個方便。”仇九聽得裡面二人氣息低沉,咳聲黯啞,猜得必定上了年紀,所以才以“老人家”相稱。
等了幾息功夫,裡面仍無絲毫迴應,王火急了,猛力拍門道:“開門開門!再不開門,我可砸了哦!”
仇九剛想出言制止老七失禮之舉,屋裡卻沓沓啦啦有了動靜,隨後柴門猛地向里拉開,火王此時就在門外,屋裡一人“砰”地撞在王火懷裡,雙拳亂打,口中兀自罵道:“惡鬼!老朽和你們拼了!”
“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王火連連後退。那名老者得勢不饒人,欺進身來,繼續胡亂捶打。軟的不行,硬更不對,素以暴烈性子著稱的王火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仇九上前,輕輕抓住那人手臂,老頭頓感全身痠麻,再也動彈不得。仇九將臉偎至老人眼前,笑道:“老人家,你瞧我們幾個,長得像鬼嗎?”
老人盯着仇九,足足看了半響,這才鎮定下來:“夜黑,看不清。你們真是過路的?對不住,對不住,老朽失禮了,快快,快進屋。”
仇九鬆開老人手臂,以手相攙,隨同衆人進屋。待大家都在了門,老人急忙返身將門重新掩好,又落了門閂。
老人低聲道:“老伴,真不是那幫惡鬼,別在被子裡藏着了,趕緊起來招呼客人吧!”
王火掏出火褶,“嗒”一聲打着:“油燈在哪兒?”
老人趕緊過來,“撲”一口吹滅火苗,聲音中說不盡的驚恐:“可不敢點火,小心招來惡鬼!”
王火還想爭執,被范進攔住。衆人摸着黑,各找各位安坐下來。范進道:“老人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鎮上鬧鬼嗎?竟讓你們害怕成這樣!”
“幾位英雄,你們說話小聲點,這個時候正是惡鬼出沒,可能現在就在外面遊蕩呢!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這裡留了客人,害了我們事小,幾位年紀輕輕,真要被惡鬼擄去,就太不值當了。”
范進在黑暗中指指五個兄弟,故意激道:“我這五兄弟,天生的膽大,天不管地不收的,想讓他們小聲點也不難,但老人家要把事情原委說明白了。”
王火適時配合,聲音大得出奇,就像是喊出來的:“是呀是呀,不說清楚了,我可要嚷嚷了。”
“好好,小老兒講便是,只求這位小爺,可千萬別再嚷嚷了,萬一招來惡鬼,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那你快說!”
“往西二十多裡,有一座山叫秀水山,從山上流下一股水來,叫秀水河。秀水河一路向東流過這個小鎮,因此這座鎮子才被人稱作秀水鎮。小老兒祖祖輩輩就生活在秀水鎮上,日子倒也勉強過的去。沒想到七年前,秀水山上突然鬧起了鬼,從那以後,秀水鎮人的好日子也就過到了頭。”老人把聲音壓的極低,但仇九七人仍一字不漏聽了個清清楚楚。
“鬧起了鬼?不會是有人裝神弄鬼騙財吧?這世上哪有鬼!”關於鬼魂之類的傳說,仇九一直不太相信。
“小哥,這事有人親眼所見,還被鬼咬過臉,怎麼會是假的呢!秀水鎮上有兄弟二人,老大叫牛大,老二叫牛二。兄弟二人虎背熊腰,力氣大,膽子也很大,連山中的猛獸都敢放對。牛大和牛二以打獵爲生,時常進秀水山打獵,有時一去就是三兩日。那一回,兄弟二人與人約定,二日後前來收購皮毛和野味,便進山打獵。沒想到這一去便是三日,也不見兄弟二人回來。收購商正等得心焦,到第四日頭上,兄弟二人才終於返了回來。讓人大吃一驚的事,牛大和牛二各自的半邊臉都沒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牛大在左,牛二在右。鄰里鄉親驚懼,細問原由,經過兄弟二人連比劃帶含糊不清的描述,村裡的人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老人講述的時候,聲音原本就放的很低,說到這裡,神情緊張,話音發顫,聲音更是壓到低不可聞。好在衆人內功皆是不俗,倒也聽得清楚,內功稍弱的范進,耳朵則幾乎偎到了老人嘴上。
“原來,那兄弟二人上了秀水山後,發現山中的獵物突然稀少了很多,但既然與人有了約定,自是不能違約,因此便到以前很少進去的後山去打獵物。直到到第三天夜間,才勉強湊夠了需要交付的獵物。正當二人往回返時,卻遇到了一件怪事,兄弟二人素以大膽聞名,卻差點沒被嚇死。”
“怎麼了?”五兄弟到底還是身在少年,聽到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身在何地,今是何夕,王木脫口問道。
“可不敢大聲,可不敢大聲!”老人連連擺手,那恐懼的神態搞的五兄弟不由也深感緊張。
“別理他們,你老接着講。”范進聲音放的很輕。
“牛大和牛二身背獵物,正走在返回的路上,忽聽嗚嗚咽咽的鬼哭聲,在林中迴盪,陰惻惻的格外瘮人,兄弟二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鬼哭聲逐漸向二人接近,越來越近。到最後,‘嘎……哇……嘎……哇’的鬼哭聲,就像夜梟在二人頭頂樹梢上鳴叫一樣。二人雖嚇的要死,也到底膽大,扔下獵物,各自拿出刀弩,亂轉着身子在林中尋找發出鬼哭聲的東西。這時鬼哭聲卻停了,四周安靜的怕人,連草蟲聲都沒有,但林中陰寒氣卻是更重,反而比剛纔更加陰森恐怖。找了半天,既不見鬼影,也不見再有動靜,兄弟就準備重新上路。纔剛背上獵物,忽然聽到樹枝折斷聲,從林中鑽出兩個一身白衣人來。二人藉着月光看過去,見來人穿着罩體白袍,戴着兜帽,全身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張臉來。月光中,兄弟二人看見白衣人臉上的樣子非常可怕,皮肉脫落,面頰凹陷,眼睛和鼻子成了四個黑洞,嘴脣也沒了,露出一口白森的牙齒。二人雖然害怕,但仍以爲是有人裝成鬼的樣子,來打劫自己的獵物,所以還算鎮定。見二鬼逼近一丈以內,便揮刀向它們砍去。二鬼並不躲閃,都被砍中,卻不見有血流出來。而且二鬼似乎也不知道疼痛,舉着雙手,逼了過來。衣袖捲起,露出了也是皮肉脫落的雙手。兄弟二人這回可是被嚇傻了,呆愣着再也動不了啦,被二鬼一把抱住,張嘴“吭哧”就咬在兄弟二人的臉上,又一甩頭,將二人臉上撕下一片肉來,嚼了幾嚼,就嚥下了肚。兄弟二人被臉上的巨痛疼醒,這才知道遇到真鬼了,乘二鬼嚼食自己的臉時,棄了獵物,拼命掙脫二鬼的摟抱,向山下跑來。跑了一段路,也不見二鬼追趕,兄弟二人身上都帶着金創藥,趕緊相互幫着在傷口上塗上金創藥,止了出血,連夜下了山,趕回了,趕回了村子。咳,咳……”
講到這裡,老人連怕帶累,已是氣喘噓噓,講不下去了。炕上擁衾而坐的老伴低聲道:“老頭子,喝口熱水吧。”
仇九掏出一粒丸藥,遞給老頭:“老人家,配上這個。”
老人接個藥,道:“小老兒活了一大把年紀,也不怕這位小哥害我。就是被毒死了,也總好過被惡鬼活活吃了。”言罷將丹藥扔進嘴裡,配着水服了下去。
“老人家放心,惡鬼來了,有我們兄弟替你擋着,不會讓它們傷害到二位老人家。”仇九出言安慰。
老人服了藥,精神大振,連着膽子也大了許多,聲音高了幾度,道:“小哥可別託大,那些惡鬼不懼刀槍,殺不死的,而且如果被它們咬了,就會中鬼毒,不久就會變成它們的同類,也成了一頭惡鬼。”
范進聽得老人話裡有話,問道:“老人家,你又從何而知?難道牛大牛二兄弟後來也變成了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