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

宮變

這一天一早,白玉鸞正在把針一根一根紮在牡丹圖案的秀包上,深呼吸回想着昨夜集訓後終於繡的有點眉目的鴛鴦,照例是曹彬的聲音響起,“玉貴妃,勞駕您和我們走一趟。”

白玉鸞嘆了口氣,果然是一天都不得清閒,推門,看見黑壓壓一片,彷彿雪妃暴斃冷宮那事件的重演。白玉鸞心裡一緊,又出了什麼事?這一次,又是誰?

只不過,這一次曹彬不再是胸有成竹,而是透露出相同的疑問和憂慮。

“儀嬪妃出事了。”曹彬還是鬆了口。

白玉鸞頭一陣眩暈,果然,是昭儀。

昨天就應該不管不顧的衝出去警告昭儀的。她假懷孕欺君被揭穿了麼?

她怎麼可以小看了珍妃,那個女人,可是對皇后寶座覬覦最久的珍妃。

一路上氣氛很凝重,不再有人指指點點,才更說明事態的嚴重,白玉鸞瞟了幾眼同來押送她的青衣,青衣卻似乎在躲避她的眼神。

“玉貴妃,請進。”曹彬公事公辦的口吻更讓空氣中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

一進大堂,卻不似白玉鸞所想的那樣。

上座坐的自然是老祖宗,身邊站的也自然是龍嘯桐,龍嘯桐身邊照例是柳長風,這些都和她設想的一樣,不同的卻是,老祖宗另一邊坐着的居然是昭儀,而下面跪的,則是不斷顫抖的珍妃。

白玉鸞似乎已經聞到了空氣中陰謀的味道。

白玉鸞似乎也已經預感到了自己也將捲入這個漩渦。

龍嘯桐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彷彿所有白玉鸞要的答案,不在他身上,而是挖地三尺的某處。

他一向不是如此的,雪妃那次也好,老祖宗面前也好,每一次都是他替她頂罪的。

難道事態已經發展到不受他控制的地步了?

“跪下。”

昨天還口口聲聲說要封她爲皇后的太后,現在又掛起了嚴肅的面孔,不知道這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這讓白玉鸞不寒而慄。

那不見血的彎刀,正一點點勾入她的心。

“知錯麼?”太后揉揉太陽穴,“你太讓我失望了。”

白玉鸞聽這話只好跪了下來,只是懵懂的望着太后,在無數次後又多一次慶幸自己戴着面具,讓自己此時煞白的臉隱藏了起來。

“玉鸞,爲什麼?”

白玉鸞猛地擡頭,不可置信的追尋着這聲音的源頭,“桐?”

“叫我陛下。”龍嘯桐冷冷的說,白玉鸞嘴脣都在打顫,這莫不是在自己的噩夢中?

珍妃扭過頭慘淡的看了眼白玉鸞,彷彿什麼都已經看透,不再多做掙扎一樣,那樣的笑容,如此的決絕。

她從身都心被摧毀了,白玉鸞看的到她的十指,雖然不明顯,但是已經用了刑。

郝公公再次來報,司馬丞相請求面聖。

代替龍嘯桐回答的是老祖宗,她把杯子猛地摔在地上,濺起的茶水撲在珍妃臉上,她卻連躲都沒有躲。

好久,只是喃喃,我輸了,我有罪,我輸了,我有罪。

白玉鸞看的發呆,擡頭看看裹着棉被也似乎受了驚嚇的昭儀,又看到了那粉飾出來的溫和與恰到好處的無辜。

唯一沒有變的,就是此時衝了進來依舊大聲的子桐公主,“你們頭被夾了麼?”

得到的卻是一聲叱喝,“一併給我跪下!沒大沒小的東西!”

老祖宗真的怒了。

明白了這一點的子桐終於在白玉鸞的拉扯下也跪了下來。

“白玉鸞,你知錯了麼?”

老祖宗是一刻不願耽誤,又問了一次,白玉鸞知道自己不給個答案,她是斷不會罷休的。

“請老祖宗明示。”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老祖宗可是不留情面,“你夥同珍妃,意圖滅我龍種,幸而我皇天庇佑,否則你們兩個陪葬都不夠!”

白玉鸞猛地擡起頭,眼神直逼昭儀。

而昭儀那無辜溫和的眼神讓白玉鸞不知道答案在哪裡。

緊接着昭儀居然還哭了起來,那哭聲,一聽就知道不是今天第一回了,白玉鸞再看看龍嘯桐,他居然走了過去把昭儀摟在懷裡。

那一瞬白玉鸞心中翻江倒海不可抑止。

“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你沒有,你沒有親手做,但是你一直都知情,也許,這事情是你一手策劃的?”

“太后明察,我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你和你的小丫頭不乾不淨一樣,就像你的手下刺殺了雪妃一樣,這一回,你仍舊是什麼都不知道——”

“您不在宮中,知道的卻很多。”

“放肆!”

“乾脆些,想嫁禍給我什麼莫須有的罪名,儘管說就是了,我玉鸞國不勝產別的,玉華皇后的牽強附會栽贓嫁禍比起您來一點都不含糊,我是水火不侵百鍊成鋼,太后有什麼法寶不妨亮出來看看。”

這還是白玉鸞第一次和太后硬碰硬。

“果真是個伶牙俐齒的,我就知道平日裡你低眉順眼的只是裝的,殊不知你那張面具下是怎樣不知恥的嘴臉!”

太后妖蛾子起來也不是吃素的。

“夠了。”

龍嘯桐終於說了句,可那僅僅是一句,夠了。

太后還是比白玉鸞能屈能伸,平復了一下轉而開始主攻珍妃。

“司馬晚珍,把你那些荒唐事都說出來。”

“罪妾司馬晚珍,在早膳中下墮胎藥,妄圖加害龍種,幸而太后駕臨——”

“白玉鸞,你可聽的清楚了?”

“聽的清楚,不知這關我何事?”

“司馬晚珍,我問你,你爲何下墮胎藥?”

“我懷疑儀嬪妃是假懷孕。”

“你爲何有此猜疑?”

“是白玉鸞告訴罪妾的——”

至此,白玉鸞算是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身爲大將軍,精通兵法,她怎麼沒有早看出這一步棋?還是說,入宮半年,她的觸覺已經生鏽,不似先前那般敏感?

還是說,她安逸於龍嘯桐的庇護,忘記了這是一個龍潭虎穴?

太后爲了防止靖南王和司馬丞相聯盟,借她白玉鸞的刀來殺人。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靖南王的識時務者爲俊傑,推波助瀾、倒戈相向。

白玉鸞看看昭儀,想起那時的對白。

“爲什麼幫我?”

“爲了我自己。”

此刻看來,是如此明確的暗示。昭儀其實真的很“無辜”,她從來也沒說過幫的是白玉鸞,她也從沒否認過自己是真的懷孕。

被下套的是愚蠢的珍妃,陪葬的是懵懂的白玉鸞。

龍儀天下果然不是什麼好兆頭,每次出現,她的生命,就要以一種她無法控制的軌跡將她拋出自己的圓周。

在此時,尤其是在此時,龍嘯桐卻不在。

他抱着的是“無辜”的昭儀,下面跪的纔是“有罪”的司馬晚珍和“活該”的白玉鸞。

白玉鸞自嘲的笑了。

我爲了你,放棄了一切,選擇了留下,爲了那遙遠的第三種可能,放手一搏,昨天的默契,今日就蕩然無存。

原來,一切都是我的自欺欺人麼?

白玉鸞感覺到那把命運的彎刀,搜的拔出,她的血,噴灑了一地。

而他們看不見。

曾經微笑的昭儀,躲避她眼神的青衣,一言不發的柳長風,身後無所作爲的曹彬。

還有那個抱着別的女人的男人。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輕信了你,龍嘯桐。”白玉鸞站了起來,子桐彷彿知道他要幹什麼,伸手去捉住他的手,卻還是晚了一步。

白玉鸞進宮來的時候是石破天驚的,她的走,一樣驚心動魄。

在這紅牆內,在這百花間,她彷彿一隻被束縛了太久的鳳凰,浴火重生,展翅高飛。

她的人奔走在一片片琉璃瓦上,任是再快的腿腳都跟不上,更何況,沒有人去追。

龍嘯桐抱着昭儀,沒有擡頭去看,而那久久久久的一個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昭儀卻體會的到。

她也抱住了這個靈魂在哭泣的男人,卻第一次感覺,有些事,居然連她也力不從心。

關於白玉鸞逃出宮去的故事,就和她本人無數的故事一樣傳奇。有人說她化成了青龍,有人說她化成了鳳凰,有人說她變成了女人,有人說她騎上戰馬變回了將軍。

說法有很多,但是宮裡對外宣佈的就只有一個。

罪臣白玉鸞,與貴妃司馬晚珍密謀殺害皇子,罪不可恕。

白玉鸞取消貴妃資格,貶爲庶民,逐出宮去;玉家軍全軍將士俸祿扣除半年,降職一級。

司馬晚珍取消貴妃資格,打入冷宮,終生不能離開一步;其父司馬丞相,被查實多年來結黨營私,在御膳房太醫院廣佈眼線,欲謀害皇族,清抄家產,發配寧古塔。

次日,百花會照常進行,儀嬪妃成爲牡丹組的組長,毫無爭議的以一副“牡丹羣壓百花”奪得畫藝的魁首,而書藝和女紅的冠首,則是兩位嬪妃拿了去。

第七日,百花會最後的大慶,老祖宗很是高興。

這一天是三喜臨門。

儀嬪妃因爲德藝出衆,被升爲儀貴妃,入主藏風樓。

靖南王府侍衛青衣晉升爲前朝後宮雙司督,在太后的主持下,與初次見面的佛家還俗女子,曹彬的妹妹曹笙月完婚。

而曹彬,則破格升爲丞相,成爲該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丞相。

還有一些事,是人們沒有注意到的。譬如說葬雪閣的小丫頭戴着一柄劍回到了辛者庫;譬如太后派人去琴肆請子竹參加大慶,卻發現琴肆已經荒置;再譬如說,宮裡一個叫子桐的可有可無的公主,前朝一個叫韓若生的沒有存在感的小小兵部卿,失蹤了。

這些事情太后選擇了忽略,而龍嘯桐選擇了失憶。

很多事還在繼續。

舊的人走了,新的人登場,這就是後宮,這就是紅牆內。

只是一些時候,在夜深人靜之時,昭儀還被身邊的男人孩子一般的嗚咽吵醒,卻怎麼也搖不醒他。

有些鳥,註定是屬於天空的。

而它們飛走時,也就帶走了屬於籠子的那片天空。

如今,只有一個溫和而無辜的昭儀,甘心情願的囚禁在此。

身邊有一個不愛她的沒有了靈魂的男人。

肚子的孩子,卻不是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敬告讀者:

請不要驚慌,繼續往下讀

小玉玉不會就此浮雲的

這個故事 依舊會繼續

(衆人:留下個這麼淒涼的調調... 你怎麼下一卷惡搞...

鵝:於是請叫我無比強大的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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